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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zhàn)爭

3停止這場殘忍的戰(zhàn)爭吧

拉厄爾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奧德修斯??!

請立刻停止這場殘忍的戰(zhàn)爭吧,

要不然的話,可能會引起克羅諾斯之子、以遠雷聞名的宙斯的憤怒。

(《奧德賽》/荷馬)

電梯門只有微開。

老鼠往那裡伸出手。

給我力量,拜託你。

老鼠祈禱,他祈禱的對象不是神,而是那個眼神裡擁有堅強意志的少女。

沙布,給我們力量,再一點點,只要再給我們一點點力量

門開了,但是完全不夠,無法讓他們從這裡逃出去。

背後傳來狂亂的氣息。

“紫苑……”

紫苑站起來,沉默地伸出手,用手指抓住門,他們的視線對上。月夜從超纖維布里面探出頭來,發(fā)出一聲高亢的嗚叫聲。

吱吱!

老鼠與紫苑以這聲嗚叫作爲(wèi)暗號,開始用力拉門??p隙愈來愈大,勉強可讓一個人通過。

電梯傾斜,腳底開始搖晃。

“快,快逃出去!”

老鼠將紫苑的身體推擠出去,自己也從縫隙滑出來。電梯嘎吱作響,發(fā)出尖銳的聲音,接著變成震耳欲聾的巨響,彷彿等待他們逃脫似的,隨即墜落。

老鼠瞬間閉上眼睛。

感謝你,沙布。

有幾道汗水滑過臉頰,腳傷非常痛,心臟的鼓動讓胸膛的血管從內(nèi)側(cè)敲打。

好痛苦。氣力與體力都削減、凋零,已經(jīng)所剩無幾。

好痛苦,可是……

這分痛苦,這分疼痛,這分鼓動正是還活著的證明。

還活著,我還活著。

他睜開眼,環(huán)顧四周。

他看到飛散四處的玻璃以及溼淋淋的走廊,還有橫躺著的兩具屍體。

黑髮士兵和羅史維持著跟老鼠他們離開時一模一樣的姿勢。

滿身是血的其中一人倒臥在走廊上,另一個人則被拋到牆邊。

已經(jīng)不見阻隔牆,自動灑水裝置也沒有啓動,看不到人影也沒有人的氣息。

什麼都沒有,只有老鼠跟紫苑的呼吸聲,聽起來異常大聲。

砰!

有什麼爆炸了。

回頭一看,走廊角落的房間開始冒煙,那是他們兩個人破壞通風(fēng)孔下來的房間,他們馬上就從還敞開著的出入口看見火焰的前端。

燒起來了。

同樣的爆炸聲從樓下也傳過來,同時傳來人的尖叫聲與騷動。

各樓層的電腦系統(tǒng)爆炸,貫徹火燒的工程。彷彿忠實的大臣一樣,監(jiān)獄裡所有的裝置正追隨著母體電腦的腳步。

無心的機器殉死嗎……?

不對,只是那麼被設(shè)定而已。

母體的停止意味著監(jiān)獄所有系統(tǒng)的癱瘓,因此設(shè)定在來自母體的信號傳達中斷的那個時點會自爆。

並不是消滅、消除情報,或是讓機器本身無法動作這種仁慈的手法,而是強制性破壞。

這麼說來,還是算殉死嗎?

被強制要求的死亡,隨著自己的死亡結(jié)束一切,完全不寬容茍活的可能性。

設(shè)計這套系統(tǒng)的人物直接套用了獨裁者的統(tǒng)治理論嗎?

火焰延伸到走廊,熱氣襲來,四周都是煙。

滅火裝置完全沒有敔動,排煙裝置、空氣清淨(jìng)裝置一動也不動,爲(wèi)了排除異物而設(shè)計了那麼完善的系統(tǒng),卻完全起不了作用。

“紫苑,下面,我們往下逃?!?

他們從樓梯衝下去。熱風(fēng)從下面吹上來,職員們尖叫,不解地四處逃竄。

“失火了,失火了?!?

“不對,是爆炸,電腦突然無法操控,哎唷,到底怎麼回事?”

“救命,我的手被炸掉了……請幫我叫醫(yī)生。”

“恐怖,好恐怖,逃命啊,快點。”

“發(fā)生什麼事了?這是怎麼回事?全都癱瘓了,連電動門也不開了耶。怎麼不開燈?”

“快來人,這個人血流如注,快來人啊!”

“濃煙……好嗆。”

“電梯不動了,樓梯,只能從樓梯逃。”

根本就是人間地獄,白衣人爭先恐後地從樓梯往下衝,甚至還有人腳步打滑,重疊倒在一起。

有人想救同伴、有人踩過跌倒的人,

一心想逃、有人哭泣、有人大聲指示緊急通路、有女人想扶起全身是血的男人、有男人推開步伐蹣跚的女人,逕自逃走……

每個人都露出真面目,身處災(zāi)難現(xiàn)場。

傳來特別大聲的爆炸聲。

也許是哪裡被炸開一個洞吧,有空氣流通,煙霧漸漸散去,獲得短暫的喘息空間。

再度傳來相同的聲音,接著是輕微的騷動聲。

回頭一看,確認那個聲音來自牢房大樓的方向,被關(guān)的囚犯們騷動著。不,要是牢房大樓整體也是在電腦的管理下,那麼每一道門應(yīng)該都解鎖了,那股騷動聲也許是突然得到解放的囚犯們發(fā)出的歡呼聲與吶喊聲。

如果真是那樣……

到三樓了,這裡火焰、濃煙、混亂的情況都比四樓能夠控制。在樓梯轉(zhuǎn)角處喘息,已經(jīng)恢復(fù)理性的一部分人們互相扶持,正打算逃離災(zāi)難現(xiàn)場。

能夠就這麼逃脫嗎?

希望閃過腦海,黑暗中閃過一瞬間的光芒。

整個系統(tǒng)都癱瘓了,監(jiān)獄設(shè)施如今只是普通的建築物,喪失所有功能,即將化爲(wèi)廢墟。再加上囚犯,騷動與混亂更加激烈。

如果真是這樣……

利用這一點逃出這裡,似乎應(yīng)該滿簡單的吧?大概不會有什麼人來阻擋他們離開。

“紫苑,我們走?!?

壓抑興奮的心情,老鼠抓著紫苑的手說。

可是紫苑卻沒有動。

“紫苑!你在做什麼!我們要快點逃?!?

“爲(wèi)什麼殺了她?”

紫苑幾乎沒有張開嘴巴這麼喃喃地問,以近乎呻吟的音調(diào)。

老鼠放開手,他的視線迎向紫苑的眼眸,感覺自己的血液漸漸冷卻,從未梢漸漸凍結(jié)。

“老鼠……回答我,爲(wèi)什麼殺了沙布?”

