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卿四下打量了一下,忽見一幅宋體書法寫的甚為飄逸雋永,目光瞬間被吸住了。
“好字!”他不僅慨嘆。
目光移至下角,想看看是誰的大作,卻不想只填了個(gè)年份,其他一概俱無。
柳長卿心下奇怪,要說落款的話,名號(hào)年份是要一道填上的,若是地方不夠那便只題個(gè)名號(hào),年份可以省卻,現(xiàn)在這幅書法倒奇怪的很。
“何以不題名號(hào)?”
李師師淡淡掃一眼那書法:“那不過是一個(gè)恩客送的,因他身份高貴,想來是不想讓人知道與奴家這等人有交情罷!”
話雖如此,卻并不見有哀傷。
祁玉庭喝下一口茶:“要我說,怕傷面子就不要出來見李姑娘,出來見就別怕傷了面子。”
李師師只釋然笑笑,并不答話。
只轉(zhuǎn)向上官芊笑問:“公子可有婚配?”
上官芊一愣:怎么問起我來了?
她點(diǎn)頭如搗蒜:“當(dāng)然,當(dāng)然!”
李師師似有遺憾之意:“公子竟然已經(jīng)婚配了,讓奴家好生心酸呢!”
她今天仿佛杠上上官芊了,總是尋著法子逗她。
此話一出,席上三人都愣了。
柳長卿低下頭喝了一口茶,悶聲不語。
裝作沒聽到。
是該有個(gè)人好好調(diào)戲一下芊芊了,讓她也嘗嘗被調(diào)戲的滋味。
祁玉庭卻好像非常委屈。
他鼓著嘴,頗為幽怨的看著上官芊。
上官芊陪著笑臉,打著哈哈。
“承蒙姑娘垂青,小生不勝榮幸,不勝榮幸。”
李師師卻湊上前來偎在了她懷中:“公子可是嫌棄奴家?”
上官芊坐在凳子上,僵直了身子。
推開也不是,抱著也不是。
他們不知,門外等著見李師師的徽宗已經(jīng)氣炸了。
不讓丫鬟通報(bào),就是想知道李師師對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如何。
如今卻…
他推開門,臉色陰沉的很。
席上四人皆是一驚。
上官芊倒是趁機(jī)偏了偏身子,解了尷尬。
待看清李師師中意的男子之后,徽宗一下子愣了。
這不是早晨在大街上碰見的那個(gè)女子嗎?
雖說扮了男裝,卻依舊飄逸出塵,從容不迫。
李師師起身:“原來是賈大人。”
柳長卿起身,恍然想起了那兩馬車。
“啊,這位兄臺(tái),我們又見面了!”
徽宗臉上的怒氣漸漸褪去,生出一抹笑意:“原來是你們幾位!”
他輕車熟路的坐下,拉過李師師。
眼睛卻盯著上官芊不放。
半開玩笑似的對李師師道:“我們相識(shí)這么些年了也沒見你說仰慕我,如今卻看上這白面書生了?”
他知道李師師心細(xì)如塵,不會(huì)看不出上官芊是個(gè)女子。
李師師也不挑破,順著他說道:“是啊!”
上官芊坐如針氈。
她尷尬起身:“李姑娘,今天就到此為止罷!小生先回了。”
祁玉庭卻似意猶未盡:“再坐會(huì)兒吧!天也不晚。”
你倒是巴不得,但人家相好的在這里,你也好意思?jí)牧嗣朗隆?
一旁的柳長卿神色有些激動(dòng)。
因?yàn)椋吹剑莻€(gè)所謂的賈大人,穿的靴子是黃色的,還繡著龍紋。
原先隱在長衫下看不見,現(xiàn)在一坐下來,那雙靴子便從開叉處冒了出來。
他盡量用平常的口吻說道:“既然上官兄說走,那在下也先行告辭了!”
祁玉庭拉住他:“柳兄,你干嘛…”
柳長卿一把拽起他:“祁兄,一起走吧!”
三人正要出門,李師師忽然叫住了他們:“等等!”
她嬌羞的問上官芊:“公子不能給件信物么?他日奴家去府上拜訪。”
上官芊咕咚咽下一口口水:“這個(gè)…”
她眼巴巴的看著柳長卿。
柳長卿思量再三后說道:“我們暫住王待制府上,姑娘可以遣人去告知。”
說完,拉著上官芊,頭也不回的走了。
祁玉庭也不好意思做棒打鴛鴦的那只棒,也灰溜溜的走了。
一路上,柳長卿的臉色奇差。
烏云密布,天雷滾滾一般。
上官芊奇怪道:“相公,你怎么了?”
柳長卿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質(zhì)問祁玉庭。
“祁兄,你是知道李姑娘跟圣上交情甚好的吧?”
祁玉庭一拍腦門:“哎呀柳兄,你答題之前我還想說來著,結(jié)果卻沒來得及。怎么了?”
柳長卿沒好氣的白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祁玉庭追上來:“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是打聽了一番之后才知道。”
上官芊細(xì)細(xì)想了一番:“怪不得答題的時(shí)候,那幫恩客只看熱鬧一般。”
“相公,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柳長卿微微嘆氣:“芊芊,我看到那個(gè)賈大人穿著龍靴。”
上官芊與祁玉庭一愣。
這簍子捅大了…
這件事在朝廷里是一樁不算秘密的秘辛,文武大臣都是睜一眼閉一眼聽之任之,所以徽宗去李師師那兒也頗為自如。
因?yàn)檫@種事擺到臺(tái)面兒上來講的話,實(shí)在有些丟皇家的臉。
奈何柳長卿他們來了京城之后氣都沒喘勻就被祁玉庭叫去毓秀館了,時(shí)間太倉促了些,根本無從得知。
柳長卿頗有些頭疼。
不知道以后涉足官場,君臣之間會(huì)不會(huì)因這件事生了隔閡。
“走罷!”他說。
清冷月光下,影影綽綽的樹枝,格外滲人。
天,竟是越來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