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攏一把散鋪在枕間的長長秀發,草草的綰個髻,拿枝烏木簪子別住,悠悠地嘆息一聲說,“留住人,也留不住心,由他去吧。”
丹姝眸光里透出一分詫異,同白芍互望一眼都不解其意,本以為她會大驚失色的赤足奔出去尋老夫人大哭一場,卻不想她異常的鎮定。
待流熏趕去榮壽堂時,老夫人的情緒已定了幾分。大堂上垂首立著謝祖恒,一臉灰色,眸光里透出幾分怨怒。一旁的封氏唯唯諾諾的樣子垂手侍立在夫君身旁,一副受氣的小媳婦般的樣子,沉個臉,垂個眉,唯唯諾諾的樣子,任由老夫人斥罵著。
眾人也不敢多嘴,倒是小姑太太謝妉兒上前為老夫人戴昭君兜,披御寒的斗篷,輕聲勸慰,“娘,急什么?這大雨天路滑,就是俊哥兒拿了腰牌帶了戶部的人去河南,走也走不遠。哥哥不是說了嗎?等會子就帶孤桐入宮去,請旨把俊哥兒的差事換回來,再快馬加鞭的讓孤桐去追了他回來,怕是俊哥兒人不到河南境就要奉旨返京了。”說罷遞了哥哥一個眼色說,“哥哥,你還不速速去上朝,愣戳在這里做什么?不見母親為俊哥兒的安危生急嗎?”
老夫人這才長長嘆息一聲,略略舒緩一口氣。一眼看到流熏眨著眼一臉懵懂的立在一旁,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仿佛并不心急的樣子,就不由嘆口氣,“這兄妹都是不同的,難為妉兒你心里還有你哥哥。”不由掃一眼流熏,透出幾分抱怨。
流熏訕訕的上前,湊去老夫人身邊說,“老祖宗,莫氣惱了。哥哥不聽老祖宗和祖父的勸阻,不知天高地厚的執意去闖蕩,就由了他去,撞了壁,他自然就回來了。老祖宗笑一笑,莫氣惱了,看,小嬸嬸腹中的小弟弟怕都在笑老祖宗了。”
流熏撒嬌做癡的哄著老夫人,眼眸望去了慕容思慧。
慕容思慧一身品葵綠色杭錦銀絲牡丹百褶裙,外罩一件牙白色的軟云
羅小襖,香云暑紗罩衫,妝點得精致,八寶玲瓏釵映出一張粉嫩嫩的嬌艷欲滴的臉兒,描畫精心的小山眉別有風韻。聽聞這些日子都是四爺守著她為她畫眉,佳話在府里頻傳。流熏不禁多看她幾眼。
四夫人慕容思慧這些日子倒也安靜養胎,因懷了身孕,小夫妻也破鏡重圓,四爺同她倒是如膠似漆的粘不可分了。如今她貼在四爺謝祖懷身邊,揉個小腹做出些羞意一笑說,“這些日子暑熱天躁,一會兒晴一會雨,俊哥兒嬌生慣養的哪里吃過那份辛苦,怕是行不到河南就一準轉回了。”
老夫人氣得噗嗤一笑,指了慕容思慧和流熏嗔罵,“不過都是自欺欺人只說,行不到河南就轉回,那是抗旨不尊,可不是要掉腦袋的罪過?”
眾人哄堂大笑,都說老祖宗比什么都精明。
一時間謝府議論紛紛,大公子去河南應的這差事兇多吉少,怕是有去無回。這且不說,若是辦差有個閃失,還是要禍及府門受牽連的。
下堂時,流熏避在一邊垂首讓封氏繼母先行,看著封氏微揚了高傲的頭,一身朱紫色滿繡卍字福的衫子掐金絲走祥云邊,五彩緙絲起花牡丹繡裙,雍容華貴,鬢角各三枚赤金點翠的鳳頭釵,華麗富貴,更襯托得她面頰豐潤光澤四溢。
流熏心想,封月容滋養得倒是妥當呢。于是她不由犯了一個心思,沈孤桐是封氏從江南飄香院尋來謝府專門害她這大小姐身敗名裂的。尋常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足不出戶,怕是連“ji院”兩個字都難得聽聞,更不要說去尋個絕色的男娼來演這出美男計。莫不是這封氏……想到這里,她不由心頭暗笑。
流熏打發丹姝速速去趙王府給景玨遞信,讓他務必設法沿途保護哥哥安危,一面吩咐白芍將方春旎臨行前囑咐她給四夫人送去養胎的紫河車帶上,更帶了些上好滋養的補品,向慕容思慧住的晚妝樓去。
慕容思慧斜倚在
竹榻上逗鳥賞花,庭院里鳥語花香。四爺謝祖懷去了衙門,她便閑來寂寞。恰見流熏來了,慕容思慧打起精神,招呼她過來坐。
“好端端的,旎丫頭怎么說走就走了?大姑娘家出遠門,多有不妥。老夫人竟然答應?”慕容思慧一見流熏就抱怨,手卻撫弄著小腹,頗有些炫耀般的得意。
流熏見她如今養得珠圓玉潤,才笑了說,“似是靖安侯府對咱們府里有恩,老祖宗就網開一面破這個例了。旎姐姐也說,她的醫術哪里就強過了宮里那些太醫了?不過是靖安侯老夫人的心病罷了,人老了,越發的老小孩兒了。”
慕容思慧一笑盈盈,“還別說,旎丫頭的醫術果然高明,我先時吃了多少藥,這些年過去,肚子也不見動靜,她不過幾劑藥下肚,這就懷上了。”
流熏噗嗤一笑說,“那哪里是旎姐姐的藥奏效,還不是發現了小嬸嬸吃錯了藥……”說到此處,慕容思慧臉色一沉,透出幾分對封氏的恨意,唇角一撇,咬牙說,“那也是旎丫頭醫術高,才查出這暗鬼!”
流熏一聽,面色微凝,認真提醒,“倒讓熏兒記起一事,那日老祖宗夸小嬸嬸面色豐潤許多,氣色堪羨,母親私下說一句,說著女人面色豐潤,可都是男人給養的。說四叔雖然風流,但還是守禮節制,搬去了書房住。就不知四嬸嬸這氣色好,是何人給養的呢……”
流熏話音未落,慕容思慧騰然躥身而起,叉個要仰頭咆哮著,“放她娘的狗臭屁!”果然將門虎女的威風立顯,如炸毛的貓兒一樣瞪大眼,氣得周身哆嗦。
流熏忙扶她說,“小嬸嬸莫動氣,也是旎姐姐聽了告訴我的,還叮囑不要讓小嬸嬸知曉,是熏兒一時口快,也是熏兒心里不服。旁的且不說,那日四叔得知明珠似同人茍且就一怒要殺了她,若是四叔聽到什么蜚短流長的,可不是要疑心小嬸嬸千辛萬苦懷上的骨肉,若有個閃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