紫苑的聲音盤旋在喉嚨,帶著不自然的混濁,就像透過舊式擴音器聽著全是雜訊的音樂。

“我們……我們是爲(wèi)了救沙布而來這裡,爲(wèi)了拯救……並不是爲(wèi)了殺害……”

紫苑的身體開始顫抖,然而從他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情緒,沒有興奮,沒有憤怒,沒有哀傷,也沒有悲嘆。

“紫苑,我們來晚了,她已經(jīng)……”

“那時候沙布還活著!”

混濁的聲音激烈投擲過來,老鼠有種被甩了一巴掌的感覺。

“她活著站在我面前!”

“那是幻覺,你應(yīng)該也很清楚,那不是她,那只是幻覺。”

“不!不對!不對!沙布活著,她還活著,所以能出現(xiàn)在我面前。老鼠,不論她變成什麼樣子,當(dāng)時的她還活著是無庸置疑的事?!?

“……不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嗎?”

“沒錯,就算沒有了身體,沙布還是活著的,她活著等待我,我必須要救她,我必須要跟她一起在這裡。不是嗎,老鼠?”

沙布是活著的。

是嗎?真是那樣嗎?

老鼠緊咬牙根。

她活著等待紫苑,只是一心一意地等待著,只爲(wèi)了再見紫苑一面而活著。然後,願望實現(xiàn)了。

沙布,紫苑克服困難與危險來到你身邊,你看到了你最愛的人,然後你的願望是從紫苑面前消失。是啊,那是你的願望。

你不想讓紫苑看到。

所以,我……

“紫苑,我們無法救出她,因爲(wèi)她跟母體一體化了,而她……選擇跟母體共同滅亡。”

“那就是原因嗎?那就是你殺害沙布的原因嗎?”

“那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怎麼做!”老鼠吶喊。

原本早已凍結(jié)的血液再度溫?zé)幔兂杀简v的熱流在體內(nèi)循環(huán)。

“你難道不懂嗎?你不懂她的心意嗎?她會呼喊我們是因爲(wèi)想見你,還有、還有……希望你拯救她,不是嗎?那並不代表她希望你將她救出監(jiān)獄設(shè)施,因爲(wèi)她早已覺悟那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至少希望你能拯救她脫離那種悲慘的狀態(tài)。她絕對、絕對不想……讓你看到她現(xiàn)在的模樣。不是嗎?這些你應(yīng)該也明白呀?!?

氣息紊亂,紫苑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煙霧開始刺痛眼睛。

得要快點逃才行,不能再在這種地方拖拖拉拉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卻無法邁開腳步。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射在紫苑眼裡。

“紫苑……我無法像你那樣想。說實話,我們的確是沒趕上,當(dāng)時沙布早已經(jīng)死了?!?

這是真心話。

“你只是逃避現(xiàn)實,她已經(jīng)無法切離母體,沙布自己不也說過嗎?失去身軀還被囚禁著,非常痛苦,所以希望我們能解放她。讓她逃離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現(xiàn)在的屈辱,得到自由,是她的願望?!?

沒錯,錯的是紫苑,因爲(wèi)他無法接受失去沙布的現(xiàn)實,他想逃避現(xiàn)實。

“你利用了她。”

紫苑發(fā)出低沉無比的聲音,老鼠聽不清楚。

“什麼?”

“你爲(wèi)了破壞母體電腦,因此利用了沙布,對吧?”

紫苑的眼眸從右邊緩緩移向左邊。月夜從超纖維布里探出頭來看,不過馬上又縮回去。

“你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破壞監(jiān)獄設(shè)施。不是想救沙布,而是想破壞監(jiān)獄設(shè)施……把這件事當(dāng)作搗毀NO.6的導(dǎo)火線……這就是你的目的。你一定在等待這個機會,所以對於破壞母體這件事並沒有躊躇,絲毫沒有猶豫。你爲(wèi)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她,犧牲了她。”

老鼠凝視著紫苑。

利用?絲毫沒有猶豫?犧牲了她?

紫苑,你真的那麼想嗎?

不是嗎?

傳來疑問的聲音。並不是紫苑的聲音,是老鼠自己的聲音。

你沒有利用她嗎?

你沒有犧牲她嗎?

你沒有將成就自己的願望擺在拯救一個人的前面嗎?

你說??!你說啊!你說啊!

哇??!哇??!

一羣穿著深綠色上衣的人嚷嚷著從樓梯往下跑。是囚犯們。他們的嚷嚷聲撞上四邊的牆壁,反彈,不斷迴響著。

哇啊!哇啊!

快逃!快逃!

“站?。≌咀。∵€不快點站??!”

治安局局員的制止命令被嚷嚷聲吞噬。忽地,槍聲響起。正打算從老鼠旁邊跑過去的男人翻了個筋斗,跌倒在走廊。他的腦部被子彈貫穿了。

“站??!再不站住我就要開槍了。”

“跑,快逃!”

囚犯們吶喊。

“不要停下來,我們要逃。逃,快逃?!?

每一個囚犯的眼睛都充著血,甚至有人嘴角吹著泡沫,每一個人都如同野獸般吶喊著往前奔跑。

成爲(wèi)監(jiān)獄的囚犯同等死亡一條,無論是否有罪,不管輕重,在被關(guān)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成爲(wèi)死刑犯。

反正會被殺,那麼就緊抓這個奇蹟,說不定能藉由這次的奇蹟重獲自由。

逃往外面的世界,逃往外面的世界,往有光的地方跑。

槍聲響起,濺起血花。一名白髮囚犯倚著扶手倒地。槍聲,爆炸聲,煙霧,火焰。

“紫苑,危險,這裡太危險了?!?

