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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人類的心

2人類的心

如果體內的人類之心完全消失了,那么那個人應該會幸福吧。可是,體內的自己卻非常恐懼這件事。啊啊,他是多么恐懼、悲傷又難過啊!他害怕遺失自己曾經是人類的記憶。

((山月記)中島敦)

覺醒了。

沙布覺醒了,全都領悟了。

她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么事了。

為什么這么對我、為什么這么對我……為什么這么對我……

“哎啊,沙布,怎么了呢?心情如此動搖。你要激動到什么時候呢?真是傷腦筋的孩子,會浪費了你難得的美喔。呵呵呵,沒有沒有,我開玩笑的,真不好笑的笑話,你別在意。你很美,真的很美,非常成功唷!目前為止都非常成功,今后也不可能失敗啦。呵呵呵……”

男人就在沙布旁邊笑著。

惡魔。

你是惡魔。

為什么、為什么把我……

“你不只是美,你還很堅強,實在太理想了,你就是我的理想啊。沙布,我老實跟你說吧,因為我無法對你說謊。我呢……一開始只是把你當成單純的樣本收集而已,打算把你跟其他樣本放在一起。啊,請原諒我,拜托你,別責備我,我當時并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如此美麗又堅強。沙布,我迷上了你,要我重復訴說千百萬遍也沒關系,你正是我的理想,我渴求的東西,所以我要讓你當女王,不,我要讓你成為近乎女神的存在。完美的存在喔,高興吧?你跟我一起統治這個世界,如何?很棒吧!”

惡魔。

你是惡魔。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男人聽不到沙布的聲音。

他如同被附身一般地講個不停。他雙頰脹紅,身子微微前傾,來回地走來走去。

如同水槽里的魚,轉過來轉過去、轉過來轉過去,只能在封閉的空間里游來游去。轉過來轉過去、轉過來轉過去……

男人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地走著,不停說著。也許他并不是說給沙布聽,而是說給自己聽。

“我得到了你,最棒的素材。噢,我并不是命運論者,我從不相信有超越人類的力量,我對所謂的天生注定的人生,甚至帶著嘲笑的態度。然而……你可別笑我喔,沙布,自從遇到你之后……我開始有點、真的有一點相信命運了。也許是真的,說不定真的有神,打算賦予我絕對的力量。如果不是這樣,無法解釋我會這樣與你相遇,不是嗎?所以我要讓你成為女神,我有這樣的力量。啊啊,對了,昨天我說你不需要名字吧?嗯,沒錯,一點都沒錯。你應該丟棄以前的名字,換上適合女神的新名字。”

男人的腳步跟嘴巴都停不下來。

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說。

“譬如……”

男人的腳步突然停下來.臉上的笑容緩緩擴大。

“譬如,愛莉烏莉亞斯。”

愛莉烏莉亞斯?

男人又開始走動,帶著一臉幸福的笑容。

“很好聽的名字吧?這就是女王的名字,對,也許這才是適合你的名字。”

這個人……

沙布凝視著男人,第一次盯著他看。

細長的一張臉,乍看五官很溫和。年齡……看不太出來,依光線亮度不同,有時候看起來很年輕,有時候看起來很老。他凝視著虛空,不斷訴說著自己的想法,與外界隔絕,陷入自我的世界。

自我陶醉。

這個人迷戀自己,認為自己的能力跟神一樣,以為自己被委托所有,可以為所欲為。所以……所以他才敢做這種事。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的計劃就完成了。你是最后一塊拼圖,托你的福,所有的拼圖都齊全了。完成了,沒有錯,只差時間,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你現在感覺如何?我希望你能過得舒適。為此,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因為你對目前的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東西之一。”

我要……

“什么?沙布,你想說什么?”

我要自由,把我變回原來的我,讓我見那個人。

情緒激昂,內心吹起狂風,發出呼呼的聲音。好想大叫!好想哭!

好想見他。

“咦,怎么了?數值升得這么高。還是無法適應現在的環境吧?嗯……我以為會進行得順利一些……啊,不是,我并不是在責備你。我怎么會責備你呢!你是我的寶貝呀。要不要睡一會兒?這樣比較好吧?嗯?……母體似乎也這么判斷,它說要開鎮定劑給你。啊啊,對了,我得先跟你介紹母體才行,因為你跟母體是直接接連在一起。為了讓你有最舒適的環境條件,為了讓目前的環境能成為最適合你的環境,母體會隨時替你管理。所以,你看,它現在也說你需要休息。”

尖銳的電話鈴聲響起。男人揚起眉梢。

“怎么了……真是的,這個時候來緊急聯絡,真不識趣……喂喂,是我,怎么了?今天不是‘神圣節’嗎?你應該很忙……什么?你說什么?什么意思……都市內部嗎?都市內部發生那種事……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我知道了,把影像傳過來吧。還有樣本,回收的所有樣本……對,現在馬上……什么?已經有三十具?一天之內嗎?……會有這種事……我知道了,算了,我過去吧……沒錯,馬上,我馬上過去!”

