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應聲轉眸,瞥向莊爻。
莊爻與她對視,眸底稍縱即逝一絲陡峭。
孟歡很快別開眼睛,看回阮舒:“阮小姐這樣,會叫我以爲,阮小姐對陸家有什麼不滿。”
不是叫“她”以爲,恐怕是陸振華纔對。
“孟副總哪裡的話?陸爺總拿貴賓之禮招待我,我受之有愧。”阮舒淡淡頷首,扯謊解釋道,“因爲馬上就要離開海城了,我和我弟弟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正好在車上也能說會兒話,節省時間。”
這藉口合情合理,孟歡多半不會再勉強,要麼就此作罷,要麼邀請莊爻一起上車。
在阮舒的揣度裡,後者的可能性不太大。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孟歡笑笑:“本來就是我們耽誤了阮小姐的行程,阮小姐隨意吧。我們兩輛車一起開也是一樣的,就是可惜了沒有辦法在車上與阮小姐聊天。”
“來日方長。”客套完,阮舒便和莊爻行去車庫。
“姐,你是不是在警惕孟歡?”莊爻問她確認。
阮舒微蹙眉,點頭:“嗯,是。”
之前倒還沒有,但……昨天在喪宴的飯桌上,貌似被孟歡察覺出她的異常。
原本孟歡沒說要來,今天臨行前卻突然出現,她總覺得孟歡居心叵測,怕出岔子,只想能避就避。
等下到了那裡,把李茂介紹給他們,她就再謅藉口中途離場……
心念電轉間就這麼初步決定好了接下來的大致應對方式。
莊爻提議:“我當你的助理,一起跟進去。”
“好,可以。”阮舒贊同。
車子駛出車庫,暫且停在孟歡的車旁。
阮舒通過車窗和孟歡打了個招呼:“孟副總,你們開前面吧。”
孟歡沒有反對,重新戴上墨鏡,這才關了車窗。
車子率先開走。
莊爻跟在後面。
前後則都有陸家黑西保鏢的車保護他們。
阮舒接著這個時間,忙不迭將手機拿出來,還是先給傅令元發消息。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迴應,阮舒才嘗試撥通他的手機。
卻是關機狀態。
阮舒擰眉,心裡有些擔心,畢竟傅令元這纔剛去見完阮春華,也不知道和阮春華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兜轉著心思,阮舒轉而給褚翹發消息。
褚翹這人就是更喜歡在電話裡講清楚,馬上就給她打過來:“怎麼了小阮子?傅三怎麼了?”
阮舒也不隱瞞她:“他沒回別墅。不知道人在哪裡。手機關機了。”
“什麼?多大的人了,他還鬧失蹤?”褚翹生氣,“他忘記他自己的身份了麼?還不回別墅?”
阮舒還算比較鎮定,不動聲色地側眸看一眼專心開車的莊爻,然後問褚翹:“你有沒有辦法確認,他會不會是去見上面的什麼人了?”
褚翹一開始倒沒往這方面想,馬上應:“有辦法,我現在就去邦你確認,省得你擔心。”
“嗯,謝謝。”阮舒收線,心裡仍在琢磨著其他可能性。
…………
褚翹的確認辦法非常簡單,就是往談笑那兒打了通電話,問他人在哪兒。
“就在局裡,怎麼了?”談笑困惑。
“沒什麼,就問候問候談大哥你。”褚翹笑笑,“你今天一整天都會在局裡吧?”
“沒有臨時出狀況的話,不會出外勤。”談笑越加困惑,“別拐彎抹角的,有話直接說吧。”
“想請談大哥你吃頓飯,但又不能確定具體時間。所以就先來問問談大哥你的時間。”褚翹扯謊。
“都可以吧。我今天手裡沒有太多事情,也不著急。”
談笑這一句,基本上給了褚翹一個確定。
然,這樣的確定反而不是個好消息。
褚翹給阮舒打回去之前,自己先嚐試了撥打傅令元的號碼,果然如阮舒所言,關機。
無可奈何,她只能如實告知阮舒:“沒有,他沒有去見上面的人。”
馬上她安撫:“小阮子,你彆著急,他可能只是——”
“我沒著急,你不用擔心。”阮舒反過來安撫她,“他是個有分寸知輕重的人。”
褚翹瞬間深切體會到“朋友”和“愛人”的區別,稚嫩的心靈稍稍受創,撇撇嘴:“是,他最有分寸,最知輕重。”
嘀咕完又補:“有分寸還衝動得一個人跑去臥佛寺?知輕重現在還玩失蹤?”
