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玨伸手探去腰間,鏗然一聲,寒森森削鐵如泥的寶劍從他手中掣出。
話音未落,一陣風起帶來弓破弦驚的聲響,一枝利箭射向船艙,更有一枝箭嗖的一聲射飛燭臺,咣當當一陣滾下桌案,撲的一下燎燃帷幔。
“里面的人聽了,速速交出太后帶出宮的東西,否則,就放箭燒死你們滅口!”艙**陰的聲音,穿透四周刺耳而來,驚得流熏一陣寒戰,惶然的眸光望向景玨。
景玨狐疑的目光望著她,抿緊了唇對她搖搖頭,手中的劍卻是立了起來,一副應戰的準備。
“大爺沒有耐心,只喊十下,若是數到十還不肯就范,就等了死去吧!”惡狠狠的聲音,囂張放肆。外面忽然傳來丹姝驚哭的喊聲,“小姐,小姐!”
“丹姝……”流熏驚得就要沖出去,卻被景玨一把拉住,深深責怪的看她一眼低聲道,“你救不了她!”
“十……九……八……七……”
一聲聲如法場上的追魂炮一般,驚得流熏心魂大亂。
景玨望望艙外,輕聲附耳在流熏耳根說了一句,“緩兵之計!”
流熏深深望他一眼點頭,心領神會,對艙外說,“我給你們,你們放了我的丫鬟!”
說罷挑了簾子向外去。
只在殺出去的瞬間,景玨高聲斷喝,“閃開!”
拼殺而出。
他長劍一挑,一道勁風直撲艙外,電光石火耀眼灼目,同刺客的利刃短兵交接。猛然,又一黑衣人直沖來鋼刀明晃晃砍向流熏,流熏驚得一聲驚呼,景玨一把將她推開,那瞬間,敵人鋼刀直奔景玨砍下。景玨腳下挑起一個竹筒,飛砸去那刺客身上,刺客躲避的瞬間,景玨已一把拉回流熏在懷里,大聲喊叫,“來人,有刺客!”
流熏還不及看清究竟,就被景玨一把拉住臂用手中寶劍飛舞劍花如銀龍撥擋開如飛蝗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沖出了船艙。
眼前一片混亂,黑衣蒙面人手執明晃晃的鋼刀撲來。那利刃寒光撲面而來時,流熏的驚呼聲卡在喉嚨竟然失聲難以沖出喉頭,驚愕的眸光中,就見景玨一手舞劍抵擋,但無論情勢如何緊急,他都不曾放開另一只緊緊拉住她的手。
對方以多敵一,景玨勇猛,抵擋多時,情勢也漸漸焦灼起來。噪雜聲驚動了一旁泊靠的其他船只,官兵護衛們從岸邊駐地、漁船上奔來應戰。
景玨一把摟住流熏的腰低聲道一句,“聽我號令,抓緊我,深憋一口氣!跳!”
還不等流熏反應,她身子已騰然飛起,向黑茫茫的河水里直跌下去。就在落水前的瞬間,景玨嘶厲的一聲大吼,“白虎軍聽令!放箭!”
噗通一聲,耳邊是汩汩的水聲入耳,身子向下沉去,恐懼與無助彌漫上心頭,但她的腰被他緊緊束縛,向遠處游去。
流熏驚得緊閉雙眼,黑暗陰冷的河水如魔鬼包裹她周身。本能令她緊緊的抱住他,就像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在茫茫大海里
。
漫天星辰雨落,冰冷的天地間只有他同她緊緊相擁,混沌中睜開雙眼,窒息中只看到他的身影,抱緊她向上浮去。
再睜眼時,流熏躺在冰冷的草地里,四周濕潮,一片蘆葦蕩。黑黢黢的四周,她驚得掙扎起身四下看,景玨就躺在她身邊,悄然無聲。
“玨哥哥,玨哥哥……”流熏驚得輕聲呼喚,四下里看看,高高過人的蘆葦蕩,杳無人煙的岸邊,那靜夜黑沉沉的壓抑得人心欲哭,颼颼的風聲凄冷恰似天地哀鳴。
她終于嚇得大哭失聲,“玨哥哥!你醒醒!”
“咳咳,”兩聲咳嗽,從肺腑里發出,沙啞的聲音精疲力盡地說,“別哭……容我……喘口氣。”
“玨哥哥~”流熏破涕為笑,上前去攙扶他起身,他的身子卻重重的躺在地上,阻止她說,“莫急,等等~”
此刻,她不知是該哭還是笑,劫后余生,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噩夢。緩了依約一盞茶的功夫,景玨才掙扎了起身。
景玨咳嗽幾聲,流熏忙去扶他坐穩,漆黑的天幕星辰點點,那皎潔的月光下,只能看清彼此的臉,沐浴在那金色的光影下。忽然二人同時開口問,“你,你沒傷到吧?”