老鼠抓住紫苑的手往前跑。紫苑並沒有抵抗,他踉跆了幾步,肩膀撞上牆壁,就這麼滑下去,蹲在地上。

“老鼠……對不起?!睕]有血色的雙脣問傳出呻吟:

“對不起,我……我……”

紫苑雙手捂住臉,慌亂地喘息著。

“我懂,我知道只能那麼做……你只是完成沙布的心願……我沒有理由或權(quán)利責(zé)備你,其實……其實應(yīng)該要由我來做,解放沙布是我的工作,而我卻做不到,我怕……所以我做不到。我又再一次依賴你,把事情全都推給你,弄髒了你的手。我不想承認自己的膽小,所以才責(zé)備你、質(zhì)問你……”

老鼠盯著紫苑淡白色的頭髮。在那樣的地獄走過一圈回來卻絲毫沒有毀損頭髮的光澤,一根根仍舊閃閃發(fā)亮。

“我把你捲進來,連借狗人、力河大叔都拉進來……可是結(jié)果卻是這樣的話……老鼠,我們辛苦來到這裡並不是爲(wèi)了破壞……應(yīng)該是爲(wèi)了拯救,可是卻……”

“是爲(wèi)了破壞。”

紫苑擡起頭,臉上有血跡跟污漬。

“你說得沒錯,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破壞監(jiān)獄設(shè)備,我一開始就沒有救出沙布的打算。”

“老鼠……”

老鼠避開紫苑的視線,他無法繼續(xù)直視他。

“我需要你,我知道如果沒有你的記憶力跟判斷能力,我無法在監(jiān)獄設(shè)施內(nèi)前進,你對我而書是最後且最強的王牌,我一直在思考該如何使用你……今天的情況就是答案。沙布的事情是我的藉口,我只是……爲(wèi)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利用了你跟沙布?!?

對,紫苑,你並沒有猜錯,我背叛了你,我一直欺騙你,被捲進來的不是我,是你,我巧妙地設(shè)了陷阱。

“我的目的達成了,你看看現(xiàn)在的混亂,監(jiān)獄設(shè)施正在崩毀。紫苑,我……我照著我的想法,順利進行我想做的事,雖然沒想過會如此順利。你比我期待的還要厲害好多倍,非?!瓕ξ曳浅S杏??!?

紫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老鼠……你在說什麼?”

“我根本不相信沙佈會平安無事,在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的那一刻起,我就認爲(wèi)可能性近乎零。紫苑……對我而言,拯救沙布根本無關(guān)緊要,在將炸彈裝在母體時,我想到的只有破壞母體,然後儘快逃脫,只有那樣而已?!?

超纖維布從脖子滑落,掉在腳邊,可能是在不知不覺中滑下去的吧。

老鼠撿起布,正面凝視紫苑。

“我不會要求你原諒我,因爲(wèi)這並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

“你在說什麼?我無法理解,一句都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是嗎?

你說謊,紫苑,你是理解的,你應(yīng)該懂我講的每一句話。我想你無法原諒我吧,你會輕視、憎恨我吧,還是你……

吱吱!

月夜發(fā)出尖銳的嗚叫,老鼠背後僵直,有透明的箭要射過來,一股這樣的感

覺襲來。

是殺氣。

老鼠回頭,有一個男人舉槍站在那裡。並不是治安局局員,是士兵,跟隨羅史的士兵裡的其中一人。

糟了,察覺得太慢了!

“紫苑,趴下!”

老鼠奮力推開紫苑。就在那之後,衝擊襲來,一陣閃光貫穿全身。

好燙。

老鼠想說話。

快逃,紫苑,快點。

他無法發(fā)出聲音,有什麼地方,體內(nèi)有什麼地方在燃燒著。

好燙。

“老鼠!”

他看見紫苑瞪大眼睛的臉,看見紫苑吶喊的嘴巴、伸出來的手,連手指的形狀也看得一清二楚。由於太過鮮明,簡直不像身處現(xiàn)實世界

鮮明的光景漸漸模糊,黑暗襲來。

色彩全部消失。

嗚!

黑狗跌落地板。它的嘴裡冒出泡泡,四肢痙攣。治安局局員起身,他的手裡握著小型手槍。黑狗立刻一動也不動了。

它雖然猙獰,但是非常喜歡曬太陽,常常在太陽底下像這樣伸展四肢睡午覺。個性雖然兇猛,但是對借狗人很忠心。

對不起。

借狗人看了它一眼,在心底表示歉意。

對不起,讓你遭遇到這種事,原諒我。

他看見槍口,同時也看見持槍男人雙頰凹陷的細長臉孔。

借狗人並不懼怕,也沒有停止動作,他知道瞬間的躊躇與猶豫將會要了他的命。

既然已經(jīng)採取行動,就必須一直繼續(xù)下去,大敵當(dāng)前,他沒有害怕這個選項可以選擇。

他握緊槍枝,胡亂開槍。

可惡,可惡,你們這些混蛋傢伙,自大的殺人狂。你們?nèi)际菤埧嵊謮男牡膹姳I,把從我們身上奪走的東西全都還來!

你們一直蹂躪西區(qū),毫無節(jié)制地殺人。你們這些殺人鬼,真不知廉恥。沒錯,你們太不知廉恥了,可惡!

借狗人在心中盡情設(shè)罵。

他雖然沒有餘力把那些惡雷惡語說出口來,但是非常希望心中的憤慨可以變成子彈,粉粹那個醜陋的藍灰色兵器。

天神啊,偶爾恩賜我這樣的奇蹟也不爲(wèi)過吧?禰早就捨棄西區(qū),就像將襁褓中的孩童丟在荒野的母親一樣。

你的良心都不覺得痛嗎?所以,至少賜予我奇蹟吧,恩賜我能夠讓我延續(xù)生命的奇蹟。

腳打滑,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子彈就打在腳邊,要是沒跌倒,那顆子彈應(yīng)該會漂亮地射穿身體吧。

呼,原來運氣還沒用完嗎?

“不準(zhǔn)動,你這隻溝鼠!”

治安局局員將槍瞄準(zhǔn)借狗人。在同一時間,響起一陣尖銳的重低音。

“我會將你們驅(qū)離得一乾二淨(jìng),覺悟吧!”

溝鼠?開什麼玩笑,別拿我跟老鼠那種低等生物比較!

借狗人想扣扳機卻發(fā)現(xiàn)沒子彈了。他往挖土機那邊瞄了一眼。

大叔在幹什麼!

衝擊音波炮的那個看起來很可笑的喇叭型發(fā)射口傳出重低音,似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什麼?不會吧?難道真的就此結(jié)束嗎?

冰冷的風(fēng)吹拂而來。

在這裡結(jié)束?死在這裡?

怎麼可以!開什麼玩笑!

老鼠,這跟我們的約定不一樣耶,這樣舞臺不就在主角出場前就被破壞得亂七八糟了嗎?

該怎麼辦?你快想辦法,快點給我想辦法呀,老鼠!

忽地,照明滅了,警鈐大響,

“怎麼了?發(fā)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內(nèi)部似乎出事了。”

“喂!剛纔那個聽起來像爆炸聲吧?”