阮舒沒法告訴她,當年那個臥底警察不是別人,是他曾經的人生導師啊……他的情緒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褚翹見她不說話,便也不再故意說傅令元的不是:“我一起邦你找找他。”
“不用。”阮舒輕籲一口氣,“他可能只是需要一個人單獨靜一靜。不要去打擾他了。差不多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
收了線,阮舒握緊手機,歪頭抵到車窗,看窗外掠過的街景。
雖然和褚翹那麼說,但實際上她並不是個那麼寬容豁達的女人——她也有不高興,他想一個人呆,他可以直接告訴她,起碼和她打聲招呼,現在杳無音訊的算怎麼回事?竟然還幼稚地叮囑慄青隱瞞?
他難道不知道,即便她認爲他有分寸知輕重,也還是會擔心麼?
阮舒決定不想再管他了!
一會兒把陸振華拜託她的事情給辦妥了,晚上就離開海城!
反正他手機關機,那也省了她通知他!
手機裡在這時進來消息。
不過不是來自傅令元,而是晏西。
“小姑姑!小姨也來了!我見到小姨了!”
縱使只是屏幕上的文字,也仿若充滿生氣一般。
阮舒完全能夠體會到他的興奮和喜悅,不由自主旋開脣角的笑容。
多年的半封閉生活,使得晏西渴望人羣。
何況如今出現在他的身邊不是一般的陌生人,而都是和他有著緊密血緣關係的親人。
先是小妹妹的出聲,接著是外婆的陪伴,再現在也有了小姨,希望她們能減輕晏西失去雙親的難過……
而由晏西,阮舒自然而然地便想到格格。
相比之下,格格該算是舉目無親吧?
她還沒聽傅令元說,他打算怎麼安排格格,有沒有可能送回去給前任大長老家裡……?終歸他們是黃桑的親人。
正忖著,晏西又發來東西。
這回是照片,而且是科科和阿針帶著他們生的其他幾隻小刺刺的照片。
“小姑姑,之前醫院病房不能養小動物,所以我把科科和阿針偷偷寄放在醫生叔叔的辦公室,每天可以去照顧它們。我昨晚和外婆講好了,今天把它們接回來了~”
阮舒霎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凝睛看清楚科科如今的模樣後,如果消息對象不是晏西,而是傅令元,她一定會非常直接且冷漠地回過去:“哪來的醜東西?離我遠點。”
一邊是科科,越養越胖也越醜。
反觀一旁的阿針,除了比很早之前的印象裡要稍微長大了些,可身材依舊適中,模樣依舊漂亮。
一經對比,科科就是土肥圓加矮矬窮,阿針就是白富美。
這絕對不是後天因素,而是天生基因的差距,科科就是輸在起跑線上了。
而眼下科科抱得美人歸,完全就是逆襲走上人生巔峰的典範。
阮舒趕緊再瞅了一瞅它們生出的那幾只小刺刺。
見它們的外形長得和阿針更像些,頓時放下心。
莊爻在這時忽地笑:“姐,你今天怎麼了?剛剛看你還眉頭緊鎖,現在怎麼有點一驚一乍的?”
