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在邊境集齊了請旨而來的親兵六支軍隊統共六萬五千人,加之曲州駐軍三萬五千人暫歸其統帥,十萬大軍整頓待發。
待他吩咐士兵安營扎寨后,點了六支軍隊的將領,入了將帥大營里覲見東旌辰。
“前軍簡奚珩。”
“右軍張俊。”
“中軍江峰。”
“左軍柯秉。”
“后軍王英杰。”
“踏白軍牛政。”
六人報了姓名,齊齊下跪,向端坐于主位的景朝六王爺行禮,“參見六王爺。”
“免禮。”身著鴉青常服的東旌辰一一掃視過相貌各異,孔武有力的六員將領,微笑賜坐。
“謝王爺。”幾人肅穆地分坐兩旁。
東旌辰詢了路上將士狀況,后又轉頭與坐于副位的黃陵道:“怎不見子陵愛兒?”
黃陵一笑抱拳,“回主子,劣子隨大軍而來,正在督視安營。”
東旌辰笑笑,喚了帳外士兵,“去把黃小將軍請來。”
黃陵起身笑道:“主子折煞末將了。”
“虎父無犬子,本王聽聞小公子文武雙全,大有乃父之風。”
“主子過譽。”
黃逸為黃陵與亡妻楊氏獨子,當年黃陵為家中獨子,為使母親安心,應征臨行前順從母親的意思娶了同村小女楊氏,不料楊氏新婚之夜有了身孕。黃陵直到四年后凱旋回鄉迎親才知這一事,此時楊氏已因病身亡。之后黃逸一直跟隨父親身邊,勤學武藝,十三歲被父親編入前軍簡奚珩部隊中,如今已成簡奚珩得力部下。
小兵尋到黃逸,黃逸正在打樁,聞言直起身,首先問道:“是王爺主帥還是我父主帥?”
“小公子,是六王爺主帥。”
黃逸聞言一笑,請他帶路。只是心頭略有不滿,不過一個未入仕的皇親國戚,仗著圣寵便成了大軍主帥,若是一名庸才,他們豈不都被他活活害死?
進了大營,他壓下腹誹,中規中矩地單膝跪拜行禮。
“小公子請起。”徐緩帶笑的聲音自頭頂響起,讓黃逸沒來由心頭一緊。
他謝恩起身,大膽偷瞄主位之人,燭火搖曳,他看不清六王爺真實相貌,卻隱隱感到上位者未曾收斂的威壓之氣。
奶奶的,他個熊樣!黃逸暗中唾罵自己。
東旌辰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見他朗眉星目,黝黑精悍,點頭贊道:“養兒當如是。本王常以為幾個皇侄養在深宮,太過女氣了。”
眾將暗驚,這六王竟敢如此議論陛下皇子。
黃陵忙道:“皇子們身份金貴,區區忤逆子怎敢與皇子相提并論。”
“子陵不必過謙,本王想著明兒把皇侄們也放到軍營里磨練一番,圣祖武勇奪天下,皇室子孫當不忘此本。”
黃逸在心里頭齜牙咧嘴,心想他把那些個皮嬌肉嫩的皇子們放哪哪倒霉,一個不小心讓人流了滴血,不都是砍頭的大罪?
“黃家后繼有人,本王甚為歡喜,”說罷,東旌辰自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此行簡陋,此玉佩權當見面禮罷。”
黃陵與黃逸下跪,“多謝王爺賞賜。”
萬福側身摘下絡子,雙手將玉佩放黃逸高舉的雙手之中。
黃逸再謝,起身低頭看所賜之物,原是一方小巧玲瓏的碧綠玉如意,雖不過拇指粗長,卻也水潤飽滿,是為翡翠上品。
他朝師父兼長官的簡奚珩得意一笑。
著一襲明光鎧的簡奚珩濃眉大眼,神采英拔,是黃陵的部下與多年至交好友,擅使長槍。他見徒弟得瑟,在心里暗暗一笑,垂眼并不理會。
黃逸在黃陵的示意下告退,東旌辰淡笑擺臂。
待黃逸離開,黃陵開始分析戰事,“今克蒙邊境留下的一支軍隊是努兒瓴親兵,如今努兒瓴失蹤,群龍無首,軍心必已大亂,副將巴博雖力大無窮,然行事沖動易怒,難為主將。明日當是進攻的大好時機。”
“敵軍多少人?”東旌辰問。
“據探子回報,努兒瓴親兵三萬,駐軍五千余人。”曲州駐軍的一位將領道。
東旌辰沉吟片刻,“克蒙蠻族多年欺我邊境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實不可忍,明日辰時,與克蒙宣戰!”