“什麼?啊,真的有點像。”

治安局局員的動搖強烈傳達過來。

“看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幾近悲鳴的尖叫聲在黑暗中迴盪著。

跟剛纔的臭味一樣,這些傢伙實在太弱了。

借狗人暗自竊喜。

只要清潔且舒適的環(huán)境出現(xiàn)些微的異常變化,NO.6的人就會變得讓人驚訝地、很想嘲笑地脆弱。如果是士兵,也許還會有點抗性,可是治安局局員全然暴露出他們的脆弱,驚恐著。

這麼慌張是怎麼了?可以毫不在乎地組裝殺人兵器卻害怕黑暗?別開玩笑了。

借狗人以跌坐在地上的姿勢,在內(nèi)心設(shè)罵。

他壓抑想要採取行動的自己。

“還沒,不要急躁?!?

警鈐愈來愈大聲,已經(jīng)到了震耳欲聾的音量。

發(fā)生緊急狀況,發(fā)生緊急狀況。

危險度5,危險度5。

緊急避難,緊急避難。

所有人員迅速避難。

危險度5,危險度5。

“危險度5!”怎麼回事?到底發(fā)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總之先避難,先從這裡逃出去,要不然太危險了?!?

“喂,還不行。又聽到了,到處都發(fā)生爆炸,快逃!”

“你、你說要逃,可是一片漆黑……爲(wèi)什麼不點備用燈?”

“這裡是垃圾處理場,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就是現(xiàn)在!

借狗人像全身裝上彈簧一樣彈跳起來。我可是很習(xí)慣黑暗,就讓我來告訴你們,我跟你們不同。

“混蛋東西!”借狗人一邊吶喊,一邊揮動手槍。

感覺很好。狗兒們低吼著撲上去。借狗人將連接在炮上面的管線全都扯下來。

混蛋東西!混蛋東西!居然製造出這種東西來,製造出只能殺人沒有其他用途的可笑怪物。

危險度5,危險度5。

緊急避難,緊急避難。

“外面,快逃到外面去,待在這裡太危險了。”

“沒錯,快逃,總之趕緊先避難吧。”

治安局局員們從通往外面的門飛奔出去。

借狗人喘息著,呆站在原地。他全身都冒著汗,可是卻顫抖著,無法停下來,牙齒髮出咯咯的打顫聲,心跳劇烈,無法順利呼吸。

借狗人彷彿從膝蓋癱軟下去似的蹲下。狗兒們圍了上來,斑點狗將鼻頭湊過來,借狗人抱著它的脖子,將臉埋在它柔順的狗毛裡。

傅來狗的味道,那是從他懂事以來就一直聞著的味道,是他母親、兄弟、同伴們的味道,比任何花朵都還要芬芳的味道。

淚水潰堤,不斷涌現(xiàn)。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狗伸出舌頭舔幹借狗人臉頰的淚水。

好溫暖,啊啊,真的好溫暖。我還活著。

“都是因爲(wèi)有你們在,謝謝,真的很謝謝?!?

“借狗人……”

力河從垃圾收集場的門爬進來。

“看來那些傢伙已經(jīng)逃走了?!?

“大叔?!苯韫啡斯室馔鲁鲩L長的嘆息。

“你現(xiàn)在纔出來做什麼?你則才做了什麼?去買晚餐了嗎?”

借狗人避開力河的視線,悄悄擦乾眼淚。力河聳聳肩,在黑暗中帶著微笑說:

“我不是說了,我是博愛主義者,而且我的家世好,教養(yǎng)也很好,是最不適合殺人的那一類型,我再怎麼失意也無法像你那樣瘋狂的發(fā)脾氣。”

“你就一直失意吧,一輩子不要東山再起,就算再給你機會,你也只是一個沒有用的醉鬼,只會跌腳絆手而已。”

“別那麼生氣嘛!不過你的戰(zhàn)鬥力很強耶,我對你改觀了,我要是女人,一定對你一見鍾情。天啊,厲害,真的太厲害了?!?

聽著力河的拍手聲,借狗人皺著鼻尖說:

“被大叔愛上?太恐怖了。嗯,真的起雞皮疙瘩了。我才喇從鬼門關(guān)逃回來耶,拜託你別講那種對心臟不好的話,我可不想在這裡一命嗚呼?!?

力河完全不在意借狗人的惡言惡語,他正將手放在耳朵旁,努力聆聽聲音。警鈐跟響起的時候一樣,驀地就停止了。

借狗人也全神貫注地聽。

彷彿遙遠的海濤聲,就像遠方的打雷聲,他們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

是什麼?那是什麼聲音?

“監(jiān)獄設(shè)施內(nèi)部傳出爆炸聲?!?

力河以特別緩慢的口吻這麼說。

“而且不只那樣哦……是不是還夾雜著悲鳴與尖叫聲?對,夾雜著。嗯,我的確有聽到?!?

分隔監(jiān)獄設(shè)施與垃圾處理場的門還開著,所以能聽得到內(nèi)部的聲音,平時應(yīng)該是完全隔離的兩個空間,現(xiàn)在連接在一起了。

“我說借狗人,這個是徵兆嗎?開始了嗎?”

力河的尾音顫抖著。

借狗人的眼力沒好到連顏色都看得出來,但是他知道力河現(xiàn)在興奮得臉都紅

了。借狗人心想沒必要用眼睛確認,因爲(wèi)他的臉也一樣帶著濃濃的血色。他們興奮,情緒高亢。

開始了,終於開始了,果然開始了。

老鼠、紫苑,是你們乾的好事吧?雖然我現(xiàn)在猜不出來你們做了什麼,總之你們是下手了,讓監(jiān)獄設(shè)施裡的警鈐響起,還說危險程度5,那該不會是最大的危險值吧?如果是的話……

呵呵,有趣,太有趣了。

從遠方傳來的那個聲音是禮炮嗎?

借狗人下意識不停舔著雙脣。

老鼠,你這個詐欺師大騙子不光只會動嘴巴而已,還說得到做得到。

“監(jiān)獄設(shè)施會崩毀嗎?”力河顫抖著聲音說。

匆地,燈光閃爍,隨即不亮了,小房間再度陷入漆黑。

門關(guān)上了,纔剛這麼想,門馬上又開了。

當(dāng)門又要再度闔上時,卻在三分之二的地方倏地一動也不動了。

“幹嘛,練習(xí)跳舞嗎?”

力河講了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借狗人根本笑不出來。

“大叔,你可以陪它跳一曲啊?!?

借狗人又舔了舔嘴脣。

這不是跳舞,是死前的痙攣,是臨終前的掙扎。就跟那隻黑狗一樣,死前的

痛苦也讓監(jiān)獄設(shè)施翻滾著。

“該不會發(fā)生整棟建築物都倒塌這種事吧?”