男人的側臉血色全無,嘴唇也失去顏色,顯得蒼白、干枯,而且嘴唇還不停顫抖。

“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那種事情……不可能發生,怎么可能會發生呢!”

男人如同自言自語地丟下這句話后,就離開了。他狼狽得很可笑,完全看不到剛才的從容。

都市內部發生那種事……

男人說。都市內部,NO.6究竟出了什么事?超乎那名男子預測的某件事情……

NO.6,我生長的地方。可是,那里總是有緊張的氣氛蠢蠢欲動。如此舒適又如此美麗的地方,為什么總是岌岌可危……總是彌漫著似乎會發生什么的氣氛……我是這么認為…

沙布覺得自己的激動慢慢緩和下來了。

好困,似乎要被溶解般的困,是給我注射了安眠藥嗎?跟母體連接?那是什么意思?母體……啊啊,好困。

意識開始朦朧,無法思考。這時候,腦海中一定會浮現一個身影。

紫苑。

試著呼喚這個名字。紫苑微笑,輕輕點頭。不是幻想,他就像真的站在眼前一樣,非常鮮明、逼真,不是嗎?

對了,紫苑,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呢?是黃昏時分吧,風是不是有點冷?前一天剛下過初雪,路是濕的,我們并肩走在路上。你還記得嗎?是不是忘了?

我叫了你的名字。

紫苑。

再喚了一次名字,紫苑還是微笑以對。

“怎么了,沙布?”

“沒事……只是……”

“只是?”

“只是想叫你而已啊。仔細想想,紫苑真是個好名字,是花的名字嘛。”

“不仔細想就不覺得嗎?”

“呵呵。對了,紫苑是怎樣的花呢?”

“我想想……我記得是菊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植株可以高到一,五公尺左右,會開出淡紫色的頭狀花……”

“紫苑,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花的解說,那些情報我很容易就能找得到。”

“那你想知道什么?”

“不容易得知的事情。”

“不容易得知的事情……嗯……好像在猜謎耶。如果不是關于紫苑的情報……我猜不到。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事情啊,沙布?”

關于你的事情啊,紫苑。

我想知道你的事情。誰給你取的名字?你喜歡嗎?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是什么時候呢?還有,你第一次叫我是在……

紫苑,你的事情我還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癖好、你喜歡吃的食物、你講話的方式、你的優點與堅強……是啊,這些我都知道,我很清楚。但是,紫苑……

你在追尋誰?你希望站在誰身旁?你那么焦急為誰?你伸出去的手,前方站著誰?我不行嗎?一定非得是那個人嗎?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告訴我,我希望你告訴我呀,紫苑。

紫苑。

沙布。

聽到聲音。朦朧的意識之中火花四散,深紅色的花朵盛開,如同濃霧散去,眼前出現風景一般,沙布的意識也回到自己身上。是那個聲音將她的意識喚回。

沙布。

誰?誰在叫我?

不是紫苑。不是去世的祖母,也不是父親或母親。是過去不曾聽過的聲音。不,是聲響?旋律?吹過樹梢的聲音、潺潺流水聲、敲打地面的雨聲……全都很像,但不是,是過去不曾聽過的聲音。

這是歌嗎……聽起來就像非常美麗的一首歌。

沙布。

誰?誰在叫我?

是我,沙布。

誰?你是誰?

我是愛莉烏莉亞斯。

愛莉烏莉亞斯……

“小紫苑,別那樣亂動啦。”

借狗人一邊將小嬰兒放進裝滿熱水的大鍋子,一邊輕聲咋舌。

小嬰兒笑著,發出呵呵的愉悅笑聲,舞動手腳。熱水潑了出來,濺濕借狗人的外套衣角。

“別那么開心嘛。不過呀,你還真的是圓滾滾耶。”

小嬰兒的手、腳、肚子等,身體全部都胖嘟嘟的,很柔軟。他的指尖,還有連一根根頭發都充滿著活力。

不可思議的家伙。跟我看過的嬰兒截然不同,特別到讓我吃驚。

借狗人看過的嬰兒都是死神圍繞在腳邊的嬰兒,性命隨時都可能被奪走卻無計可施。他看過的都是那樣的嬰兒。營養失調、傳染病、冰凍的天氣,跟垃圾場沒兩樣的處身之地。生在西區的嬰兒可以活到五歲的存活率是多少?百分之五十,不,也許不到三十,甚至還有一生下來,為了減少吃飯的人口,馬上被父母殺掉的孩子。為了死而出生,只能這么看待的嬰兒到處都是。借狗人曾有一段時間承接埋葬嬰兒的工作,不過說是埋葬,也只是挖個洞埋進去而已,跟狗墓沒兩樣。能在父親的哀惜跟母親的悲嘆中被送走的孩子還算幸運,當時他這么覺得。送行的人只有借狗人的情況也并不罕見,在堆滿土、只放了一顆石頭的墓前,別說雙手合十禱告,甚至沒有一個人愿意拿朵花來供奉。最后,連它曾經是個墓的事情都沒人記得。

