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圖閣待制,王家大宅。
王庶一早便去上早朝了,管家領(lǐng)著柳長卿一席人入住了廂房。
柳長卿他們所住的廂房與祁玉庭的正好比鄰,甚為方便。
下午,王庶從外面回來,聽說柳長卿已經(jīng)到了府上,便派人來請。
柳長卿住的處所名喚紫云幽居,頗有些閑居雅士的品格。
管家來時,正看見上官芊提了只水壺給院里的一顆菊花灑水。
聽說澆花時,下午是時分最好的。
她舒著柳眉,半垂著桃花眼。
一臉的嫻靜如明月。
北方冷的早,菊花便開的早些。
看見有人進了院子,她便輕輕放下水壺,娓娓問道:“管家老伯,你是來找我家相公的嗎?”
唔,在上官芊心中,柳長卿便是一個能人,不管有誰來訪,必定是來尋他的。
比如娘,比如祁玉佳。
管家頗友善的點頭:“敢問小姐,你家相公可在?”
上官芊淺淺一笑:“相公在書房里看書。”
那管家作了揖,徑直進了書房。
心里卻納悶的緊。
這柳公子家的娘子美則美矣,卻是個腦子不太好的。
這么寒涼的天氣,日頭不大,也不下雨,竟然還撐一把傘。
進了書房,管家便看見了正在讀書的柳長卿。
他看書時,是頗為迷人的。
拿著書本斜靠在椅背上,星目微闔,鼻梁高挺。
聽見腳步聲,他微微抬起頭。
“啊,是管家老伯!”
他連忙起身作揖。
“不知老伯來晚生這里何事?”
想想也是主人有事吩咐啊!
不過這是古人禮節(jié),見面總是要客套一番表示謙遜的。
鋒芒太露,或者一針見血,別人會認為你沒城府,愛賣弄。
這么一來,管家也著實算個粗人了。
“我家老爺傳我來請公子去前廳一敘,聊表情意。”
柳長卿整整衣冠,說道:“晚生也正要去看望王老先生,卻不想被王老先生早了一步,是晚生的罪過。”
在他看來,應該是他這個晚輩去見長輩,現(xiàn)下卻是那個長輩差人來邀他,也難怪他會有些汗顏了。
那管家心下喜歡:嗯,這柳公子倒是個講理的。
只是可惜了,他那娘子竟然腦子不太好的。
前廳,王庶頗有些煩惱的在廳內(nèi)來回走動。
愁眉緊鎖,唉聲嘆氣。
柳長卿進門時,他走的正歡。
“王老先生。”柳長卿恭恭敬敬打了個揖,立在一旁。
王庶見他來了,眉眼間的焦慮似乎少了不少。
“坐吧!”他輕嘆一氣,坐于上席。
柳長卿落座:“不知先生何以惆悵?”
王庶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意。
柳長卿知道他這番找他來是一定會說的,只是不那么好啟齒罷了。
王庶摒去左右,長嘆一口氣說道:“先生可知,兩年前我大宋與金人商議聯(lián)合攻聊?”
柳長卿心中一驚。
“這可如何使得?”
宋遼自從簽訂《澶淵之盟》至今,已有百年歷史,百年內(nèi)邊境平和,百姓安居樂業(yè),大宋也得以發(fā)達強盛。
聯(lián)金攻遼,無異于為虎作倀,自尋死路啊!
王庶也甚覺吃力的撫額:“兩年前僅是談判而已,如今卻是實打?qū)嵉陌岬脚_面兒上來了,圣上說不日就要出兵攻打大遼。”
柳長卿心下一沉:“聯(lián)金攻遼,無異于眼看著強盜打劫鄰家,如今不出手制止便罷了,還要幫著強盜打劫以求分一杯羹,實在是不智之舉。”
王庶點頭:“長卿小弟這話與種將軍如初一轍,那遼國雖說是夷狄,但百年來已經(jīng)逐漸漢化,甚懂禮儀,與之長久和睦下去,實在是好事一樁。”
“然那女真金人卻尚未開化,茹毛飲血,還驍勇無比,連遼國都打不過,更何況是我大宋?”
唔,這樣看,任是個傻子也不會選擇去幫那金人了。
可昏君畢竟是昏君,否則又怎么對得起昏君這稱號?
柳長卿蹙眉點頭:“先生此話甚是,若滅了遼,那金兵必定會舉兵攻宋,失去大遼,實在是下下之策。”
王庶唏噓長嘆:“只可惜圣上認為此時遼國內(nèi)亂,是亡國征兆,鐵定了心要出兵,任誰勸也聽不進,唉!”
他忽然猛地一拍桌案:“砰!”
震得那桌上茶水翻漿倒出,茶杯在桌上滾了個轱轆后,英勇的在地上開了花。
“啪——”
柳長卿身形一震。
那王庶咬牙切齒,好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都怪那個蔡京和童貫,只曉得順著圣上的意思討他歡心,拿著江山和百姓當兒戲!”
柳長卿這下明白了為什么圣上那么堅定了。
大抵昏君碰上奸臣,都會這樣攪得國家風生水起的。
蔡京的名聲他也有所耳聞,這一路走來,此人的作風令他長了不少見識。
聽說圣上還嫩的時候,也就是剛做皇帝那會兒,是很節(jié)儉的。
有一次宴請群臣,圣上擺出了幾件玉杯玉碗,那時候的圣上果然是很嫩的,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因為祖上是在馬上打得江山,一直崇尚節(jié)儉。
結(jié)果這蔡京就進言了。
他說:“圣上何必如此掛心,微臣當年在遼國當使者的時候,遼國皇帝便是用的玉杯玉碗宴請群臣,他們還問微臣,你們大宋用得起這樣的玉杯玉碗嗎?所以我們?nèi)羰遣挥茫惚贿|國給比下去了。”
這番話委實說的昏君興高采烈。
然而那么多大臣在場,他還是要假意仁德一番的。
“先帝那么注重節(jié)儉,這些玉杯玉碗都放在內(nèi)附不敢用,如今朕用了,心里是真的有些過意不去。”
蔡京的嘴巴一向說話好聽,接下來的就更好聽了。
“陛下如此節(jié)儉,連微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陛下作為天子,用些好的貴的,本來便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并且也能順帶著把遼國給比下去,有誰敢說些什么?陛下實在無需介懷!”
于是昏君便心安理得的吃完了這頓飯。
那時的圣上籠統(tǒng)不過做了一兩年皇帝,再怎么對自己苛刻也就苛刻了那么點時間,他竟然能說的好像乞丐都過的比皇帝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