興奮之意從力河的聲音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倒了不是正好嗎?值得恭喜的事情。若是這裡變成一堆瓦礫,我會率先在這裡種植紀念樹。”

我會爲(wèi)了月藥、我的黑狗,以及在這裡被殺的許許多多的人,在這裡種一棵有一天會長成大樹,開滿純白花朵的樹木。

“大叔你不久前還不是很高興地說要人家盡情破壞嗎?”

“那只是門面話而已啦,我是不在乎監(jiān)獄設(shè)施崩毀,但是要是變成一堆瓦礫,那可就不太妙了?!?

“爲(wèi)什麼?”

“借狗人,你仔細想想,要是建築物倒塌了,連地底下的金塊也會被埋住,到時候要挖可就費工夫了。”

借狗人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力河,看著力河一臉認真的表情說:

“大叔……你真的相信?”

“什麼意思?”

“我是說金塊之說,你真的相信有那種東西嗎?”

力河轉(zhuǎn)動黑眼珠,喉結(jié)上下滾動。

“借狗人,事到如今你在說什麼笑話?當(dāng)然是有啊,我的情報來源很正確,不需要懷疑?!?

“哦,如果是就好,你的情報來源是那個叫作安還是雲(yún)的妓女吧?”

“是絲露,一個紅髮美女。她從NO.6的高官口中聽說的,在牀上。不會錯,不可能是假情報?!?

“是嗎?”

“就是。你還小,而且一天到晚跟狗在一起,所以對那方面的事情完全不瞭解,男人啊,在那個之後很少會對女人說謊。對方是自己老婆就很難說,但是不會對歡場女子說謊,因爲(wèi)沒有必要?!?

“所以纔會不小心脫口說出平時絕對不會說的機密?!?

“就是那麼一回事,你也懂嘛。”

“那個叫作絲露的女人能相信嗎?”

“當(dāng)然能。我確認了好幾次,問她是不是真的,絲露說她真的聽到了。那個丫頭講得那麼斬釘截鐵,可以相信?!?

“大叔,你跟那個女人有一腿嗎?”

“這不是小孩子該問的事情,在教育上非常不當(dāng)?shù)膯栴},身爲(wèi)有良知的大人,我拒絕回答,無可奉告?!?

“從你嘴巴里說出來的話,永遠是不適當(dāng)?shù)陌l(fā)言啦。真是的,你的良知早就被酒精分解了吧,像你這種非常不適當(dāng)?shù)拇笕私^對不要靠近我的小娃兒?!?

“別扯遠了。我跟絲露有沒有關(guān)係跟這次的事情有什麼關(guān)聯(lián)?”

“講白一點,就是大叔跟老鼠相比,怎麼看也是老鼠比較受女人歡迎的意思。嗯,一百個人裡面有九十九個人……不,我看是一百個人都想跟老鼠睡,不想跟大叔你睡。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我不認爲(wèi)絲露會是例外?!?

力河誇張地蹙著眉頭說:

“借狗人……你想說什麼?講話別像咬著顆滷蛋一樣含糊不清,拜託一下,可以講得簡單一點嗎?”

“簡單一點啊。嗯,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我在想,假設(shè)我是絲露,我喜歡看戲劇,迷上伊夫這個名字乍看很漂亮的演員。要是那個演員輕聲細語在我耳邊呢喃,我看我一定在不知不覺就答應(yīng)對也許以前是自己的愛人,但是現(xiàn)在卻只是一個有啤酒肚的中年大叔放假情報。”

力河吞了口口水,彷彿身處於大太陽底下的狗一樣張口喘息。

“怎麼、怎麼可能!伊夫爲(wèi)什麼要讓絲露做那種事?沒、沒有理由?。 ?

“爲(wèi)了使喚你啊,不,也許連我都被設(shè)計進去了。告訴我們眼前有金塊山,拉我們加入,這是最有效且最簡單的方法啊,很像那小子會做的事情,不是嗎?想這種壞點子,那小子是天下第一,腦筋好得嚇人的傢伙,我是真的很佩服他?!?

力河啞口無言,好一陣子愣在原地。

“借狗人,你……什麼時候察覺這一點?”

“什麼時候?嗯,是什麼時候呢?我聽說你的情報來源是一名漂亮的小姐時,腦海裡的確閃過老鼠的臉。呵呵,我比大叔更深知老鼠的真面目,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

“你明知道還來這裡?爲(wèi)什麼要冒生命危險做這種事?”

“因爲(wèi)有金塊啊。”

“什麼?”

“其實我也不懂,不知道我爲(wèi)什麼不乖乖待在自己的巢穴。我真的不清楚,只是……我認爲(wèi)絕對不會壞的東西壞了,認爲(wèi)不會改變的東西改變了,那不是可以跟金塊山比擬的好事嗎?而且讓奇蹟出現(xiàn)的不是神,而是人,是一個天生少根筋的少爺跟一個舉世無雙的詐欺師,這實在讓人毛骨悚然,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呢。所以……我才決定自己行動,我不等待誰來替我改變,我要自己去改變,我只是想讓自己也在改變世界這件事上插一腳,如此而已。老鼠跟紫苑將機會丟在我眼前,就算我一直不肯面對,假裝沒看到,但是他們就是已經(jīng)把誘餌丟在我眼前了,比金塊還吸引我的餌?!?

“知道會中計,還主動上鉤嗎?”

“就是那麼一回事……吧。”

“原來如此……你也跟他們同夥,一起騙了我。哎呀,本大人已經(jīng)落魄到這種地步,被你們這些小鬼操弄,真的已經(jīng)老了,人生引退的時期也快到了……你們給我當(dāng)頭棒喝啊?!?

“喂喂,沒必要那麼悲觀啦,這些不過只是我的猜測,雖然我想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但是也有可能絲露真的愛上你,上供特等情報給你,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真的愛上我……不可能?!?

力河用力嘆息,垂頭喪氣。

如同他所說的,他彷彿瞬間老了。

“那麼,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力河擡頭望向借狗人,再度嘆息。

“我?我要等?!?

“等伊夫跟紫苑嗎?”

“沒錯,老鼠叫我在這裡等,我也只能等啊?!?

“就像忠狗等主人一樣嗎?”

“像狡猾的狐貍埋伏抓野老鼠一樣?!?

“他們會從哪裡回來?從那道半開的門嗎?”

“不知道,我沒辦法讀解到那裡,我想連老鼠他自己也不清楚吧,這是個非生即死的賭注,沒那麼容易能夠看穿,不過這樣的結(jié)局比較有趣,不是嗎?那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力河再度嘆出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息。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他駝著背,擺出像老人家的姿勢說:

“等啊,像忠狗一樣?!?

“就算金塊的事情是假的也等?”