嬰兒死的時候多半張著眼睛,有時候無法閉上的眼睛深處,有著清澈到令人驚訝的眼眸,看著借狗人。

那也是當然啊,他們連用自己的腳站立都做不到,如何污穢?所以那絕對是純真無瑕。

將小小的骨骸埋進土里,借狗人一次也不曾心痛過,甚至連覺得憐憫或是落淚的情況也不曾有過。

早點死掉不是很好嗎?你的運氣好,不用再苦下去了。

他只會這么對死去的嬰兒說。

喂,小家伙,你活了幾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有半年嗎?活夠了吧,別想要再轉世哦,因為只會有相同的命運罷了。如果你一定要轉世,那就投胎為路邊的野草或是狗兒子吧,這樣會幸福百倍。聽好,再怎么樣也不能再投胎當人了喔。

他也會這么說。一邊說,一邊埋葬骨骸。

這是借狗人對死者的餞別。

如果是老鼠,他應該會唱歌吧,唱一首送給一塵不染地逝去的靈魂的歌——雖然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種歌——那家伙應該會唱吧?但是老鼠啊,死掉的人不需要歌,快死的人或許可能需要。

死者全都會回歸大地,成為泥土,不論是嬰兒、你,或我。

發現自己茫然地想著老鼠的事情,借狗人急忙甩頭,左手中指跟食指交叉。那是除魔的咒語。

對借狗人而書,老鼠幾乎等于惡魔,他的存在比死神之類的還要惡質。

死神之類的,只要自己不要疏忽留意,某種程度是可以預防、可以驅趕,也能蒙騙。但是,如果是那家伙呢?毫不在意地將他人逼入絕境、卷入危機,完全不顧慮別人的處境或情況,大膽到能利用的東西,連狗大便都會拿來用。狡猾、無懈可擊、簡簡單單就能將別人玩弄于股掌間。啊啊,討厭,我最討厭他了。老鼠要是沒有唱歌的能力,我是絕對不想跟他有瓜葛,絕對不想。啊……糟糕,又想到他那里去了。一點也不要去想那種家伙的事情,不然會中邪的。怎么明知道還……我的腦袋是怎么了?

“喂,小紫苑,你也一起念咒吧,祈禱我不要著魔了,要是像你爸爸一樣被迷惑,那就無計可施了。就是像這樣兩只手指交叉……”

“噗噗……噗噗……”

小紫苑泡在熱水里發出愉悅的聲音。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的嬰兒。

死神完全不敢靠近。

這里是廢墟飯店的一角,墻壁崩塌,玻璃窗戶破裂,寒風冷颼颼地吹,不過是一個比外面好上幾分而已的地方。連牛奶也是力河想盡辦法弄來的,根本不夠喝,不足的部分只好以狗奶、青菜湯補充。

環境如此惡劣,小紫苑卻總是心情愉快,揮動手腳地笑著,咿啞咿啞地對借狗人說話。他的皮膚顏色富有光澤,胖嘟嘟的,很有活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兩、三天他好像又長大了。

他的眼眸充滿生氣,肌膚滑嫩,聲音有張力。仿佛有透明的防護罩保護,守護他遠離這個世界的所有危險與毒害。

不可思議的嬰兒。

“喂,借狗人!”

傳來嘶啞的聲音,一個混濁粗厚的聲音。

真是的,那張臉沒得救就算了,至少聲音就不能稍微文雅一點嗎?

“你在做什么?住手!”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借狗人手中的小紫苑被一把抱走。鍋子搖晃,熱水濺了一地。

“你干嘛啊?”

“開什么玩笑,別這么做!”

力河緊緊抱住光溜溜的嬰兒,不斷往后退。

“借狗人……不管怎么樣,你這次做得也太過分了,這不是人會做的事情。”

“嗄?”

“你不覺得可恥嗎?的確,你是比較像狗,不像人,但你并不是沒有理性啊。”

“理性?沒有用的東西。不過,我可能比你多一點。”

皺著一張因為喝酒而紅冬冬的臉,力河又再退了一步。

干嘛啊,這位大叔?

“你這個狗小子,我沒想到你這么喪盡天良。借狗人,就算肚子再怎么餓,吃小孩這種事你怎么能做?你是惡魔嗎?你已經舍棄人類的心了嗎?”

“啥?你在說什么?”

“別裝傻!你……你不是打算把小紫苑煮來吃嗎?”

借狗人盯著力河好一陣子,眼睛一眨也不眨。接著笑了出來,由衷地發出笑聲。

“有什么好笑的,你這家伙不是人!”

彎著身體笑了好一陣子后,借狗人用手背拭了拭嘴角,說:

“笑得太過火,口水都流下來了。哎唷,大叔,你真沒口福,你再晚個三十分鐘來,我就能煮好嬰兒湯頭做的美味濃湯,可以請你喝個飽。”

“誰、誰要吃那種東西!餓死都不吃!我說你啊……”

“洗澡。”

“啊?”

