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的京兆尹油滑的目光一轉(zhuǎn),一聲喝令,讓手下的人把這個平日里嬌生慣養(yǎng),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通通先丟到牢里。然后恭恭敬敬的請賀蘭依、賀蘭俏和楚歌進府吃茶,茶上的是今年最好的碧螺春,糕點是福記的芝麻團糕、綠豆蜜餞糕片和錦日鴛鴦糕。
在京兆尹身上掃了一眼,賀蘭依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的問道:“京城碼頭抓了那么多人,京兆尹一點都不知道嗎?好像我還派了人到京兆尹官邸通知你……”
碼頭的貨船可有京兆尹一份生意,他能不知道嗎?只是現(xiàn)在,知道也得裝作不知道,為官之道,在于吃小虧,而發(fā)大財。
“是下官失職,是下官失職……欽差大人有什么吩咐盡管說。”京兆尹瞪了一眼府里的家丁,定是他們看自己睡著午覺,才沒有及時上報。
猛然撞上賀蘭依威嚴的雙眸,捏了一把頭上的汗,雙腿都站不直了,直打哆嗦。這個新來的女欽差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殺戮之氣,讓老奸巨猾的京兆尹感到一陣的害怕。
“京兆尹每日要忙京城大小案件無數(shù),可謂是勞苦功高!依兒,你不信的話可以看看他憔悴容顏,都為了京城百姓都瘦成這樣了……好好的父母官累成這樣!哎……心酸啊。”楚歌在商界摸爬滾打,練出一條燦出金蓮的舌頭,一邊替京兆尹說著話,一邊還和賀蘭依打著諢。
假冒欽差可是重罪啊!賀蘭傾一聽京兆尹喊賀蘭依欽差,手心里就出了一把冷汗,可是賀蘭依和楚歌都沒有否認。難道他們就不怕皇上治罪嗎?
“哦?看來是我錯怪了京兆尹。”賀蘭依微微挑眉,沒有過分追究京兆尹身為京城市長,卻對京師碼頭的事情后知后覺,說道,“這件事涉及到私鑄銅錢,錢幣乃是國之根本。若處理不好,就會動搖朝廷根基。京兆尹務(wù)必派人去碼頭將私鑄的銅錢查抄,然后好好盤問那些抓來的商會老板。”
用汗巾擦了擦額頭的汗,京兆尹連連點頭:“一定查抄……來人,來人,一會兒隨我去京城碼頭查抄假幣。”
難道要他親自抄了自己投資的東西?心里一陣肉痛的京兆尹,可把大半家當(dāng)都投了進去,卻半點都不敢違抗賀蘭依的意思。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找狼,舍不得媳婦抓不住色狼。
為了這大半家產(chǎn)得罪欽差,萬一連家都抄了,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偷眼瞧了一眼賀蘭依,發(fā)現(xiàn)她似乎還有話要說,連忙低下頭,看著木質(zhì)地板。
“這一批貨,絕對不是唯一一批私鑄銅錢。”
賀蘭依話音一落,京兆尹心中暗呼一聲,果然!皇上派來的欽差怎么會在這件事上善罷甘休,難道要他繼續(xù)調(diào)查碼頭的船只?京城碼頭,每天的商船貨船來來回回,違禁品何止是假銅錢?
要是一一檢查過去,那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想想之前協(xié)助調(diào)查這件事的人,通通都死無全尸,忍不住給跪了。
賀蘭依裝出一臉奇怪,問道:“京兆尹腿腳不好?好好的站著,怎么就摔了,你們一個個干什么吃的,你們老爺摔了,還不快扶一把。”
等到京兆尹被扶起來,賀蘭依老謀深算的笑道:“京兆尹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你去查其余假銅錢的去向,讓你查你也查不來。萬物都有源頭,只要從源頭抓起,一切就迎刃而解,京兆尹,你說對不對?”
“源頭?”
京兆尹聽的一頭霧水,有些疑惑不解。
賀蘭依拉著楚歌起身,笑道:“知道我為什么帶楚歌會長來嗎?”
“為什么?”提問的不是京兆尹,而是梨渦淺綻的楚歌,他也很好奇賀蘭依把他特意帶來京兆尹干什么。賀蘭依是個重恩的人,絕對不會對自己不利,可是她帶他來京兆尹干嘛呢?
睨了一眼楚歌,賀蘭依臉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嚴肅道:“當(dāng)然是把你關(guān)起了,吉祥商會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身為會長,你難辭其咎,等著皇上發(fā)落你吧。”
什么?
關(guān)起來!
京兆尹和楚歌的臉色一下變得比哭還難看,楚歌是沒想到賀蘭依會狠心抓自己。京兆尹覺得楚歌是他們這些京城小官的衣食父母,沒了楚歌,以后的錢少賺了也就算了,萬一被牽連了,他這一家子百十號人的該怎么辦?