借狗人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爲(wèi)當(dāng)力河知道沒有金塊時,會二話不說逃離這問小房間,他幾乎確信他會那麼做。

待在這裡無法預(yù)測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事,也完全猜不到什麼時候會有怎樣的危險降臨。

二話不說逃離,回到自己最安全的地方。

稍微有點聰明的人都會那麼做吧。力河並不笨,雖然常常利慾薰心,但是也有爲(wèi)了生存的智慧,要不然他不可能有辦法在西區(qū)還能存到一些小錢。

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做事的準(zhǔn)則不講情面或義理,只看能不能賺錢。這是力河的人生哲學(xué)。這點借狗人也有同感,所以纔會覺得意外。

“大叔,你爲(wèi)了什麼等?”

他老實發(fā)問,因爲(wèi)他想知道答案。

“因爲(wèi)我動不了啊。”

“動不了?我看不出來你哪裡受傷了?”

“喘不過氣來:心跳加速,腰也快斷了,我只能在這裡稍作休息,而且也無法證明你說的話百分之百正確,說不定絲露的情報並不是假的,是確有其事。”

“我們的腳下有金塊鎮(zhèn)守著嗎?”

“沒錯,我是那麼相信,所以來到這裡。現(xiàn)在都還沒弄清楚,我怎麼甘心就這麼離開?逼不得已我會把監(jiān)獄設(shè)施裡面值錢的東西全搬出來,到時候我會要你跟伊夫幫忙,你們這樣利用我,我可不準(zhǔn)你們說不喔?!?

借狗人聳聳肩,側(cè)開臉。他不認爲(wèi)他說的是實話,他到底爲(wèi)了什麼等待?爲(wèi)了什麼留下來?也許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至少不是因爲(wèi)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或是隻不過是幻影的金塊。

什麼嘛,原來大叔還不是相信他們會回來。

借狗人想笑,但是嘴角卻緊繃著。

監(jiān)獄設(shè)施內(nèi)部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異常變化,就快了。

他們就快回來了。

借狗人在黑暗中悄悄握緊拳頭。

“真好喝?!睉傧銤M足地嘆了口氣說。

“我從來不知道熱茶這麼好喝?!?

“要不要再加一些糖?疲憊的時候,甜甜的茶是最美味的了?!?

火藍將糖罐放在戀香面前,那是開這家店時買來當(dāng)紀念的糖罐,雖然只是一個廉價的小罐子,但是火藍很喜歡。

戀香壓壓眼角說:

“火藍……謝謝你,有你在身邊,真的……太好了,謝謝?!?

“戀香,別哭。”

火藍略顯嚴肅地說,將手放在戀香的膝蓋上。

“你有莉莉,所以你不能哭,要堅強?!?

莉莉不安地擡頭望著母親,緊緊握住手中的杯子。

火藍雖然斥責(zé)因爲(wèi)不安的折磨而十分疲憊的戀香要堅強,但是她也非常瞭解那有多苛刻。

“要堅強”、“振作一點”、“加油”,別人鼓勵的話有時候比罵聲更傷心。

我已經(jīng)盡力了,還要我多堅強?

火藍自己也好幾次想尖叫,無心的激勵與斥責(zé)的話實則殘酷、愚蠢又粗暴。

這些她都很清楚,可是她必須要講。

“戀香,你還有莉莉跟肚子裡的孩子,你是一個母親,所以你一定要堅強。想哭什麼時候都能哭,可是現(xiàn)在不是放任感情哭泣的時候,對嗎?你要振作起來才行?!?

戀香眨眨眼,吞下一口口水,接著挺起背脊說:

“好的,我懂了,前輩?!?

“懂了就好,以後要注意。”

“是?!?

莉莉的視線在母親跟火藍之間遊離。

“阿姨是媽媽的前輩嗎?”

戀香輕擁著女兒的肩膀說:

“是啊,是人生的前輩,今後還要請教阿姨很多事情?!?

“阿姨年紀那麼大了嗎?”

火藍跟戀香互看,幾乎同時笑出來。

“好過分喔,莉莉,我沒那麼老,我跟你媽媽……哎呀,可是也差了八歲耶,我真的老了。”

“哎唷,火藍?!?

戀香笑了出來,她一邊笑、一邊用指尖輕輕拭淚。

“火藍,不過我真的很感謝你,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還不知道我會怎樣……也許會非常不安地哭喊著。”

“你不是那麼懦弱的人,就算我不說,你還是會找回身爲(wèi)母親的堅強。而且……戀香,也許你認爲(wèi)我說這話只是在安慰你,不過我想再等等月藥吧,我覺得現(xiàn)在絕望還太早。”

也許真的只是安慰的話,只是自欺欺人,但是,有時候也需要安慰與自欺欺人,如同加入紅茶裡的一湯匙砂糖一樣。

戀香放下杯子,緩緩點頭。

“嗯,是啊……沒錯,現(xiàn)在絕望還太早……真的沒錯,我會再等下去,也許明天他就回來了?!?

“是啊?!?

火藍很想嘆氣。

只要一天沒確認月藥的安危,戀香就必須一直等待丈夫歸來,莉莉也必須等待父親回家。

絕望還太早,但是沒有希望的期待讓人心痛。

戀香握住火藍的手,她的手溫暖又柔嫩。

“火藍,我不會輸,就算萬一他、萬一月藥沒回來……我會跟莉莉兩個人,不,還有這個孩子,我們?nèi)齻€人會好好活下去,我會生下月藥的孩子,生下那個人的孩子,然後好好將他扶養(yǎng)長大。”

戀香的眼神裡帶著韌性,剛纔的淚痕已經(jīng)消失無蹤。

“我的身邊有你這樣支持我的人在,所以我沒事,我一定能做得到,因爲(wèi)我是一位母親。”

“戀香?!被鹚{伸手環(huán)住戀香細緻的脖子。“你是最棒的母親,真的很棒?!?

看吧,命運啊,我們?nèi)绱藞詮?,絕對不會被吞噬,我們會堅守崗位,努力活下去。命運啊,NO.6啊,我們絕對不會如你們所願的被蹂躪。

“火藍,其實我還擔(dān)心一個人?!睉傧愕目谖亲兊贸林?。

“是楊眠吧?”

“對,我哥哥……他打算做什麼呢?我覺得有些不安……他來過這裡嗎?”

“有,來過了。”

“他看起來如何?”

“嗯……看起來有些興奮?!?