“我在幫小紫苑洗澡啦。”

“用鍋子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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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是煮狗飼料的鍋子,大小正好用來當作嬰兒澡盆。當然,如果你能送一個上等的嬰兒澡盆來,我會很高興地拿來用。”

“呃……那就有點……”

借狗人夸張地聳聳肩,說:

“不過,你居然這么擔心小紫苑的事,我可真驚訝,我還以為你只對錢、酒、女人展現溫情,哎呀呀……真令人意外啊。”

“那是當然啊,我跟你們可不一樣,我可是還保有一顆正常人類的心,別把我跟你們混為一談。”

“你說的‘你們’,也包括我嗎?”

“你跟伊夫啊,這選用說嗎?”

借狗人再度聳肩。

“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這孩子你就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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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

“你就直接把懷里那名嬰兒抱回家吧!在慈祥大叔的照料下,他一定能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男人,就像你最愛的那個少根筋的紫苑一樣。”

力河連忙搖頭說:

“不行,我沒辦法,我不能帶他回去。借狗人,我錯了,你不是惡魔,把你跟伊夫那只惡劣的狐貍相提并論是我錯了。我道歉,我道歉,我一定是哪根筋錯亂了。哈哈哈……原來如此,洗澡呀,嬰兒最愛洗澡了。太好了,小紫苑,你被這么好心的人撿回家,你真是幸運啊。”

力河摩擦小紫苑的臉頰,小紫苑立刻哇哇大哭。他嘴巴大張,四肢僵硬。在桌底下睡覺的老狗抬起頭,狐疑地瞇起眼睛盯著看。

“啊!喂,別哭這么大聲呀,你別亂動,會掉下去啦……”

嬰兒還是哭個不停。他邊哭邊對著借狗人伸出雙手,借狗人反射性地抱了過來,雙手牢牢擁著小小的身軀。這時哭聲停了。

“真是的,身體都變冷了,要是感冒了就都是你害的。醫藥費一定要你出!小紫苑,很冷吧,我再把你放進熱水,讓你暖和暖和。”

胖嘟嘟的手伸了出來,手指摸了摸借狗人的臉頰。

“媽媽。”

滑嫩的臉頰上還留著淚水的痕跡。

“媽媽。”

借狗人覺得胸口一陣緊縮,身體的最深處有股什么在盤旋著。既溫熱又洶涌地盤旋著的感情,讓他一時忘了呼吸。

“媽媽。”

啊啊,我知道,小紫苑,我只是開玩笑,開了一個無聊又無趣的玩笑,別放在心上。你別怕,我就在這里,我不會把你交給這個酒鬼……不,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我發誓,真心發誓。

力河探頭望著借狗人的懷里,滿口酒臭味地說:

“媽媽耶。”

“什么?大叔,你想找你媽?”

“我老媽早就埋在墓碑下了。她在我十歲時鉆進去后,就沒再爬出來過了。”

“那很不錯啊,她應該住得很舒服吧。不過,我想你母親一定不想看到兒子如此墮落的模樣,所以才故意不出來的。”

“你說誰墮落了……我們現在在說小紫苑。”

“小紫苑怎么了?”

“他叫你媽媽。”

“是嗎?”

“為什么是媽媽?”

“不知道。”

“媽媽。”

“看,又叫了。”

借狗人將小紫苑放進熱水里溫暖他。也許是很舒服吧,小紫苑微笑了起來。

美麗的、清澈的、讓人雀躍的東西,全都能因此而照耀出的笑容。

嬰兒是如此珍貴的嗎?

“為什么是媽媽,借狗人?”

“嬰兒什么都叫媽媽啦,雖然很難以置信,不過幾十年前你也是媽媽、媽媽地哭著。不知道是不是從那時候起,你看到金幣就不哭了呢?”

“你可沒資格這么說我,對錢的執著,我們可是不相上下、半斤八兩吧?”

“嘖!羅嗦啦。”

是如此珍貴的嗎?我以前從不知道。

毫無感慨地埋葬在讓自己寒冷,或是被太陽曬到干裂、有時候因為連日大雨而潮濕的大地里的那些嬰兒。借狗人第一次想起他們。

不單是小紫苑,這個孩子、那個孩子,還有那個孩子,也都是珍貴的存在

嗎?如果是……就那樣死去實在太奇怪了……不合理。瘦弱、皮膚布滿皺紋,仿佛老婆婆一般的死去模樣;帶著無瑕的眼神,不是不怨恨任何人,而是連什么是怨恨都還不知道就斷氣,這實在太不合理了。被我埋在金銀花下的那個孩子、在紅土上挖了一個墓穴掩埋的那個孩子、替他包裹一塊破布的那個孩子、那個孩子、那個孩子、還有那個孩子,都應該被更珍惜才對,不應該被迫那么死去。

小紫苑,你不能死,你要活下來,你要活著長大,你要學會怨恨他人,也學會尊重他人。

“媽媽。”

借狗人將小嬰兒抱起來,動作迅速地幫他穿上衣服。仿佛正等待輪班似的,一只黑毛母狗躺在一條棉絮已經露出來的睡墊上待命。那是借狗人從市場的瓦礫堆里挖出來的,雖然顏色已經褪去,到處都是破洞,跟條破布沒兩樣,然而仔細一看,上面有很可愛的雛雞圖案,也許是一個跟小紫苑一樣的小嬰兒的睡墊,也許“真人狩獵”當天,那個嬰兒正睡在上頭作著美夢。

“交給你了。”

一被放在狗旁邊,小紫苑立刻吸上乳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吸奶。

“這奶媽的毛還真粗呀。”

“你要找粗毛女的話,這里很多,黑毛、紅毛、白毛、斑點的,要不要找個喜歡的睡一晚啊?”

