57·約定好了那一天

在落日村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

白燁依然被那片霧氣阻隔在峽谷內。

不知道是第幾次對著那片討厭的濃霧望而興嘆，用盡各種方法，但終究是徒勞。

“如果這么容易就能出去的話，我早就離開這里了。”站在身后，迎風而立的女騎士今天沒戴上那冰冷的銀白面具，任由調皮的微風吹拂起她那頭金色的長發，臉上是白燁逐漸習慣了的嚴肅神情，不僅身份是騎士，就連性格也刻板的嚇人，經過三天的接觸，白燁依然不能確認名為尼婭的女騎士和峽谷中那攻擊自己的騎士是否是同一人，但想來尼婭不會有那種瘋狂的表現。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白燁頭痛的捂住了額頭，無力的癱坐在地上，“你來這里多久了？”“八個月，還是一年，我已經記不清了。”“還真是不靠譜的記憶力啊，騎士小姐。”白燁撇撇嘴。

“在嘲笑我的記憶力之前，我想先聲明，剛才的問題是你第五十次問我了。”淡淡的迎上白燁目光，兩人在一陣僵持的沉默后，白燁終于忍不住垂下頭去，“好吧，是你贏了，啊，太糟糕了……難道我也要在這里被困上那么久？”“就我所知，進入這里再出去的人，應該一個都沒有。”尼婭好心的提醒著白燁這個殘酷的事實。

“多謝你的提醒……但是外來人我只看見你一個，另外那些人呢？”

“都死了。”尼婭淡漠的口吻讓白燁眉毛一跳，“怎么死的？”“聽春香說，多數人是自殺，大概是對出不去的絕境感到絕望了。”“那么你呢，就不絕望嗎，要一輩子困在這種小地方。”白燁轉回身來，好奇的湊了過去。

“我所侍奉的祖國已經滅亡了，作為亡國人，我待在哪都無所謂。”終于從尼婭眼中看到一抹哀傷，但也只是一瞬即逝。

“你之前說你是萊茵騎士團首領，難道是西方的國家？”白燁對于西方國家還是有所了解，可是記憶中，并沒有類似名字的國家曾經存在過。

“萊茵帝國，我們曾經是抗擊外敵的前線國家，最后卻在同盟國的冷眼旁觀下，被那些怪物滅亡。”覆蓋著厚重鎧甲的手指用力握住劍柄，怒氣不斷從雙眸中流瀉而出，“龍族？”“不，是血族和狼人族的聯合軍。”“奇怪，我怎么沒聽說最近有國家被滅亡了，難道在西方又重燃戰火了？”仔細一想也有可能，國家與國家之間被大片的領域隔離，即使是戰爭這樣的重大消息也不可能再短時間內流傳到遙遠的東方。

但是自從和平以后已經過去了將近數百年，狼人族和血族會貿然的開啟戰端嗎？要知道，如今已經是新人類滿地爬的時代，不再是那個隨意被怪物蹂躪的年代。

“你們的國家滅亡后，為什么會跑到那么遙遠的東方來？”白燁歪著腦袋，表示無法理解。

“我原本的任務是保護皇室逃亡到這里的大國尋求庇護，但是在半路的領域上，我們的軍隊不斷減員，皇族的人更沒能撐過惡劣的氣候和疾病，最后還在附近遭遇了強盜團伙襲擊，那時候的我們已經是強弩之末……雖然靠著武力全滅了對方，但活下來的人，只有留下斷后的我。”尼婭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是在閱讀一本亡國人日記，慢慢的描述，慢慢的敘述，同伴慘死在領域中，饑寒交迫的境地，還有叫苦連天卻什么都做不了的皇族，甚至還有自暴自棄想要侵犯尼婭的將軍和貴族。

逃亡之路，比起亡國的記憶也許更為可怕。

也磨礪了尼婭的內心。

“所以你到了日落村以后就不打算離開了嗎……畢竟這里是所謂的天堂。”白燁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終于開口說道。