突然傳來尖叫聲。

是外面,從店門口傳來。接著是有人跌倒的聲音?;鹚{起身,衝向門口。她從百葉窗往外窺視,發(fā)現(xiàn)在街燈的燈光下有幾名男子跌坐在地,還有一名微胖的女人抱著一名男人。

火藍見過他們。女人叫作紅科,是酒吧的女老闆,她抱著的男人好像是她的二兒子。

那個年輕人長得跟母親很像,個性開朗,幫忙紅科從事酒吧的工作,有時也會來光顧火藍的店,前不久還邊笑著說“我老媽喜歡吃”,邊將架上的奶油麪包全買走。

火藍不知道他的本名,不過曾聽過他的朋友叫他“好相處的亞伯”

亞伯的臉有一半染血,雙眼緊閉,靠在母親的懷裡.

他一動也不動,似乎連呼吸也停止了。

火藍衝向馬路。

“紅科,這是怎麼回事?”

“啊啊火藍,我兒子、我兒子被打中了?!?

“被打中了……被誰?”

有一名男子揮動拳頭說:“是軍隊,軍隊舉槍掃射我們?!?

火藍覺得有股被雷打中的衝擊襲來,她甚至覺得自己發(fā)出聲音倒臥在馬路上,可是事實上她緊握雙手,雙腳用力站穩(wěn)著腳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軍隊、軍隊?怎麼會!那種東西不可能存在?。 奔t科哭喊著說。

“不可能存在的東西真的存在啊,那些人穿的不是治安局的衣服,他們?nèi)蔽溲b,然後、然後他們……對著我們開槍……”

“等等,說詳細一點,你們?nèi)チ耸懈髽橇税???

“對,因爲(wèi)網(wǎng)路上有人號召,我們是呼應(yīng)號召才行動的?!?

“號召?”

“是關(guān)於這次恐怖、莫名其妙的疾病的事情。市民已經(jīng)接二連三離奇暴斃,市府當(dāng)局卻什麼也沒做,不是嗎?而且,市長他們那些位居高層的人自己接種疫苗,棄我們於不顧,我們怎麼能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因此我們才聚集在‘月亮的露珠’。人非常多,好像市內(nèi)各處都有人響應(yīng),甚至還有‘克洛諾斯’的居民。我們團結(jié)起來,前往‘月亮的露珠’,打算進到裡面去見市長。網(wǎng)路上有人這麼號召。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守護自己的生命,取得疫苗。不,不光是這樣?!?

男人吞下口水,再度握緊拳頭揮動。

“我們過去一直受到虐待,對不對?我們居住在連‘克洛諾斯’的居民的一半,不,連十分之一都比不上的環(huán)境裡,明明我們同樣都是市民啊。我們……原本無計可施,只好放棄:心想除了忍耐也別無他法。可是,我們受不了了,出現(xiàn)了那麼恐怖的流行疾病,他們卻什麼也不做就要放棄我們,這太過分了?!?

另一名男人站起來,他纏在額頭的布滲出血絲。

“沒錯,一點都沒錯,他們把我們當(dāng)作什麼!”

“告訴我實際情況。然後呢?你們聚集在市府大樓,人數(shù)衆(zhòng)多,結(jié)果突然出現(xiàn)軍隊,是這麼一回事嗎?”

“是啊,沒錯,實在太驚人了,居然連裝甲車都出動了。暗沉的金色,形狀很奇怪的車子,我想應(yīng)該是裝甲車吧,雖然我是生平第一次看見……應(yīng)該沒錯。裝甲車前面是一整排的武裝士兵……他們擋在前面,還說:‘警告,請立刻散會’,然後重複了好幾次,一直說:‘警告,請立刻散會’。”

男人的眼中閃過恐懼。

“我們當(dāng)然沒有散會,雖然有人逃走了,但是也有許多人高喊著前進。我們……沒想到真的會遭到攻擊。我們是市民,而且不光是下城跟其他地區(qū)的人,我剛纔也說過,裡面也有‘克洛諾斯’的居民耶,那些不是菁英跟他們的家人嗎?市府當(dāng)局居然會對市民使用武力……我們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可是市當(dāng)局卻做了。”

毫無猶豫就對市民開槍。

制裁不順從者。

處罰不服從者。

NO.6露出本性,脫掉過去巧妙掩飾的假面具。

逆我者死。

抗我者刑。

“亞伯就站在我身旁,他被擊中頭部……連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倒下……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爭先恐後逃走。啊啊,真的是很恐怖。我們輪流揹著亞伯……忘情地逃出來,等到回過神來時,已經(jīng)蹲在這裡了?!?

紅科仰天大叫:

“啊……我兒子漸漸失溫了。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爲(wèi)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的兒子啊!”

一名母親的悲鳴無聲地被吸入夜空。

“各位,市民又開始往‘月亮的露珠’前聚集了?!?

一名正凝視著手提電腦的男子發(fā)出近乎吶喊的聲音說。

除了紅科之外,所有人都望向那名男子。

“聽說這次有剛纔的雙倍,不,是三倍以上的人,大家都爲(wèi)了疫苗集結(jié)起來了。有這麼多人,不管是治安局還是軍隊都無法出手,他們總不能把市民全殺光吧?電腦上呼籲大家爲(wèi)了這次能夠跟市長對話,趕緊前往‘月亮的露珠’。”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真的嗎?”

“是啊,沒錯,市民再一次聚集,這次一定要竭盡全力逼市長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機會,只有現(xiàn)在了,只有現(xiàn)在?!?

男人的聲音略顯興奮,眼睛流連在電腦熒幕上。

“沒錯,只有現(xiàn)在。”

“我們再去一次,不能讓亞伯白白犧牲,要是就這麼作罷,那麼亞伯究竟?fàn)?wèi)何而死!”

“不只有亞伯,我的堂兄弟、母親也死了,因爲(wèi)那個疾病而死,怎麼能讓死者的不甘心就這麼作罷!”

“我妹妹也死了,她走得很快,我不知道有多恨!要是有疫苗,要是市府早點採取措施,我妹妹就不用死了?!?

“好,我們走吧?!?

“好!”

男人們齊聲起立,互看對方後便衝出去,只剩下女人跟死者。

“我兒子死了,他留下我,獨自去旅行了。”

紅科不斷悲嘆。她的聲音沿著馬路傳過來,從火藍的腳底攀爬上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有人犧牲,接下來會有更多人因此死亡。

“火藍……”

背後傳來戀香顫抖的聲音。

“發(fā)生什麼事了?網(wǎng)路的號召……說不定是我哥哥他們做的……”

火藍回頭,抓住戀香的肩膀問:

“戀香,如何才能聯(lián)絡(luò)到楊眠?有沒有什麼辦法?”

戀香立刻搖頭回答:

“沒辦法,手機跟電子郵件都找不到人,哥哥好像故意不跟我聯(lián)絡(luò)。”

“是嗎……?”

