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皇帝自龍書案後擡起頭來,目光陰沉地看了看面前站著的兩個兒子。
太子凌萬彥跟六皇子凌宵天。
皇帝信手將一本摺子丟過去,“你們如何看待此事?”
太子先接過摺子,認真的看了一番,思忖道:“兒臣以爲,此等罪行乃無視父皇權威。理應問斬。”
太子說的斬釘截鐵,神色肅穆。
皇帝瞥一眼站在旁邊,心不在焉的凌宵天,“老六,你如何看?”
凌宵天眨了眨眼睛,先是一笑,“先讓兒臣看下摺子內容纔好,剛纔一直都在皇兄手裡……”
太子不屑的將摺子丟給他。
緋王凌宵天可是有名的紈絝子弟,皇上什麼時候都不會把他放在眼裡,現在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他還故作認真。上何醫扛。
凌宵天低頭看著摺子,突然搖頭道:“斬不得。斬不得。”
皇帝揚了揚眉,“你可說說,爲何斬不得?”
凌宵天摸著下巴,“兒臣倒沒有什麼大道理,祁涼城那種地方,山高水遠。地方官員自然很容易就中飽私囊了,要真是斬了的話,只怕到時殺都殺不完。”
太子驚奇地看著他的六弟,他沒想到凌宵天竟敢當著皇上的面,把這種事直接說出來。
要知道地方官員貪墨錢糧並不稀奇,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不犯大錯,自然不會有人挑頭把這事捅出來。
皇帝微有怒容,冷聲道:“你的意思是說……很多地方官員都在從朕的眼皮底下貪墨軍糧了?”
“不只是軍糧,還有皇上發下去賑濟災民的錢糧……”凌宵天坦然道,好像他絲毫沒有覺察到皇帝眼中的怒意越來越深。
太子輕咳一聲,似乎是想提醒凌宵天的注意。
不過太子擔心的不是凌宵天會受到皇上的責罰,而是怕自己被他連累。
這蠢貨總是說話不經大腦。之前已經有好幾次在朝堂之上被皇上當衆呵斥,所以後來就算凌宵天不去上朝,皇帝也從不過問。
今天老六這是怎麼了,時間長了不被罰跪又皮子癢了?
太子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兩步。
凌宵天繼續滔滔不絕,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怒聲喝道:“住口,你真是滿口胡言!”
凌宵天閉上嘴,跪倒在地,動作迅速的就像早就做好準備似的,不過他的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見絲毫的懼意,桃花美目中只存一潭平靜。
皇帝沉默著,就連空氣也彷彿要凝結在一起。
凌宵天靜靜的等待著,他在賭!賭他剛纔的話會觸動皇帝的心。
對他來說,就算賭輸了也無所謂,反正他被罰也不是一次兩次,宮裡各種折磨刁難人的法子,他都受過。
不過這一次他要是賭贏了,他就會獲得翻身的機會。
他已經沉默了太久,壓抑了太久。
原本他只想爲自己留得一席生存之地,可是現在不同了。
蘇白桐回了京都,他想要護她平安,就必須要在皇帝跟前爭得更大的信任。
他再也不想看到她的眼淚。
他要先爲自己爭一個立足之地,方能爲她支撐起一片安逸之所。
皇帝沉默了半天。終於緩緩開口道:“既然你說衆官貪軍糧及災銀,那你就要給朕拿出證據來。”
“兒臣手中並無證據。”凌宵天仍是低著頭,不過脊背卻是挺得筆直。
頓了頓,皇帝向太子揮了揮手,太子會意,施禮後便退了出去。
御書房門關上的一瞬間,他聽見裡面傳來硯臺砸在地上的聲音,他不屑的冷笑一聲:活該!
