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參考首爾光化門十字路口處那塊道路元標大理石碑旁的銅盤上刻的數字——首爾距離北京直線距離945km, 挪步到首爾,再把時間往回撥24小時,用現在流行的簡潔說法就是穿越, 穿越時空。
下了飛機, 姜承元第一時間打開手機, 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爸爸讓他快點兒, 有人在外面接他,讓他直奔醫院。
準備再給辛小羽打電話的時候,手機沒電了, 走得匆忙,什么都沒帶, 自然移動電源也沒帶。
眼前來接機的人竟然是金善美。
原來是這樣的陰謀, 姜承元大為不悅, 穿過接機人群,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金善美趕緊小跑著跟上,她猜到姜承元在想什么,所以氣喘吁吁地說:”快點上車,沒有人騙你,阿姨正在搶救室呢, 正好我在, 所以叔叔就請我過來接你了。”
姜承元停下了腳步, 跟著金善美, 上了車。
一路沉默著到了醫院。
遠遠地看到急救室的燈仍舊亮著, 兩旁座椅上等候的爸爸、妹妹、舅舅、舅媽看到姜承元來了,大家全都站了起來, 只有爸爸仍舊坐著。
姜承元站到爸爸跟前,蹲下來,自打他有記憶以來,爸爸一直是英雄一般的形象,此刻,他第一次看到爸爸的眼神里充滿著血絲和眼淚,他第一次發現爸爸老了,有一種悲傷充斥著姜承元的整個思想。
“媽媽怎么樣了?”姜承元望著爸爸。
爸爸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其他人也都趕緊圍了過來,妹妹輕輕拍著爸爸的后背。
舅媽也淚水漣漣地望著姜承元,“剛才醫生出來,說還沒脫離生命危險,左小腿可能需要截肢,讓你爸爸簽字。”
姜承元雙眉緊蹙,心疼得揪成一團,仰起頭,任憑眼淚肆意流淌。
金善美在一旁拉著他,叫他別這樣。
然后,一直是可怕的沉默。
他無法想象一直歡快幸福的媽媽,一下子遭遇這樣飛來橫禍,媽媽一定接受不了。他自己也接受不了,他后悔自己沒在媽媽身邊,沒有第一時間守在這里。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一家人全都圍了上去。
手術很成功,醫生最后關頭做了相對保守的救治,只是左腳的大腳趾截掉了。雖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在昏迷之中,極度虛弱,需要好好休息,同時需要24小時重癥監護,千萬不能感染。
就在這24小時剩下的時間里,直到現在,姜承元一直守護在媽媽身邊,在醫院里跑前跑后,他第一次有了頂梁柱的感覺,此前因為爸爸媽媽都太強大了,似乎從來都是為他排憂解難的。
金善美也一直陪著他,除了晚上回家睡覺,偶爾離開一會兒,也都是給他們買買東西什么的。
姜承元的中國手機一直沒開。
爸爸一直握著媽媽沒打吊瓶的那只手,突然感到妻子的手動了一下,然后驚喜地望著她慢慢睜開的雙眼。
這時姜承元和妹妹也圍了過來,還有金善美也在。
姜承元趕緊喊了醫生過來。
等到稍微緩了緩,她便抬手去摸兒子的臉,沒有力氣說話,只是笑著。
姜承元爸搖起病床,喂她吃了幾口粥,然后醫生叫她繼續睡覺,別人不要打擾,這一夜相安無事。
而辛小羽,若是沒有曾曦在,她一定會崩潰。
她開始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撥打電話,盡管那頭傳來統一的關機提示,她還是停不下來。
曾曦知道她開始到了焦躁不安的煎熬期。
“看來他媽媽的情況可能不容樂觀,所以,你別急,他現在肯定顧不上自己的任何事兒,再等等,過兩天,估計他媽媽情況穩定了,他會主動聯系你的。”
“不知道,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辛小羽痛苦而無奈地嘆息,然后抬頭望著曾曦說:”我想去一趟,太煎熬了。”