“媽媽,阿姨。”莉莉舉起手直指著馬路的前端。

人影不斷從小巷裡涌現(xiàn),形成黑壓壓一片。

“往市府大樓,往‘月亮的露珠’。”

“我們要疫苗?!?

“我們不要就這樣被見死不救。”

“沒錯,把我們當(dāng)作什麼!”

“大家,快來,我們要團結(jié)?!?

吶喊聲、腳步聲,糾結(jié)在一起變成咆哮聲。

這樣的能量潛藏在這個都市的哪裡呢?

真是的,這個都市的市民爲(wèi)何每個人都如此順從且單純。

楊眠曾說過。他帶著焦躁與輕視狠狠地說,這個城市的市民甚至連懷疑高層公告的能量都沒有,他們善於什麼都不想,選擇走輕鬆的路。

可是,現(xiàn)在四處充斥著人們的激情,已經(jīng)高漲到快要爆炸。人們隱藏著如此龐大的能量。

他們應(yīng)該對NO.6沒有一絲的不平、不滿與不安。然而,這些情緒的深處卻盤旋著如此深沉的能量,原本潛藏於無比深處的東西就快要爆發(fā),如同奇蹟一樣。

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會改變,也許會改變……

可是不對,還是不對,不對,用血跟悲嘆包圍的奇蹟是不對的。

楊眠預(yù)言NO.6的瓦解,吶喊著神聖都市的崩毀。但是,關(guān)於創(chuàng)造他一句也沒談及。

NO.6毀滅之後,要讓怎樣的世界出現(xiàn)在這裡,要創(chuàng)造怎樣的世界,他完全沒有具體說明,一句也沒有……

火藍捂著心跳劇烈的胸膛。

紅科的悲嘆聲在騷動中化爲(wèi)粉碎,沒人聽到。

“戀香,回店裡去,把門窗關(guān)好,跟莉莉待在裡面的房間不要出來。”

“阿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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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藍蹲在莉莉的面前說:“我要送紅科回家,一下子就回來,在我回來之前媽媽就拜託你羅。”

“嗯?!?

火藍親吻莉莉的臉頰,然後閉上眼睛。眼裡浮現(xiàn)紫苑的笑容。

她深呼吸,將夜晚的氣息吸入胸膛的深處,隨即張開眼睛。

4 夜風(fēng)中3 魔與聖3 爲(wèi)了活命而逃亡2 神明的場所2 第一幕第二場後記2 地獄裡的現(xiàn)實2 神明的場所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zhàn)爭5 虛僞的另一面3 魔與聖4 冥府的天使1 溼漉漉的老鼠4 白色迷霧之名2 僅此一次3 爲(wèi)了活命而逃亡1 給遠方的祈禱5 虛僞的另一面4 無限的恐懼1 生與死2 僅此一次4 快把一切揚棄2 靜的風(fēng)景1 溼漉漉的老鼠4 災(zāi)難的舞臺2 人類的心3 爲(wèi)了活命而逃亡後記後記4 白色迷霧之名1 序幕1 溼漉漉的老鼠5 虛僞的另一面3 萌芽的東西1 最後的擁抱後記2 滾吧5 虛僞的另一面2 第一幕第二場2 第一幕第二場1 寧可忘了自己5 通往未知的光1 生與死1 溼漉漉的老鼠5 暗地裡的危機插圖3 天涯的盡頭5 暗地裡的危機2 第一幕第二場後記5 不實的歡愉2 靜的風(fēng)景5 暗地裡的危機4 快把一切揚棄2 神明的場所3 原因是4 白色迷霧之名3 名爲(wèi)理性的武器2 僅此一次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4 夜風(fēng)中2 地獄裡的現(xiàn)實5 不實的歡愉1 敲響警鐘3 名爲(wèi)理性的武器3 萌芽的東西2 滾吧後記1 寧可忘了自己2 僅此一次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5 暗地裡的危機3 原因是5 暗地裡的危機4 夜風(fēng)中4 無限的恐懼2 僅此一次1 最後的擁抱4 災(zāi)難的舞臺5 各種慾望之中1 序幕後記後記4 真實的謊言虛構(gòu)的5 光亮的城市4 災(zāi)難的舞臺1 敲響警鐘3 換場3 萌芽的東西4 真實的謊言虛構(gòu)的1 敲響警鐘4 快把一切揚棄4 無限的恐懼3 天涯的盡頭4 快把一切揚棄4 冥府的天使1 我所看見的事2 第一幕第二場2 第一幕第二場
4 夜風(fēng)中3 魔與聖3 爲(wèi)了活命而逃亡2 神明的場所2 第一幕第二場後記2 地獄裡的現(xiàn)實2 神明的場所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zhàn)爭5 虛僞的另一面3 魔與聖4 冥府的天使1 溼漉漉的老鼠4 白色迷霧之名2 僅此一次3 爲(wèi)了活命而逃亡1 給遠方的祈禱5 虛僞的另一面4 無限的恐懼1 生與死2 僅此一次4 快把一切揚棄2 靜的風(fēng)景1 溼漉漉的老鼠4 災(zāi)難的舞臺2 人類的心3 爲(wèi)了活命而逃亡後記後記4 白色迷霧之名1 序幕1 溼漉漉的老鼠5 虛僞的另一面3 萌芽的東西1 最後的擁抱後記2 滾吧5 虛僞的另一面2 第一幕第二場2 第一幕第二場1 寧可忘了自己5 通往未知的光1 生與死1 溼漉漉的老鼠5 暗地裡的危機插圖3 天涯的盡頭5 暗地裡的危機2 第一幕第二場後記5 不實的歡愉2 靜的風(fēng)景5 暗地裡的危機4 快把一切揚棄2 神明的場所3 原因是4 白色迷霧之名3 名爲(wèi)理性的武器2 僅此一次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4 夜風(fēng)中2 地獄裡的現(xiàn)實5 不實的歡愉1 敲響警鐘3 名爲(wèi)理性的武器3 萌芽的東西2 滾吧後記1 寧可忘了自己2 僅此一次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5 暗地裡的危機3 原因是5 暗地裡的危機4 夜風(fēng)中4 無限的恐懼2 僅此一次1 最後的擁抱4 災(zāi)難的舞臺5 各種慾望之中1 序幕後記後記4 真實的謊言虛構(gòu)的5 光亮的城市4 災(zāi)難的舞臺1 敲響警鐘3 換場3 萌芽的東西4 真實的謊言虛構(gòu)的1 敲響警鐘4 快把一切揚棄4 無限的恐懼3 天涯的盡頭4 快把一切揚棄4 冥府的天使1 我所看見的事2 第一幕第二場2 第一幕第二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