尼婭不否認的點點頭，然后繼續說道：“要說牽掛的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弟弟，那天我負責斷后，命令他帶領一些老弱病殘先行撤退，之后我沿著他所留下的暗號一路走來，進入了落日峽谷，我也問過了村子里的人，他們都說我弟弟曾經來過，但后來返回濃霧中，從此再也沒有回來。”“等等，你是說你的弟弟離開這里了？”白燁突然跳了起來，激動的嚷嚷起來，“誰也無法證明我的弟弟離開了這里，只是進入濃霧區再也沒回來，如果他真的離開了這里，應該會在路上碰見我才對，可事實上沒有。”尼婭不再說話，沉默已經說明了她的看法，她的弟弟應該已經死了。

只是尼婭遲遲沒有這樣去相信而已。

“但是，沒有消息總比被證實死掉好。”白燁則是毫不猶豫的直入主題，“這樣一來，我好像又有了離開的希望。”“我說過的，我弟弟他……”“既然你是那個家伙的姐姐，就稍微往好處想吧。”白燁揮手制止了尼婭的說話，眼神嚴肅。

“我沒有你那么樂觀……”

“我啊，其實凡事都會做最壞的打算，但是只要有關親人的事情，我會努力樂觀的去思考，因為是最重要，也是唯一需要守護的人，我不想，也不愿意相信她們會出意外，你的弟弟還活著，就抱著這樣的期望活下去吧，否則，就算你身在這片凈土，內心也將慢慢死去。”遙遙一指尼婭的胸口，后者在一陣愕然后，好似露出了一個非常短暫的笑容。

“如果……”

“什么？”

“剛才你的手指再向前一點碰到我，我就會立刻拔劍砍掉你的狗爪。”

“哇，好害怕哦……”白燁聳聳肩，眼前的女人是一個失去了該守護之物的可悲騎士，對于女人，白燁一直都有憐惜的好習慣。

“你們果然在這里！”遠處，拎著竹籃的春香蹦蹦跳跳的飄來，看來又準備了相當豐富的午飯。

三人就地而坐，迎著陣陣清風，里面還夾雜著淡淡的青草香。

身邊的斜坡下，是一塊塊分割均勻的稻田，不時有勞作的村民走過，笑著朝三人揮手，更有調皮的少年們沖著白燁吹起口哨，畢竟他身邊坐著的是村子里數一數二的漂亮少女，這時候往往春香會羞紅臉，跳起來叉腰呵斥對方，而尼婭則是淡定的吃著糕點，充耳不聞的樣子。

“真是和平的地方……對了，之前你去狩獵，這個村子附近還有野獸嗎？”白燁眼珠一轉，面向尼婭問道。

對方用那深藍色的眼眸奇怪的反望一眼，然后嗯了一聲。

“是在哪？”

“那邊。”尼婭用空閑的手一指，一座不算高大的小山就在村子另一面聳立，“哪里有一處樹林，整個落日峽谷最危險的野獸都在那出沒，我住在這里自然要做出一點貢獻才行，所以會定期進入樹林清理掉那些討厭的動物。”

“那下次去的時候帶上我吧。”白燁急忙毛遂自薦起來。

“你？”懷疑的目光掃過來，不僅是尼婭，就連春香也在聽了以后有幾分不安，“那個，萊益發……尼婭姐是很強的，所以沒問題啦，但是一般人根本無法應付那種野獸的。”“放心，就算我只是一個舊人類，但也算是在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一般的野獸不放眼里。”伸手搖了搖食指，白燁滿是自信的保證著。

“但我不能相信你，我先說明，我對于舊人類和新人類這種分類的話，本身就感到很反感，就像是在刻意的區別兩者，希望你以后也不要用舊人類來稱呼自己。”尼婭嚴肅的申明讓白燁還想借下去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口，在新人類剛剛誕生的時候，有很多人的想法和尼婭一樣，舊人類和新人類應該是平等，沒有區別的。

但是數百年的融合之后，人類幾乎全部成為了新人類，兩者平等的想法則再也沒有出現過。

眼前的家伙，果然是騎士精神的模范。

“是是，那么，要試一下嗎，我是否有能力和你一起去打獵。”白燁抹去嘴唇上糕點的碎屑，自信的笑起來，這個村子里唯一的新人類便是眼前那高傲冷漠的騎士尼婭，只是白燁不好判斷她是什么級別。