“我覺得你再等等,這個時候過去也許反而給他添亂,你覺得呢?”曾曦這樣反問。
辛小羽點點頭。
好在年底事兒多,公司年終會議,以及廠家拜訪,她還出了趟差,回到北京也被曾曦安排得滿滿當當。
先是讓他媽媽給她打電話,邀請她回家吃飯。然后又被喬然大仙兒拉上,幫喬然準備婚禮。
雖然心仿佛在油鍋里炸的一樣,但生活的確在繼續著。
喬然婚禮前一晚,舉辦了隆重的告別單身大趴。而就在家中準備出發前,突然不知從記憶深處哪個犄角旮旯蹦跶出一串號碼,她隨便撥了一下,竟然通了,而且姜承元竟然接了。
“姜承元,是你嗎?”辛小羽欣喜若狂,她甚至不敢相信,闊別了八年的記憶深處的這個號碼,原以為隨著丟失的手機一起丟失了,所以從沒嘗試撥打過,沒想到竟然會精準地再次聯通起來。
“辛小羽,對不起,請讓我先靜一靜,媽媽情況比較嚴重,還在醫院躺著,現在顧不上跟你解釋,過段時間我會好好跟你說的。”姜承元的聲音那么遙遠,那么虛空。
辛小羽都能理解,這個電話讓她的整個人起死回生,一下子恢復了元氣。
爾東起哄地喊道:“你們看,辛小羽這神采奕奕的,人家喬然告別單身,你樂呵成這樣,說說到底有什么喜事兒吧。”
“我是替喬然開心啊,終于嫁出去了。”辛小羽一手拉著妹妹,一手指著喬然。
“開啥心啊,說著說著就要告別單身,踏上人生又一段旅程了,突然覺得單身的這個階段異常美好啊!”喬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家狂轟濫炸。
“哎喲喂,酸不酸啊?是誰成天相親找男朋友的?這會兒,又開始酸我們了,磣不磣牙啊?”大伙兒一起攻擊她。
“切,還不許我感慨一下子啊,哼!”
“瞧你德性!”大仙兒指著她。
“對了對了,咱們跟娟子視頻一下吧,她這應該梅開二度了吧?”爾東自打看到娟子圣誕節在微信上貼出的圖片,還有那酸人的感慨,就一直充滿了好奇,只是大仙兒一直不讓問。
大仙兒其實也好奇著呢,只是她想等等,等娟子主動跟他們說。
所以,最終還是沒有聯系。
為了不影響明天的婚禮,趴踢十一點準時結束。爾東抑制不住地發表了終極感言:“好好享受這最后一夜的單身生涯吧,自由即將遠離你們,為了你們明晚的洞房花燭,今晚到此結束”。整個感言還算不錯,可他偏偏加上最后一句,“還有,今晚記得省省啊,不然明晚小楊腎虛就洞不了房了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不廢話會死啊,大仙兒,你看他精神得很,回家讓他跪鍵盤去!”喬然使勁兒往外推他。
全場一陣哄笑。
第二天的婚禮開始前,娟子果然打來了電話,先是祝喬然新婚快樂早生貴子,然后在視頻中介紹了她的男友——房東Tony.
大伙兒總算安心了。
有關婚禮的描寫就不多加筆墨了,用爾東的話說,沒什么特別的。
不過,整個婚禮上,曾曦一直坐在文婷身旁。
辛小羽、大仙兒相視一笑。
……
手里握著大韓民國的簽證,內心猶豫不決。
最后,她還是訂好了周末的機票,不管怎樣,她都要去看看,哪怕是為了姜承元媽,自己也應該去看望一下。
下了飛機,直奔姜承元家。
開門的是金善美,這讓她傻了眼,也讓姜承元傻了眼。
“你怎么來了?”姜承元問。
“不該來是嗎?”辛小羽反問。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我們出去說吧?”姜承元提議。
“好的,能讓我先看看阿姨嗎?”她舉了舉手上的花兒。
姜承元面露為難神色。
辛小羽抿著嘴點點頭,“麻煩你把這花兒送給她。”
然后,辛小羽跟著姜承元出去了,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館。
從咖啡館出來的時候,淚眼婆娑的辛小羽掙脫了同樣淚眼婆娑的姜承元的手。
傍晚的夕陽,總喜歡把人影拉得很長,顯得分外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