力河無視借狗人的揶揄,嘆了口氣說:

“沒想到人可以喝狗奶長大……生命力真強。不過,不會有問題吧?他以后不會只會汪汪叫吧?”

“他剛才不是叫媽媽了嗎?”

力河低頭看著小紫苑,再度嘆了一口氣。

“大叔。”

“干嘛?”

“都準備好了嗎?”

力河緩緩轉向借狗人,說:

“嗯。”

他以緩慢的動作舉起手,指向桌上的黑色提袋。

“是嗎?那么,出發吧。”

借狗人提起提袋。相當沉重。力河蹙眉,不怎么情愿地說:

“借狗人……要不要停手?”

“停手?”

“停止做這種事吧。”

“停止之后呢?”

“就這樣窩在我們各自的巢穴中,安分守己啊。這樣比較穩當……你不覺得嗎?”

“我覺得。”

我也這么覺得啊,大叔,我比你還想這么做一百倍,我也想停止做這種事,窩回我的巢穴中。

今晚也會很冷,但是還不到凍的地步。只要跟狗在一起,這種冷也沒什么。剛才我還吃了潮濕的餅干跟青菜渣湯,好好吃……我現在還算滿足,如果能就這么跟狗一起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那就太完美了。

“吶,就這么辦吧。你有小紫苑,你要養育那個孩子,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小紫苑怎么辦?你想一想。”

“有狗在,就算我沒回來,狗也會替我養大他,就像我媽媽養大我一樣。”

“可是……借狗人,我老實跟你說,我也很怕死,不想做危險的事情。所以……收手吧,就這么算了吧。”

“老鼠跟紫苑怎么辦?不理他們了嗎?”

“那兩個人早就死了,不可能還活著,在‘真人狩獵’被抓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沒命了。這種事情你應該也很清楚呀,所以我們現在做的事情都是徒然的,我們用性命在做徒然的事情。吶,收手吧,這樣才明智。”

“大叔。”

借狗人的目光讓力河低頭。

“……干嘛?”

“嘮叨就到此為止吧,時間到了,出發吧。”

“借狗人!”

“我要去,你想停手就停手吧,我無所謂,只是這個提袋我要帶走。”

“借狗人,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對那兩個人仁至義盡?一直以來你不是都一個人獨來獨往嗎?我也是。先不說紫苑,為了像伊夫那種家伙做這種事……”

“因為是伙伴。”

“什么?”

“他們是伙伴,我不能棄他們不顧。”

力河轉動黑眼珠,嘴角扭曲,仿佛嘴里被塞進超苦的草藥一樣。他不停地抓著長了濕疹的下顎前端。

“一點都不好笑,品味太差了,光聽我就想吐了。”

“那是你喝太多,胃壞掉了吧,雖然已經來不及了,不過我勸你為了身體好,還是把酒戒了吧。呵呵,我講得還不錯吧?滿酷的吧我……”

“白癡。你還真能一臉認真地說出那種無心又令人臉紅的臺詞,我看你也能成為跟伊夫一樣的演員了。開什么玩笑,那樣的狐貍一只就夠多了。”

借狗人露出牙齒,故意笑得很下流。力河的嘴角扭曲得更嚴重了。

“你的伙伴只有狗吧,明明一丁點也不相信人類,還說一大堆那種無聊的謊言,你會爛舌頭。”

“我可不想要舌頭爛掉,不然我們都說真話吧。先從你開始。”

“我?……我不是說了,我想收手……從一開始我就再三重復,不是嗎?”

“那是你的真心話?”