“哦……你有武器嗎？”滿是敷衍的聲音，尼婭壓根就不相信白燁有著和自己同行打獵的戰斗力，騎士是為了守護弱者而存在，出于這樣的教育，她不會讓自己不承認的家伙去危險的地方。

“在來的時候弄丟了，村子里可以弄到類似長度的劍嗎？”白燁用雙手筆畫了一下，他并不在意尼婭的反應，畢竟早就習慣了新人類對舊人類的輕視。

“鐵匠那應該有，我現在去拿，如果你可以得到我的承認，明天的狩獵我就同意你一起去。”丟下這句話，尼婭已經起身快步走向村子。

“真是性急的女人……”看著那道不算高大的背影，白燁低聲呢喃著。

“那……那個，萊益發，你真的要和尼婭姐打嗎？她是很強的啊，而且，為什么要求去打獵呢，那種危險的事情……”“沒什么好擔心的，我在峽谷外的生活，遠遠比打獵要危險，即使是舊人類，我也會活下去給那些新人類看。”不是賭氣，也不是為了什么無聊的理想。

白燁所想的，便是活下去。

然后吞掉那些奪走他最愛之人的魔鬼。

“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間，好像眼前的世界又一次返回到那片血海中，眼前的春香好像被什么東西嚇到般的退后了一步，“你……生氣了嗎，抱歉，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因為剛才你的表情好可怕……”“抱歉，只是想到一些討厭的事情。”白燁用燦爛的笑容掩蓋了不小心暴露的猙獰面目。

“是悲傷的回憶嗎？”春香小心翼翼的問道，偷偷觀察期白燁的表情，“如果是不能問的事情，那就……”“也沒什么，我重要的家人被殺了，就在在眼前，和尼婭的經歷有點相似，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遭遇的年紀已經很是穩重成熟，而我所遭遇的時候，還太小，一直都沒能走出那個陰影。”白燁長舒一口氣，眺望著村子方向，還能看見尼婭模糊的身影在村子里穿梭。

“這里，真的很好，和我所生活的環境完全不同，如果有一天我了結了仇恨，來這里定居說不定也不錯哦。”

“你是打算去復仇嗎？”春香沒有見過人吃人的黑暗，自然不能明白白燁早就被連同身心一起被黑色侵蝕，她只知道，殺人是不好的。

“或者哪天我會忘記掉仇恨也說不定。”明顯的謊言，但是春香顯然是相信的釋然而笑。

天真的少女，看來也只適合活在這片樂土。

“萊益發，我啊，最喜歡丁香花了，小時候就在想，長大以后，要在村子周圍都種滿。”以為白燁會放棄血腥復仇的春香心情愉快的蹲在了腳邊那一簇丁香花旁，“我們來做個約定吧，等你釋然的那天，再回來這里的那天，我一定會讓丁香花，鋪滿整個村子。”“嗯……好啊。”很是自然的答應下來，約定就和說謊一樣容易。

“不能騙我哦！”“當然。”綻放出那人畜無害的笑容，白燁卻不知道，究竟哪一天，自己才可以手刃完那些仇人。

草地上，春香席地而坐。

中央，手握一柄短劍的白燁正與尼婭對峙。

“有三柄劍，只拿一柄夠了？”尼婭雙手握住劍柄，巨大的長劍豎起在眼前，“一旦戰斗，就會全力以赴，我的字典里沒有手下留情這四個字。”“足夠。”壓下身體，白燁擺出了戰斗姿勢，“同樣的，我的字典里，也沒有放水兩個字，我會讓你知道……活在荒原的野狗和你這種家養的名犬有什么區別。”“哼。”沒有笑容，沒有憤怒，尼婭平靜的臉上卻洋溢起了殺機。

本該是附帶的鎧甲卻像是失去了重量。

左腳一踏，整個人便如同坦克車一般的碾壓而去！

強大的氣勢讓一邊的春香甚至難受的無法呼吸，而白燁還在笑，雙眼死死盯住了尼婭的動作，移動，舉劍，劈砍。

“這個女人……是A級！”經歷過無數次死戰的白燁已經有了明確的定論，銳利的劍鋒正面砍下，光是那巨大的破空聲就足夠讓自己雙耳發痛。

“但是，老子的戰斗經驗，也是A級啊！”恍然間，白燁迎面沖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