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心思才劃過流熏的心頭,忽聽一旁有人在說:“封尚書夫人送來的滋補身子的參湯還請世子爺服用吧。若見世子爺不吃不喝的樣子,怕是世子妃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的。”
婆子們苦口婆心的勸,景玨卻擺擺手扭過頭,似不想讓人看到他眼中蓄淚落寞的樣子。看著景玨雙眼通紅,唇角顫抖,分明有無限的傷感和悲憤。
流熏心頭反莫名的生出些負罪感,這些日子同景玨表兄的相守,那漸漸濃意漸生的情愫,如今在世子妃僵冷的尸體前,她頓然覺得無比汗顏。畢竟她們才是夫妻一場,到頭來紅顏飄零,景玨分明有些追悔莫及,又因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有強自在人前隱忍。
流熏從婆子手中去接那碗湯,只對景玨說:“表兄節哀,還是喝口湯,莫傷了身子。”
她的手伸去,那婆子卻頗有幾分忌憚的退后了一步,皮笑肉不笑的應付一句:“怎么敢勞動郡主殿下?”
流熏不由心下一疑。前世里,似乎封家的小姐嫁作了世子妃……今世,誰知為何陰差陽錯的祖母有意成全她同玨表兄。怕是封家如今還蒙在鼓里,做著白日夢呢。
流熏忽然記起,那日在世子妃的病榻前,除去了那兩名小妾,更有幾位近親女眷,其中就有封家舅母在。莫不是封家執意爭取將女兒嫁到趙王府,急于求成,更等不及這幾個月的功夫,就一劑猛藥送了世子妃歸西?
流熏越想越怕,眼前血光乍現,這些人無所不用其極,不知大姑母可是知曉?
流熏去看望臥病的大姑母,屋內繚繞著苦澀的藥香。宮娥們各個神色戚然,頗是謹小慎微的在一旁伺候。
見她到來,宮娥打了簾子,請了流熏入內,流熏靠近床邊輕聲問宮娥翠羽:“姑母的身子可是舒坦些了,太醫如何說?”
趙王妃忽然一聲長嘆,或是聽到她說話被驚醒,微睜了眼說:“不過是心口痛,并無旁的,太醫說無恙。將養幾日就好。不過是你嫂子走得太快,我自當她還能熬個半載的光景。”說罷鼻頭一酸又潸然淚下。
流熏乖巧地說:“姑母待大表嫂的好,她自然記得的,今世有幸
給大姑母做兒媳婦,又在如此富貴人家,當屬她的福分了。”
趙王妃兀自嗟嘆,輕輕拍拍流熏的手長長一聲慨嘆說:“你那寧妹妹若有你半分的乖巧懂事,我就閉目了,可惜她兄妹幾個,都是不令人省心的。”
正在說話,外面一位嬤嬤進來悠悠地回稟:“啟稟王妃娘娘,封尚書夫人將府上二小姐的庚書送來了。依著娘娘的吩咐,送與了欽天監那位須真人去核過生辰八字,是大吉的。”
趙王妃一怔,看一眼流熏,擺擺手示意婆子下去,叨念一句:“這才是八字沒一撇,太過心急了。”
嬤嬤拿了庚書退下。趙王妃淚水旋即落下:“怎么不令人心疼年氏這孩子,自己咳得一顆心都要嘔出來了,還念念不忘要為世子續弦沖喜。虧她懂事體貼周全。她一意的中意你,替她日后陪伴世子爺。”
流熏打量大姑母,欲言又止。她為世子妃青玉悲哀,為了什么賢良的名聲,自己命在旦夕,還管丈夫日后的新歡。可轉念一想,難道世子妃嫂嫂就白白冤死了?
趙王妃看屋內無人,輕聲問:“熏兒,你可曾聽說了什么?”
流熏一愕,旋即一臉懵懂地問:“姑母指的是何事?”
趙王妃謹慎道:“才我聽下人傳言,說是你表嫂臨終吐血來的蹊蹺。先時吃了封家送來的幾枚還魂丹,人還是精神了許多,也能坐起身子了。誰想不過幾日的功夫,病情就急轉而下。”她神色中有幾分猜疑。
流熏一驚,竟然姑母也聽到了些風聲,她問:“姑母是說……”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不過太醫院的醫正早就斷言,你表嫂這病熬不過立秋的。可若是有人害了年氏,我一定要替那孩子討還個公道!定是不依的!”趙王妃急得猛咳幾聲,義憤填膺。
流熏心下遲疑,若是她不明言,怕是有個閃失,倒是讓惡人作威作福了。若是她明言,又怕大姑母氣急攻心。
她尋思片刻說:“熏兒也想回稟姑母呢,熏兒倒是逢了個奇事,可不知該不該講。”
趙王妃說:“你是我娘家的侄女兒,親女兒一般的,還有什么隔心的?”
流熏深深抿抿唇遲疑道:“那日熏兒同旎表姐趕來為嫂嫂辭行,恰逢了……”
她是個心里藏不住事兒的,平日大姑母偏寵她如己出,她索性將世子妃一口血噴染鮫綃帳,血污羅裙,更污了她的羅帕的事兒一一道出,還說了方春旎發現血跡里有丹砂的事兒。
趙王妃聽著,漸漸的面色沉鉛一般,又轉作紙白,她眸光驚呆,旋即恨恨倏然起身道:“我早覺得此事有詐,苦了沒尋到證據,那帕子現在何處?”
“姑母息怒!”流熏忙勸道,“此事雖然令人惱怒,天理昭彰不容惡人得逞。可是這話若傳了出去,畢竟牽扯眾多。”流熏勸慰道。
趙王妃不依不饒道:“難道我就咽下這口惡氣不成?你表兄尚不知此事,若是知道,玨兒那火爆的xing子,定是提劍活劈了那jian人一家,管她是朝廷誥命還是什么貨色!”
玨表哥驍勇,平日里雖然笑容可掬,可是沙場上是一員虎將。眼前浮現景玨那凄然神傷的淚光,流熏暗想,此事還不得讓玨表兄得知,否則急怒之下鑄成大禍就是追悔莫及。
“熏兒,切莫打草驚蛇,待我想想如何對付她們。”趙王妃氣惱難捱怒火。冷靜了片刻道:“好孩子,你要沉住氣,莫讓她們害了你去。”
說罷,緩了緩,才吩咐人送流熏回房去。
趙王府四處飄白,垂著縞素,哭聲繚繞,聽得人心碎。
流熏疾步回到房里,恰是春旎坐立不安的也在遣人四處尋她。
“怎么去了這么久?”方春旎不安地問,拉她去一旁。
流熏說:“旎姐姐莫慌,我都對大姑母明言了,大姑母說一定查個水落石出,不會就此罷休!”
流熏將事情原委告訴了方春旎,方春旎聽著,面色漸漸的冷淡,待她說完,方春旎責怪道:“熏兒,魯莽了。”
“大姑母也是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的。若不讓大姑母得知,我們如何給表嫂報仇?難道就讓那些奸人得逞了,招搖過市了去?”流熏滿心的不服。她想,景玨如今受傷,又遭臨如此重創,若她再不為世子妃喊冤,天理不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