“我是誠實的人,不說謊話。”

二點都不好笑,別說舌頭了,我看你連最重要的那個地方都會爛掉。大叔,你買這個提袋里的東西花了多少錢?當然,我知道你從老鼠那里收了一大筆的錢,但是那些就夠了嗎……我想應該不夠吧。如果就這么收手縮回去,不足的部分你可是全都得損失。你能忍受這種事情嗎?不可能吧,你可不是那種清心寡欲的人,可以吃了虧就鼻子摸摸作罷……不可能,連如此純潔無瑕的我,也無法相信。”

借狗人吹了吹口哨。趴在墻邊的幾只狗立刻站了起來。他再一次簡短地吹出比駙才低沉的聲音。

狗群立刻圍住力河,不發任何聲音地以力河為中心點繞圈子。

“別以為它們只是比較大一點的普通狗哦,它們一出生就被我訓練為看門狗。我可是非常用心在訓練它們,可別小看它們了喲。嗯……就像是……對了,專門攻擊的特種菁英部隊吧。別說是人,連老虎的喉嚨都能咬住。我一直很可惜這一帶沒有老虎,不過人倒是處處都有。”

力河摸著自己的喉嚨往后退,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明顯看得出恐懼。

“借狗人……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他應該明白這不是玩笑,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眼中的恐懼之色也越來越濃厚。

借狗人壓抑自己的感情,用平淡的口吻繼續說著。比起粗暴的威嚇聲調,無法讀取感情的冷淡口氣更令人恐懼。這是從老鼠身上學到的。

“勉強可以抵擋這些家伙攻擊的人,只有老鼠,不過他的肩膀還是被咬了一口,相當深的一口喲。雖然他幾乎沒有出聲,不過我想應該非常痛才是。”

“……咬了伊夫嗎……?那可真厲害。”

“呵呵呵,如果你的動作能比老鼠敏捷,你就能逃得過,要不然……”

“我的動作怎么可能像老鼠那樣迅速,這可不是我在自豪,我最近連爬樓梯都會喘不過氣來呢。”

力河深深地嘆了口氣,放開喉嚨上的手。

“好啦,借狗人,我輸了,這里是你的王國,我根本無法與你為敵,而且我還自亂陣腳了,更不可能與你匹敵。”

“想說真話了?”

力河瞄了眼借狗人的臉色,說:

“你呀……越來越像伊夫了。你別中毒太深,不會有好事的,雖然也許已經來不及了。”

“自從認識你之后,第一次聽到有意義的建議,謝謝了。不過,你不用替我擔心,這件事解決后,我就會跟他劃清界線,不再見了。”

真心話,真的這么想。

自己很不會跟老鼠相處,摸不透他這個人,也弄不清他的來歷。雖然如此,他卻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不知不覺就被他俘虜。這點被力河說中了,自己不知道在何時中了他的毒。

危險、危險,要跟他劃清界線。

“不再見了……你要離開這里嗎?”

“開玩笑,這里可是我的王國,我怎么可能離開,連NO.6的軍隊開進來時,我都沒有讓渡的打算。離開的人不是我,是老鼠啦。”

“伊夫?”

“對,那個虛假戲子。”

借狗人舔舔嘴唇,有種干掉紙張的觸戚。給小紫苑吸奶的母狗輕輕地打了個呵欠。

“那家伙是個浪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這里,就這么住下來。既然如此,那么他一定會再去流浪,因為他就像是一朵飄浮不定的云,只要下一場雨,就會消失在山的那一頭。”

“原來如此,你是這么想的呀。”

“我是這么希望。”

我一輩子都會在這塊土地上活下去,然而那家伙會離開吧。

只是第六感,沒有任何根據,也不是從老鼠那邊聽到什么,這只是借狗人的感覺而已。可是,應該是這樣,應該沒猜錯。

如同隨風飄逝的云一樣,如同散落在水面上的花瓣一樣,他會從我們面前消失。

這一天不是很令人期待嗎?

“別說老鼠了,也別說我,問題是你自己。說!為什么要把我調離這件事?還拿那種不入流的演技來要我收手。”

聽了借狗人的話,力河抿嘴,小紫苑也常這樣做。胖嘟嘟的小嬰兒做出來是很可愛,然而酒精中毒的中年男做出來就很不像樣。借狗人別開眼。

“你誤會了,是我自己怕死,突然覺得害怕。我喝了酒之后再三考慮,頓時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恐怖,怕到不行。我不想死,腦袋里只有這個想法,實在無法控制自己……這陣子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關系,一深思,腦袋就無法運轉,感覺越想越絕望呀。借狗人,也許我再活也活不久了……”

力河垂頭喪氣,眼神仿佛淋得全濕的小狗一樣哀傷。借狗人曾覺得全身淋濕的小狗很可憐,也曾多次將小狗帶回來。但是人類就不必了,尤其是心里有所盤算的人類,更是別來招惹他……

借狗人彈指。

站在力河面前一頭特別龐大的黑狗屈身,采取攻擊的姿勢。它露出獠牙,發出威嚇的低吼聲,視線穩穩鎖定著力河的喉嚨。

“呀!……喂,住手。”

“我沒時間看你演這出肥皂劇,夠了,我覺得厭煩了。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要是喉嚨被撕裂了,到時候你想講也講不出來。”

“我、我現在不是在說了嗎……?”

“大叔,之前……就是‘真人狩獵’的隔天,我說要退出,是你強硬留下我的吧?今天你卻跟我說,要我們都別再牽涉下去了,怎么立場一百八十度轉變?”