眾將得令,起身抱拳,“是!”
“小王為大軍前鋒,率離鄯軍陣前迎戰,牛副將為副官,柯副將,張副將,你二人率左右兩軍隨離鄯軍備戰,其余將士后方聽候黃將軍調遣。”
此言一出,眾將皆驚。黃陵頓時道:“主子,萬萬使不得,您千金之軀,怎可再次沖鋒陷陣,戰場殺敵!”
萬福也著急勸道:“王爺,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這王爺好大的口氣,一上來就要大將軍精銳之師,殊不知離鄯軍里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驍勇士兵,便是犧牲一個全軍都惋惜不已,若是指揮不當,這離鄯軍豈不……
“子陵毋需擔憂,本王在長陽無事時仔細揣讀過將軍表書于皇兄的離鄯五陣,皆以熟記于心,且找來若干家仆試練陣法,當是無礙。”
“主子,末將并非擔憂此事,主子經天緯地,如何驅不得小小離鄯軍,實是戰場兇險,刀劍無眼。”黃陵心中焦慮,思來想去只覺不妥。
東旌辰眉頭微皺,手臂微抬,“本王心意已決,不要再勸。”
萬福心焦得如在火上燒,只是主子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住,他有心想勸卻無能為力。
“末將愿為五方旗手,助王爺一臂之力。”簡奚珩出列道。五方旗手是聽從主將命令,發出進退信號的重要人物。
東旌辰抬眼看向垂頭抱拳而立的簡奚珩,緩緩道:“允。”
黃陵與簡奚珩對視一瞬,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那末前軍副官暫為統領。”
“是。”
東旌辰站起來,擺手而立,“眾將士聽令,明日克蒙應戰,殺!不應,攻!勢必在日落前拿下喀城。”
眾將起身領命:“遵命!”
又吩咐些許細節,大家目送東旌辰離開,待他一走,眾將領聚在黃陵身邊,“頭,王爺能指揮得了離鄯軍嗎?要是萬一……”
“閉嘴,軍令如山,吩咐下去,后軍巡邏,其余各將士好生休息,以備明日一戰。”黃陵并不與他們多說,打發了他們之后,將簡奚珩與牛政留了下來,他望著兩人神情凝重,“明日一切以王爺安全為首要,倘若王爺有何閃失,爾等提頭來見!”
這話說得極重。簡奚珩與牛政都是黃陵部隊的老人,也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他竟下如此死令,不得不令人震驚。
牛政是個粗人,一聽這話瞪圓了小眼,想了一會,陰陽怪氣地道:“格老子的,皇親國戚就是不一樣,一來就要俺當奶媽子。”這話里頭,對黃陵是有些埋怨意味的。他向來對靠著命好就能享大福的皇親們沒有好感,除了金殿之上的皇帝陛下,其他皇族他是一概不敬的。如今還被老友強壓著在戰場上照顧一個乳臭未干,狂妄自大的小兒,他一口氣怎么也咽不下去。
“大牛!”簡奚珩低喝同僚。
黃陵知道他的脾性,只粗聲道:“閉上你的嘴!”
“頭兒,這活俺干不了,你派別人行不?”牛政憋屈。
“誰跟你討價還價,服從軍令!”黃陵瞪他一眼,隨即看了二人一眼,意味深長地勸道,“他是主子。”
自方才就在懷疑的簡奚珩聽到黃陵這般說,頓時下顎一緊,深深地看了黃陵一眼。
牛政聽不出來言外之意,他負氣地道:“俺遵命,要是俺明日有個三長兩短,大將軍莫要傷心!”說罷他一抱拳,帶著怨氣出去了。
黃陵知他這會兒雖有脾氣,但既已受令,明日定會全力保六王爺安全,他搖了搖頭,繼而與簡奚珩道:“行之,”他喚著他的表字,“明日萬事拜托,若有差池,即刻傳與我知。”
黃陵向來說一不二,現下一再重托,簡奚珩一臉肅然,“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黃陵看他似是看出些什么,也不點破,在他肩上重重拍了兩拍,“走罷,與我去囑咐離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