旋即彼此對視,都不覺噗嗤一笑釋懷。
景玨坐起身四下望望,由衷的慨嘆一聲,“總算有驚無險。”
“我們這是在哪里?”流熏有些害怕,她緊張的望去,月色下的大河波濤暗涌,漆黑的水面,依稀看到對面岸邊零星的幾點星火。
“咱們是順流而下游過來的,你放心,不需幾個時辰,白虎軍會沿江來搜尋咱們的。”景玨推測道,“待我去尋些柴禾,燃一堆篝火,引他們過來。”
景玨咳喘著掙扎起身,同流熏相互攙扶了向前摸索而去。
干硬粗糙的田地,二人相互攙扶著踉蹌的行了幾步,瞬息間,天上的那輪金黃的月忽然被云層遮擋,頓時黑沉沉不見了四周。流熏一陣緊張,景玨摟住她的腰鎮定道:“不怕!”
適才那一場殺戮,她還心有余悸,但景玨冷靜的聲音,寬闊的胸膛,有力的手臂,令她感到無比安慰。
二人摸黑沿著岸邊行著,看到一座破舊的河伯廟,山門大敞,借著依稀的星光進去,能看到那供案上方冷冰冰的泥塑和燭臺燈海。
“還好,這里有些殘剩的燈油,案子下有幾捆干柴,待我尋個火鐮籠一堆火。”景玨緩過些氣力,麻利的踢開供案下的一堆干柴,草草的架起,用那燈海里的油潑去柴禾上,再用那火鐮籠起火,一堆篝火便燃起,頓時那方寸空間滿是暖意,明亮起來。
似是怕她懼黑,景玨還燃亮了案上的蠟燭,只大敞了山門,等待援兵來尋他二人。自己坐在火堆旁,將那不離手的寶劍貼身放了,抬眼去看流熏。見她一身白色的衣裙盡被水打濕,或是風吹一路半干,卻還是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腰身玲瓏有致的曲線婀娜,一頭烏發長垂濕漉漉的披在腰間,紅焰
下更顯嬌媚。流熏見他的眸光流連在自己身上,不覺面頰一赤,轉過身去,掩口咳嗽一聲。
“快把衣衫脫下在火上烤一烤,我去外面為你望風守護。”景玨說著掙扎著起身。
流熏才覺得身上的涼意,但她的手緊緊握在腰間,心里擔憂那腰間的秘密。
“熏妹,太后所托之物,你可是收好?不會落在船艙里了吧?”景玨一驚,頓然緊張道。
流熏應道,“表兄放心,太后所……”她心頭忽然一動,那份謹慎又讓她將話咽回,手探去胸口里摸摸,似在摸個墜物般說,“這勞什子自然比流熏的性命更重要,不會丟的。”
她這才心頭狐疑,如何那些刺客口口聲聲的要挾要她交出太后所托之物,這些刺客又如何得知這消息,又是什么人派來的呢?
見她沉吟不語,景玨起身,道一聲,“這就好。”轉身出了廟外,那門就被反掩。
她輕輕脫下濕漉漉依舊滴水的裙,擰了一把,掛去火堆旁景玨隨手搭起的架子上曬烤。流熏仍不放心,輕手輕腳移步去門旁,偷眼向外望。那月兒不知何時從云端后露出臉來,照得廟前的空場格外明亮寬敞,景玨抱劍背對廟門面向大河而坐,一動不動,真如廟門里的那羅漢一般,令流熏心頭一陣感動。
她不禁摸摸腰間,那個難以告人的秘密,令她想來有些惶然不安,更覺得身負重任。
她輕輕解開小衣,將那腰間的汗巾子解下,從里面抽出那油紙緊包之物,那上面依稀有些濕痕,她不禁用手小心翼翼的擦拭,取出里面包裹的那薄薄的密函夾,上面封著火漆。火光下,清晰可辨那赤金盤龍紋圖樣,那是圣朝天子欽用的密信盒子,應該是國之重中之重的密函,因為那盤龍祥云是五朵,早曾聽祖父提起,前朝的傳國密詔多是用這種蜀南箭竹,竹制細韌,可耐百年風霜藏物不腐。
流熏心頭不覺心頭一動,也不知太后托付給她的是什么緊要的東西,竟然如此神秘,要她一個小女子去代為奔赴河南,更有,這密函夾格外的惹眼,她仔細在火光下辨認,雙眼忽然被那祥云圖案一腳的“祺瑞”二字攝住雙眸,“祺瑞”這是先皇駕崩那年的年號,那這密函夾子里到底裝得是何物?她心頭一陣惶惑,仿佛手中的東西重似千鈞,但她不動聲色的將油紙把那東西裹得嚴緊,貼了身緊緊束好,只守了火堆略略烘干貼身的小衣,才覺得手腳有了溫意。先時落水被追殺的恐懼驚惶也漸漸消散。
她再隔了門向外望,景玨依舊是屹然不動的背對廟門坐在月色下,風掀起他的袍襟飛揚,反令流熏后悔自責。她一把推開廟門,對他喊著,“玨哥哥,我妥了,你進來烤火取暖吧。”
景玨這才回身看她,望著她一笑,那眼神專注的望著她。此刻她才得以認真的打量眼前人,一襲銀衫,劍眉星目,氣宇不凡。難道她是她前世的英雄,卻被她不知好歹的錯過,紅塵中擦肩而過,今生再續繾綣前緣?前生的遺憾,今生不能再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