“我這個人天生沒有節操。”

黑狗張開大嘴,露出尖銳的牙齒,口水還滴到地上,仿佛可以聽到滴答滴答的聲音。

力河咋舌。

“嘖!被一個狗小子威脅,我看我真的老了。好啦,我說就是,我說就是了啦。可惡,死小子。”

力河從外套的口袋里拿出小瓶威士忌,一口氣喝光,然后毫不客氣地打嗝。

“請原諒我的失禮,國王陛下。好了……借狗人,NO.6內部的異常變化似乎是真的,而且最近事情一口氣全爆發了出來。我沒想到會有這么突然的發展,完全沒預料到。”

“一口氣?”

“墻壁內側的市民似乎死了不少。”

“神圣都市的居民嗎?”

“沒錯。今天是‘神圣節’還是什么慶典的,總之就是那個都市的紀念日。聽說到處都有前去祝賀的民眾倒地,而且全都沒救,倒下的人全死了。”

“那是……意外嗎?毒氣瓦斯外泄之類的……”

“如果是那樣,應該是集中在同一個地方出現大量死人,可是好像市內到處都出現相同的騷動。”

“那么……是恐怖攻擊嗎?”

“恐怖攻擊?NO.6內部有恐怖組織?那里可是一個徹底管理的都市國家,連一只蟑螂都要驅除的都市,不可能有那種團體存在吧?”

“那原因是什么啊?”

“不知道。我只是經由第三者獲得來自NO.6的情報而已,據情報顯示,正在進行典禮的時候發生突發性意外,有市民罹難,典禮也因此緊急取消。”

“那為什么會變成死了不少人?該不會是你的幻想吧?”

力河的嘴角翹起,臉上出現得意的笑容。

“我跟那個都市往來很久了,也握有幾個情報網,嗯……不是全部都能信賴就是了。那個都市的新聞機關說有幾名死者的話,那至少死了幾十人。無法明白說出原因,也就是還無法解釋。那里是NO.6耶,發生集科學之最的那個都市也無法解釋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

借狗人稍加思考,然而答案當然還是霧里看花,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知道答案嗎?”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如果有那個能力,就不會在這種地方被狗威脅了。只是……我說借狗人啊,那個偉大的神圣都市無法應對自己內部發生的異常變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你不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嗎?”

“是啊……”

力河笑得更愉快了,真的很開心的笑臉,一種拿到豬肋骨的狗常會露出的表情。

“這是第一次吧,借狗人?NO.6混亂到這種地步……不曾有過這種情形。也許真如伊夫所說的,也不一定喔……NO.6的末日到了,一定會從內側開始瓦解。”

“是啊……”

“我一次也沒認真看待過那個詐騙高手的虛假戲子說的話,你也是吧?”

“是啊……沒認真過。”

“然而,也許這一次不是騙人的,也許真如伊夫所預言的,那個都市真的會瓦解、消失喔。以前就有預兆了,到了最近那個預兆更加強烈,那么……下次會出現大地震……”

力河把手指的關節弄得吱嘎作響,仿佛要捏碎什么似的緊握雙拳。

“毀了。”

“哦哦……我總算明白了,你相信老鼠了,你相信神圣都市會崩毀,監獄也會瓦解。你相信那不是說夢話,而是會成真。也就是說,掠奪保管在監獄下方的金塊,那些財寶的機會也開始越來越真實,可能性一下子攀高了。”

借狗人手指著天花板,而力河則是撇開頭不看他。

“這么一來,你舍不得了,你舍不得跟我平分了,越想越覺得可惜。你為了獨占金塊……才演出那出肥皂劇嗎?真是的,沒救的家伙。我看你不是被酒,而是被欲望搞混了頭,腦袋里裝滿爛泥巴了吧。”

“你有資格這么說我嗎?你還不是對金塊的事情很有興趣,垂涎得很。”

“是啊,我是很有興趣,有興趣到現在都快流口水了。只不過我到剛才為止,還只是半信半疑,監獄設施的地底下真的有金塊嗎?我其實相當懷疑。可是,你甚至演出三流的肥皂劇,企圖獨占……呵呵,我現在覺得也許可信度很高。情報來自那個叫絲露的女人吧?”

“沒錯,她跟NO.6的官員很熟。妓女在床上聽到的事情,可信度很高。”

“原來如此,NO.6崩毀的同時,我們就會變成大富翁,是嗎?贊哦!好到頭頂都要開花了。”

“如果順利的話……”

“干嘛啊,突然變得這么陰沉,你別再演戲了。”

“不是。”

力河走向窗邊,狗兒們乖乖地讓道。

“借狗人……”

“干嘛啦,好了,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真的會崩毀嗎?”

力河茫然地問:

“那個NO.6真的會從這里消失嗎?”

“不知道。”

借狗人也只能這么回應。

力河望著窗外,不停地喃喃說著,沒聽到借狗人的回答嗎?

“但是……要真是那樣……下一次會出現什么呢?”

“嗄?”

“NO.6消失后的世界……那個都市不見了之后,會如何呢?究竟會出現什么……”

突然肩膀被推了一下的感覺。借狗人吸了一口氣,那道氣息仿佛變身為細微的玻璃碎片,讓他的心刺痛著。

NO.6消失后的世界……那之后……

他從來沒想過。也無法想像。

會出現什么?