阮舒倒也不否認自己一驚一乍,淺彎脣角。
不多時抵達今日的用餐地點,還是三鑫集團旗下的一家酒店。
三鑫集團是東道主,自然早到。那位戰略部的總監,也自然比孟歡和阮舒早到。
阮舒本打算讓孟歡和那位總監先進去裡頭坐,她在這外面等李茂便好。
李茂帶著苗佳倒是也比約好的時間提前抵達,恰好在酒店門口就碰上了。
“孟副總,薛總監,久仰久仰~”
“李總~百聞不如一見,你本人比傳聞中還要年輕有爲~”
雙方互捧著寒暄結束,旋即偕同往裡走,進去預訂好的包廂。
落座後,菜單送到了李茂手裡。
“李總,看看要吃什麼。”薛總監招呼。
而實際上在座之人,位子排最高的,實際上該是孟歡。
李茂推回了菜單,轉到孟歡跟前:“孟副總,女士優先吧。”
孟歡笑笑:“還是李總用菜單吧,這裡都有哪些招牌菜,我幾乎能背下來了,不用看菜單。”
李茂也就不再推來推去,只是詢問了身旁阮舒的意見。
阮舒就選了一碟青菜,其餘沒再做主。
雖沒再做主,但她昨晚和李茂聯繫時,已與李茂事先打過招呼,希望他今天作爲客人掌握點菜權的時候,能挑些清單口味的,不要大魚大肉。
李茂現在也就照她的要求點了。
孟歡聽著報菜名的時候,笑了:“李總是吃素麼?可千萬不要是邦我們省錢。”
“孟副總別誤會,我從小的飲食習慣一直如此。”李茂簡單解釋,然後詢問孟歡和薛總監需要點些什麼。
李茂點的雖清淡,但數量上毫不客氣。
薛總監沒有意見。
孟歡只說一會兒再看看想吃什麼。
鑑於在陸少驄喪宴上出現的狀況,阮舒還是有點擔心自己。雖然她現在沒覺得不舒、服,但誰也保不準等下會怎樣。
要是孟歡不在倒也罷了……
她著急走,便趁著此時菜還沒上桌的空檔,主動挑起話題,談及李茂把公司賣給華興一事。
事先和李茂套好過話,李茂的說辭也就和阮舒告訴孟歡的差不多。
薛總監細問:“這件事你們目前還沒對外宣佈,大家都不太清楚。不知道李總方便不方便透個底,華興的曹旺德總給予了你們怎樣的收購條件?”
“這個……”李茂遲疑。
薛總監自然也是試探而已,料到會碰釘子,見狀便收:“李總不要爲難,我不說了?李總不方便,就不用透露。”
孟歡順勢插話:“李總,如果我們三鑫集團能開出比華興更豐厚的條件,你是否可以再考慮考慮?”
“孟副總,你這就是要我違約了。”李茂道。
孟歡繼續開條件:“你們對華興違約的事,我們三鑫集團可以全部邦你負責,無論需要賠付多少的違約金,都可以。如何?”
李茂油鹽不進,委婉:“孟副總,誠信爲本。”
“價高者得無關誠信。”孟歡說著,眼神有意無意地往阮舒的方向一瞟。
明顯在暗示她邦忙說兩句。
阮舒開了口,卻不是邦孟歡說話,而十分抱歉道:“對不住,要不你們先聊著吧。我那邊林家的房產轉移等問題出了點狀況,現在律師要我和他面談,我得失陪了。”
“這麼著急?”孟歡蹙眉,“我們才坐下十多分鐘吧?菜都還沒上齊,你好歹吃兩口。”
“是挺著急的。”阮舒點頭,“孟副總該知道,我最遲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不辦理清楚,就麻煩了。”
李茂接話:“阮總有事就去忙吧,不用陪我,我和孟副總、薛總監十分投洽,難得能向大名鼎鼎的三鑫集團的前輩學習,我會好好把握的。”
這話一下子就把阮舒的位置攏向他那邊,而非阮舒陪孟歡和薛總監,仿若連東道主都成了他。
阮舒感激李茂的給力邦助。
莊爻已經去打開包間的門了。
孟歡則起身:“阮小姐,我送送你吧。”
“不用麻煩孟副總了。”阮舒微頷首。
“我正好還有點事想和阮小姐說。”孟歡已經走去拿外套了。
阮舒抿一下脣,未再拒絕。
外頭有服務員在這時又來送菜。
阮舒敏感地隱隱嗅到些許味道。
不瞬服務員端上桌掀開蓋,羊肉的氣味頓時從密封的煲中飄出來瀰漫開於整個包間。
“我們點羊肉了麼?”薛總監狐疑。
“點了,這道菜是特色,需要昨晚就開始準備,所以我早和他們打過招呼了。”說話的是孟歡。
阮舒幾乎是即刻明白她今日的意圖——果然還是昨天在喪宴席上被孟歡瞧出端倪生了懷疑了,費了心思想用菜品來試探她。
鳳眸狹起,她隔著自餐桌上嫋嫋升起的羊肉煲的煙氣,望向孟歡。
孟歡也在看她。
兩人皆表情清淡,清淡之下則各懷心思地暗藏鋒芒。
羶味衝入鼻子裡,洶涌的噁心感自阮舒的心口直涌上來,馬上要溢出喉嚨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