真的送去笏國邊境流放啊?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沒到地方,就會死在路上。
兩個人都是不可置信的看著賀蘭依,完全不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楚歌更是渾身僵硬到從食指開始顫抖,眼中閃過一絲淡然的憂傷,眼眶瞬間紅紅的,仿佛眼里的淚水隨時會像洪水一般決堤而出。
賀蘭依板著臉,淡淡道:“怎么,京兆尹不肯關(guān)楚歌會長嗎?關(guān)啊!”
京兆尹渾身一激靈,低頭說不出話。
楚歌不能關(guān),楚歌關(guān)了,下一個被關(guān)的人一定就是他這個吉祥商會一手扶植上來的人。京兆尹趕忙伶俐道:“這個……楚歌會長身居商會要職,定不會知法犯法,還是需要取證調(diào)查,從長計議之后……”
“依兒,不用他關(guān)我!既然是依兒你的命令,楚歌又怎么會違背,我自己住進監(jiān)牢。”濃濃的鼻音讓人聽得心肝都是一顫,黑曜石般睫羽一垂,楚歌閉著眼睛飛一般的跑出去。
看樣子,是真的要把自己關(guān)進牢里。
論輕功,除了齊王的師父柳溯風(fēng),還有誰能快過現(xiàn)在賀蘭依,她身形輕輕一躍,就抓住淚奔而出的楚歌,嘴角泛起一絲得逞的笑容:“會長大人,我怎么可能真的抓你?我是逗!你!玩!的!”
逗他玩?
冷冰冰的賀蘭依居然也會開玩笑,楚歌一癟嘴巴,委屈極了,就像被人騙走糖果的小孩子一樣,珍珠一般的眼珠從眼眶里滾滾落下。
“依兒,你怎么可以這么嚇我,我難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京兆尹像是受了極大刺激一般,傻在原地。
他都要瘋了,運籌帷幄,算幾千萬兩銀子賬目只需要幾個呼吸間就能算出來的天才兒童楚天會長居然……哭了……而且,欽差啊!他媽的欽差啊!居然和楚歌關(guān)系這么親密,還開這種玩笑!
賀蘭傾也是汗顏,對賀蘭依說道:“四妹妹,你這玩笑開大了。”
“哦?三姐姐也覺得妹妹會開莫名其妙的玩笑嗎?”
賀蘭傾搖了搖頭,賀蘭依不像是一個做事會魯莽,開玩笑會開過頭的人。而且賀蘭依本來就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今天開玩笑讓她也覺得很意外。
“楚歌會長,我讓你跟來,的確是因為個案子還需要你協(xié)助調(diào)查。要想堵住假幣的源頭,必須找到制作銅錢的磨具。而假幣是從吉祥商會流出來的,所以需要楚會長協(xié)助京兆尹繼續(xù)調(diào)查。”
云淡風(fēng)輕的解釋了一番,賀蘭不經(jīng)意間審視了一眼京兆尹,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不管京兆尹愿不愿意,都要把案子查下去。她還有私鹽的案子要幫寧王查下去,私鑄銅錢的事情,本來就不是她管的。
楚歌這次真的玩大發(fā)了,除了沾手私鹽,就連私鑄銅錢都和吉祥商會有關(guān)。要是再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被皇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今天假意拿他,只是給他一個教訓(xùn),讓他暫時先收斂、收斂商會非法生意。
瞬間破涕為笑的楚歌,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重重的點了點頭,拍著胸脯保證道:“絕對沒問題,我保證一定好好協(xié)助京兆尹大人。”白皙如同剛剝殼的雞蛋的面容上還掛著幾道淚痕,卻將一口潔白如貝殼的牙齒都笑在臉上。
敏感的心略微有些刺痛,賀蘭依心中嘆了一口氣,如果有一天齊王要她動楚歌,她也未必下得了這個狠心。
目光忽然一冷,賀蘭依目光投向京兆尹:“那這期間,楚會長就先住在京兆尹府中吧。尋找錢幣模具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如果找不到模具,自己提頭見圣君。”
說完,甩了一把流云袖,冷酷的轉(zhuǎn)身離去。
繼而就是一聲重物倒地的巨響。
“老爺……老爺,您沒事吧……來人啊……老爺昏過去,快去叫大夫,老爺……”內(nèi)堂中的丫鬟驚得面如土色,用手托著京兆尹軟綿綿的后腰,有些不知所措。
楚歌睨了一眼京兆尹,雙手抱胸,不禁有些奇怪,這么膽小的人是怎么爬上京兆尹的位置。各個地方的地方官有一些都是商會扶植上去的,對于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京兆尹,他甚至不知道此人是商會扶植上去的。
當(dāng)京城的官兒,沒點膽量怎么會做的長久呢?
撓了撓下巴,楚歌喝了一口茶,這個京兆尹真是不經(jīng)嚇,這么點小事,就嚇成這樣,看來得扶植個膽子大一點的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