借狗人緊握提袋的手把。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

力河回頭,眨眨眼睛望著借狗人。

“錢就是錢,管他NO.6是會消失還是存在千萬年。不管會出現什么,金塊

是大財寶這件事應該是不變的事實。”

“原來如此。”

力河搖搖頭,展露笑容。

“你真強,呵呵,也許你是比伊夫更厲害的狠角色,狗比狐貍還更需要注意。”

力河的口吻里抹去了不確定,恢復了借狗人看慣的那張酒鬼臉。貪婪、謹慎、沉溺于金錢、酒與女人的男人的那張臉,就如同在現實中殘存下來的人的臉。感覺松了一口氣。

“出發吧,大叔。”

“好。”

力河這次乖乖地回答,邁開腳步。一聽到借狗人彈指,幾只狗越過力河沖出屋外。

“你要帶那些家伙去?”

“是啊,它們比這個提袋里的東西有用多了。”

小紫苑開始鬧了起來。母狗回頭,仔細地舔著他的身體。溫暖又柔和的愛撫,借狗人也還記得那樣的感覺。小嬰兒應該會立刻進入夢鄉吧。

拜拜,小紫苑,你在這里等著吧,跟狗一起乖乖待在家里看家。

我會回來。

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來。

你等著。

“媽媽、媽媽、媽媽。”

在借狗人要走出房門前,聽到小紫苑的聲音。他閉上眼睛,緩緩關上門。

5 光亮的城市1 序幕2 地獄里的現實1 寧可忘了自己后記人物介紹5 通往未知的光3 為了活命而逃亡1 美麗的東西5 光亮的城市5 虛偽的另一面4 冥府的天使2 寧靜的序幕2 滾吧人物介紹1 最后的擁抱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3 天涯的盡頭5 光亮的城市1 給遠方的祈禱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3 原因是1 序幕2 滾吧2 神明的場所3 萌芽的東西3 原因是2 地獄里的現實2 地獄里的現實2 滾吧1 美麗的東西人物介紹1 給遠方的祈禱1 美麗的東西2 人類的心1 生與死2 是誰送終5 各種欲望之中1 生與死1 最后的擁抱插圖4 悲傷嗎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爭5 各種欲望之中1 敲響警鐘2 靜的風景4 悲傷嗎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5 虛偽的另一面4 快把一切揚棄2 神明的場所2 僅此一次2 靜的風景1 給遠方的祈禱人物介紹2 滾吧2 是誰送終2 第一幕第二場后記5 光亮的城市4 白色迷霧之名2 寧靜的序幕1 敲響警鐘2 人類的心2 靜的風景插圖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4 白色迷霧之名1 生與死4 無限的恐懼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爭2 人類的心5 暗地里的危機3 天涯的盡頭2 靜的風景1 最后的擁抱1 生與死3 魔與圣4 災難的舞臺5 通往未知的光4 悲傷嗎3 原因是5 不實的歡愉3 為了活命而逃亡插圖4 冥府的天使5 虛偽的另一面5 通往未知的光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4 悲傷嗎4 白色迷霧之名5 不實的歡愉2 靜的風景3 換場后記5 不實的歡愉
5 光亮的城市1 序幕2 地獄里的現實1 寧可忘了自己后記人物介紹5 通往未知的光3 為了活命而逃亡1 美麗的東西5 光亮的城市5 虛偽的另一面4 冥府的天使2 寧靜的序幕2 滾吧人物介紹1 最后的擁抱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3 天涯的盡頭5 光亮的城市1 給遠方的祈禱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3 原因是1 序幕2 滾吧2 神明的場所3 萌芽的東西3 原因是2 地獄里的現實2 地獄里的現實2 滾吧1 美麗的東西人物介紹1 給遠方的祈禱1 美麗的東西2 人類的心1 生與死2 是誰送終5 各種欲望之中1 生與死1 最后的擁抱插圖4 悲傷嗎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爭5 各種欲望之中1 敲響警鐘2 靜的風景4 悲傷嗎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5 虛偽的另一面4 快把一切揚棄2 神明的場所2 僅此一次2 靜的風景1 給遠方的祈禱人物介紹2 滾吧2 是誰送終2 第一幕第二場后記5 光亮的城市4 白色迷霧之名2 寧靜的序幕1 敲響警鐘2 人類的心2 靜的風景插圖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4 白色迷霧之名1 生與死4 無限的恐懼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爭2 人類的心5 暗地里的危機3 天涯的盡頭2 靜的風景1 最后的擁抱1 生與死3 魔與圣4 災難的舞臺5 通往未知的光4 悲傷嗎3 原因是5 不實的歡愉3 為了活命而逃亡插圖4 冥府的天使5 虛偽的另一面5 通往未知的光4 真實的謊言虛構的4 悲傷嗎4 白色迷霧之名5 不實的歡愉2 靜的風景3 換場后記5 不實的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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