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聽我說完,愣愣出神,似乎在思考著我所說的話。好幾分鐘后,她才回過神來,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你說得很對。樂揚,我想離開中山,到新加坡來定居,一來可以陪著我爸爸,好好地照顧他,二來可以換一個新的生活環(huán)境,重新開始,免得自己一個人呆在中山,老是胡思亂想,老想起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我也嘆了口氣,心里有點想挽留,卻沒有說出口,反而說:“那也好,一切重新開始。”
與此同時我心想:“我憑什么去挽留她呢?能挽留她又怎樣?我又何苦再去傷害她?”
“樂揚……”阿清忽然叫喚了一聲,那語氣,十分真摯,十分深情,讓我聽了,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動。
“嗯?”
“我走了,你會掛念我嗎?”阿清淡淡地說。
我?guī)缀鯖]有猶豫,說道:“當然會啊。”
“嗯,”阿清笑了笑,停了幾秒,又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我也會掛念你的,唔,真的,我一定會常常想起你,想起你對我的好,想起你對我說過的話,想起我們一起經(jīng)歷的一些事兒。”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阿清幽幽地問。
“當然會呀。我會過來新加坡探望你,你也可以回中山探望我和雨晴。下次我和雨晴到新加坡來,你要當我們的導游,帶我們到處游玩。”
阿清一笑:“好,一言為定。”不知是否錯覺,我覺得她的笑容之中帶有那么一點凄苦的味道。
我們沉默了幾秒,阿清忽然抬起頭,望著我,輕聲說道:“樂揚,真好,我們還會再見面。如果說,以后再也不能見到你,我會很難過的,我的心,會很難受,很難受……其實我真的好羨慕雨晴。不過,或許也只有像她這樣的女孩,才有資格去擁有你的愛……我……樂揚,我說真的,我真的好希望你們能快樂地生活下去,生兒育女,組織一個幸福的家庭。我真的好希望幾年以后,你們能帶上你們的兒女,到新加坡來探望我。到時我一定會好好地招待你們,帶你們去游玩,帶你們去品嘗新加坡的美食。到了那時候,當我們說起現(xiàn)在的事,會是怎樣的感覺呢?會覺得現(xiàn)在的我們很無知、很幼稚嗎?呵呵,我真的蠻期待的。”
阿清說著說著,露出一副神往的樣子,似乎想象著幾年以后,我和雨晴跟她在新加坡重逢的情形。那時候,我們會有說有笑,提起過去的事情,感慨光陰荏苒,滄海桑田,人生無常……忽然之間,只見阿清的眼邊流下了兩行淡淡的眼淚。
而我呢?我聽了阿清的話,心中也無限感慨。幾年以后?幾年以后,雨晴還會在我身邊嗎?如果真的能如阿清所說,幾年以后,我和雨晴能帶上我們的兒女,到新加坡來探望阿清,對我和雨晴來說,那將是一種怎樣的幸福?要想獲得這樣的幸福,對我和雨晴來說,是一種奢望么?
我們各懷心事,相對無言。正在這時候,呂父匆匆地走進來,一見到阿清,沖口問道:“阿清!你沒事吧?”
“我沒事,”阿清一看到父親,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爸爸!對不起,媽媽的事,已經(jīng)讓你感到無比難過,而我……我還要你擔心我……嗚嗚……”
呂父嗚咽了聲音說:“傻孩子,這是什么話兒?不要哭,不要害怕,爸爸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我跟呂父說了阿清遇上車禍前后的一些情況,并告知呂父,阿清已經(jīng)度過危險期,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呂父不停地向我點頭,表示感謝。
忽然之間,一個護士快步走進來,微微地喘著氣,對我說:“這位先生,你的朋友……她……”
“我的朋友?”我的心一震,“雨晴?她怎么啦?!”
護士說:“她、她好像有點不對勁。你最好過去看看……”
護士還沒說完,我已如離弦之箭,拔腿跑出病房。
回到雨晴所在的病房,只見雨晴仍然坐在輪椅上,但臉色極為蒼白,白得像一張白紙,沒有絲毫血色,十分可怕。
我馬上跑到她身邊,問道:“阿晴,你怎么啦?你沒事吧?”
雨晴吃力地搖了搖頭,緩緩地說:“不知怎的,身體忽然有點難受……”她的聲音十分嘶啞,嘶啞得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我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落下了幾滴眼淚。雨晴提起手,想幫我把臉上的眼淚擦去。但她的手顫抖得非常厲害,慢慢地伸向我的臉,像是要耗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碰到我的臉,忽然堅持不住,垂了下來。
雨晴忽然變成這樣,讓我感到十分害怕。我不知所措,呆了幾秒,才想到要給黃醫(yī)生打個電話。我馬上把手機拿出來,撥通了黃醫(yī)生的電話,告知她雨晴的情形。黃醫(yī)生叫我馬上帶雨晴去找他。我說我們在新加坡。黃醫(yī)生一愣,大聲說:“有沒搞錯?以你太太的身體狀況,她根本不適合遠行。你馬上帶她回來,一刻也不能耽擱!”
我匆匆別過阿清,甚至還沒認真地望上阿清一眼,便帶著雨晴離開了醫(yī)院。
我實在沒有想到,和阿清這匆匆一別,彼此便要到十多年后才能再次相見。而當我和阿清重逢的時候,一切早已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了。
離開醫(yī)院以后,我馬上去訂機票,然后回酒店收拾行李。當天下午,我和雨晴就登上了前往香港的客機。在飛機上,雨晴精神狀態(tài)極差,甚至意識有點模糊。她靠在我的懷里,閉著眼睛,輕聲問道:“不敗,我們現(xiàn)在是去馬來西亞嗎?我們要到那里玩上一個月、兩個月?”
我心中一酸,說道:“黃醫(yī)生叫我們先回去。等你的病好起來后,我再陪你到馬來西亞游玩,好不好?”
“嗯,好啊。不敗,你真好,我想去哪里,你都陪我去。到了馬來西亞,我要到海灘游泳,我要在沙灘上扎帳篷,晚上我們躺在帳篷旁邊,看著天上的星星,感受著輕柔的海風,就跟我們在東澳島時一樣……”她說著說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至于我,雖然也已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但心中柔腸百結,哪里能睡得著?
我答應了阿清,要和雨晴一起到新加坡探望她;我也答應了雨晴,要帶她到馬來西亞玩上一個月、兩個月。這些我都能做到嗎?我真的不知道。我通過窗戶,望著底下那幾乎看不清的名山大川,還有那一個個微小的國家、一座座難以辨認的城市,看著窗外那似有似無的云層,忽然覺得人生很渺小,很虛幻,忽然覺得我和雨晴的未來很渺茫,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