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事實上當我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處在高高的鐵架臺上了。
手和腳都被鐵鎖牢牢地禁錮著,身后是座可以旋轉的巨大轉盤,腳下一池寒水在夕陽余暉的映射中泛著凜然光亮,水中的叢叢冰刺若隱若現,攝人心魄。
原來我們已經出了冰城了,不過這又是個什么鬼機關?司天捷是想把幽靈山莊變成一座八卦陣嗎,成天弄這些邪門歪道來害人!
我晃了晃腦袋,居高臨下望去,從這個角度我能清楚地看見墨云堯和上官青穿梭在無數江湖高手的包圍圈中,正在努力往這個方向靠近,墨云堯手中的瑯琊劫流光溢彩,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金色光芒,而他就沐浴在這樣耀眼的光幕之中,沖破重重阻礙奔向我,宛如戰神。
鮮血如花鋪滿了青石板路,他恍如未聞,只是一步殺一人,片刻也不曾停歇。上官青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旁邊配合應戰,兩個人居然默契無比,仿佛曾經合作過很長時間。
也是,他們本在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心底突然似有暖流劃過。
原來即使在這一刻,我也還是愿意相信,自己依然在墨云堯心里占據著最重要的位置,至少他從未想過要放開我的手。
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極盡卑微,只要還能在彼此身邊。
司天捷施展輕功來到鐵架臺上,手中長劍筆直抵在了我的頸部要害處,他陰陰地笑了一下,隨即運起內功將聲音傳遍了整座山莊:“九王爺,老夫勸你還是放棄抵抗吧,皇城官兵馬上就要到了,你最愛的女人又被困在這里,相比之下,交出瑯琊劫束手就擒才是最好的選擇,你覺得呢?”
我緊跟著吼了一嗓子:“不用聽他胡扯,墨云堯,你真打輸了我才會看不起你!”
明明都清楚,就算交出瑯琊劫也只有死路一條,墨司箏是不可能放過我們二人的。與其一起死,倒不如豁出我一個,也算功德圓滿。
江湖中人本就是走在刀尖上的不是么?已經這個時候了,我還有什么可怕的!
盡管隔著相當的距離,我卻依然看到墨云堯抬頭朝這邊投來一瞥
,動作也有了片刻的停滯。
他在猶豫,然而此時此刻,怎容得半分猶豫?
“墨云堯你大爺的,別讓老子看不起你!”我干脆破口大罵,“上官青你死哪去了?干什么吃的!你盜俠的名號是拿錢買來的嗎?護著他殺出去啊!”
護著他殺出去啊,在皇城官兵到來之前。
有些事情我們掌握不了結局,但至少每一步都要走得毫無遺憾。
“殺出去?妄想!”司天捷冷笑著,哪里還有半分之前那副沉穩莊重的盟主姿態,虛偽的面具毫無顧忌地撕下,剩下的就只有令人作嘔的小人嘴臉,“玉蝶,看好她,必要的時候就掀下機關。”
我恨恨不已地盯著他看,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千刀萬剮:“做武林盟主做成你這樣子也算史無前例了,武林同道不會放過你的!”
“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你還年輕,哪里懂得這種道理?”司天捷如是道,“不過很可惜,你怕是再也沒有參透的機會了。”說完沒再看我一眼,飛身躍下,和鐵關道人一左一右迎向墨云堯。
司玉蝶登著鐵梯款款走到我身邊,伸出纖纖玉手替我整理了一下腕邊鐵鎖。
“阮少俠,真是不好意思。”
“也許你該叫我阮姑娘,不是嗎?”
她有些尷尬地避開了我仇視的眼神:“是……是該叫阮姑娘,我先前還曾暗暗想過,這么清秀的男子竟像是投錯了胎一樣,沒料到果真是女兒身。”
我實在不能理解都這時候了她還在贊美我究竟是為了什么,還不如直接諷刺幾句來得痛快:“多謝,不過我之前可沒看出司姑娘對我這么感興趣。”
“大概同屬女人吧,我對你的確提不起什么興趣。”司玉蝶的語氣很平靜,但卻隱含著一絲莫名不甘的情緒,“我只是沒想到,傳說中的九王爺居然真的和皇城第一高手在了一起。”
“就好像你才知道似的……”
她無奈地笑:“我就是爹的一個工具罷了,有些事實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會告知于我。”
我不禁沉默。
有些命運是不能自己選擇的,從某種程度上講,司玉
蝶也沒有錯,只是身不由己。
但這不能成為我們和解的理由,敵人就是敵人,就像現在,她哀婉地怨著自己的父親,卻依舊時刻準備著取我性命。
只要那道機關一啟動,轉盤倒轉,就會帶著我一頭扎進下面的冰水里,無數冰刺將貫穿我身體,我絕無生還可能。
長發糾結在風中擋住我的視線,夕陽漸漸西下,余暉黯淡,我已經看不清下面的具體戰況。
墨云堯怎么樣了?我只想知道這一點,卻無論如何都不愿開口向司玉蝶示弱。
“九王爺實力真的很強,有瑯琊劫在手,他如虎添翼。”司玉蝶幽幽道,“他若要只身逃出去并不難,但是很遺憾,他的弱點在你這里。”
他的弱點在你這里。
本應該并肩作戰不是么?怎么現在竟成了累贅呢?
那么多歸順幽靈山莊的江湖高手齊齊圍攻兩個人,就算是鋼筋鐵骨,也撐不了太久吧?
遠遠傳來沉重的馬蹄聲,夾雜著千人整齊的號令聲,一陣一陣震顫人心。
皇城官兵終于還是到了。
夜風吹開了眼前的亂發,我拼命地晃了晃腦袋,睜大眼睛向下望去。
“九王爺,你當真不肯就范么?”
“你說呢?”
“你該很清楚后果。”
“本王若是認輸了,怕是會讓自己的女人看不起。”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山莊地面已經尸體橫陳,鮮血鋪路,墨云堯提著瑯琊劫傲然而立,以不屈的姿態面對著司天捷和鐵關道人,整個人在月光下散發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
我想,那便是王者的氣場。
那才是真正的他。
司天捷突然微微回身,朝這邊的司玉蝶略一點頭,雖然只是極微小的一個動作,我卻意外地看得清晰。
司玉蝶惋惜地嘆了口氣:“阮姑娘,我很抱歉。”話音未落,手已經觸到了機關。
轉盤帶著我疾速沖向腳下水面。
耳畔風聲呼嘯著掠過,我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聽見了誰撕心裂肺的呼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