這一次皇上沒有當著別人的面發怒,已是很給凌宵天面子了。
太子甩衣袖,離了御書房。
而此刻書房內,一方硯臺正落在凌宵天的身邊,雖然離他不遠,卻沒有打在他的身上。
凌宵天目不斜視,正色道:“父皇,那方硯臺是您五十大壽時太后送您的……砸了未免可惜。”
皇帝原本正在氣頭上,聽了這話連忙低頭去看地上的硯臺,要不是凌宵天提醒,就連他也沒想起來這硯臺的來歷。
皇帝看著凌宵天一本正經的跪著,終是忍不住笑了一聲,“起來吧。”
凌宵天低著頭,在這笑聲出現的一刻,全身緊繃的肌肉突然鬆懈下來。
等他站起身,這才發現背後已被汗水溼透……
“看來朕早就應該送你去祁涼城。”皇帝上下打量著他,“回來後總算是長大了不少。”
凌宵天露齒一笑,“兒臣過了這個生辰纔剛滿十八,還小著呢。”
皇帝被他這無賴行徑弄的哭笑不得,“就是你的這張嘴……從來就沒有正經過。”
凌宵天訕笑。
其實他又何嘗願意成爲這樣的人,不過是爲了生存所迫罷了。
“朕給你半年時間,只要你能拿出地方官員貪墨的證據,朕定有重賞。”
凌宵天沒有馬上謝恩,而是猶豫道:“非是兒臣不肯出力,只是在他們眼中兒臣向來都沒有做過正事,現在又出師無名……”
皇帝聽了,氣的抓起鎮紙丟向他,“你到底想說什麼,休要給朕來這些冠冕堂皇的說辭!”
“兒臣想要父皇的庇護。”凌宵天擡起頭來,說的理直氣壯:“如果兒臣拿到證據難免會激起某些人的不滿,兒臣還想留著這條命回來覆命呢。”
凌宵天站在那裡,一身的匪氣,只看得皇帝頭疼不已。
“那朕便賜你金牌一枚,關鍵之時,可如朕親臨!”皇帝從腰間解下一塊金牌,丟過去。
凌宵天伸手自半空將金牌牢牢抓住,隱住眼底閃過的一抹喜色,低下頭去,朗聲道:“兒臣遵旨!”
凌宵天正要離開書房,正好賈公公從蘇府回來覆命,也沒有避諱凌宵天,直接將蘇府發生的事說了。
賈公公情緒激動,特別是當他說起那爆開的衣櫃時,就連皇帝都忍俊不禁。
“朕不過是想見一見這位會制香的奇女子,看來蘇大人對此頗有異議。”皇帝冷笑。
凌宵天適時接口,“怕是因爲祁涼城的軍糧貪墨案。”
皇帝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原來犯案的那人是蘇大人的三弟。”
“蘇白桐此前就寄養在他們家中。”凌宵天解釋道,“不過貌似蘇三爺他們府上對蘇小姐並不待見,之前還因病被擡出城去埋了。”
皇帝好奇道:“居然還有這種事?”
“聽說蘇小姐的制香之術就是因爲從棺槨裡醒來後纔得到的。”
皇帝越發驚奇,“朕以爲天底下除了咱們大燕國的國師外,再無這種奇異之人,只是不知這傳言可有證據?”
凌宵天拱手道:“正好祁涼城官府派來護送蘇小姐回京之人還尚未回去,他們便是證人,特別是其中的一位陳公子,蘇小姐從棺中醒來後就是在路上得到他母親相助,才重新回到城中……”
凌宵天將蘇白桐如何救助陳夫人的事情說了,只把皇帝聽得目瞪口呆,連連稱奇。
“如此說來,朕還真有些想見一見那位陳公子了。”皇帝吩咐身邊賈公公道,“明日宣他進宮,朕要見一見此人。”
凌宵天離開皇宮,沒有回緋王府,卻是直接去了城中的客棧。
陳之南等在那裡。
“明日皇上會召你進宮。”凌宵天直言道,“你父親的案子能否被撇清也就看你的了。”
陳之南拱手道謝。
“陳公子無需謝本王,倒是本王要先謝你爲蘇小姐多多美言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