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很靜的醫院，靳歡木木的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乾坐著。鄧季川隨手帶上診室的門慢慢走過來坐到她旁邊，“靳歡。”
“嗯？”渙散的目光漸漸聚攏，定在面前這張俊朗非凡的臉上，靳歡回過神，扯動乾裂的嘴角笑了下，“鄧老師。”
“還好嗎？”鄧季川擔憂的皺眉看恍惚的她，她的精神太不好，一直在飄，飄的讓人捉不住得很心慌。半夜迷迷糊糊接到她打來的電話，那語氣，好像下一秒就要徹底放手離開一樣，太過異常。
靳歡低頭繞手指，“我還好。”她嗓音是啞的，頓了一會兒，又輕輕開口，發出很低很低的氣息音，“狗子它，怎麼樣了？”
鄧季川抿脣想了下，轉眼看她：“皮膚病。不是什麼大問題，處理好之後很快就能出來。”
“皮膚病？”靳歡喃喃自語，“我沒有養好它……”
“你……”她又陷入剛纔那種困境了，鄧季川斂了斂眉，剛準備開口，對面的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狗子？”護士小|姐拿著藥單對著燈光仔細的瞧了一眼，掀掀脣角，半信半疑的開口，“狗子的主人？”
靳歡擡眼望去，耷拉著眼皮的狗子被人抱在懷裡，聽到它名字，半閉的眼皮下，眼珠子滾了滾，乾燥的鼻子嗅了下，準確無誤的找到她所在的方向，撐起腦袋搖尾巴。
她垂下眼眸，沒有作聲，往後縮了縮，蜷在冰冷的座椅上。
“這裡。”鄧季川開口打了招呼，站起來從護士手上把狗子抱過來，詢問道：“它怎麼樣？”
護士瞧了瞧手裡的藥單，掏出筆在單子上畫了幾下，“皮膚病。”她邊說邊在紙上簡略的寫，“犬類的皮膚病很麻煩，不太容易痊癒，遇到惡劣的環境會犯。”她擡眼查看狗子身體狀況，提了很多注意事項。
靳歡瞧著她一開一合的嘴巴，眼前景色開始扭曲，旋轉，再摺疊。真真假假，虛虛幻幻。
“好了，拿完藥就可以帶回家了。”護士摁了下圓珠筆，收回口袋，拍拍狗子的腦袋，“回去一定要注意，不能再長時間的受潮了。金毛這類皮毛厚實的大型犬，最好不要總是給他們洗澡，隔幾天用溼手巾給它擦擦就可以了。”
“嗯。”鄧季川點頭表示明白，手裡的狗子嗚嗚咽咽含糊不清的叫喚，不住的往靳歡那邊拱，要找自己的主人。鄧季川託著它走過去，想把狗子換給靳歡。
“啊！”溼嗒嗒熱乎乎的舌尖剛碰到靳歡冰涼的手背，靳歡就瞪大雙眼尖叫著跳開，氣息不均，瞳孔裡滿是驚嚇，捂著耳朵不住的往後退，嘴裡喃喃：“不要不要……”
意識到主人在嫌棄它，窩在鄧季川手掌裡的狗子也發出了尖銳的哀叫，身子不住的扭來扭去，一個勁兒的往下跳，要去找它的主人。
鄧季川手上微微加重了力道，盯著不遠處靳歡的動作語氣輕柔的安撫不停衝靳歡嗚嗚哀叫的狗子，“她不是不要你，她只是太難受了，她害怕自己再傷到你。你乖，不要動，我們一起去找她……”
嗚嗚咽咽的小奶狗終於安靜下來，伏在他掌心可憐巴巴的衝著那邊看。
“靳歡。”鄧季川走過去，強硬的把人拉過來，握住她的手往狗子毛茸茸軟乎乎的身子上放：“它很需要你，摸摸它，不要逃避。”
“不要不要……”靳歡縮著手，不住的往後退，哀求的看他，“不要……”
“你到底在怕什麼？”鄧季川一個使勁將人拉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回想她剛纔喃喃的自語試探著低低的勸，“不要怕，你看，狗子很好，它沒有事，它還在找你，它還很喜歡你，它還很愛你……”
他的聲音清冽得像春夜裡伴著細雨刮來的一陣風，涼絲絲的，讓人一下就清醒過來。
靳歡恍惚驚嚇的神情慢慢恢復正常，她“哇”的一聲哭出來，緊緊環住鄧季川精壯的腰身，拼命得往自己身體裡嵌，小小一個的腦袋抵在他胸口，往裡面鑽的蹭，厚重的鼻音穿過質地精良的毛呢面料模糊著傳進鄧季川聽力良好的耳朵：“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鄧季川垂在身側空出的右手緩緩落在靳歡顫抖的背上，“狗子已經沒事了，別怕，它很好。”
“我不是一個好主人。”靳歡抽泣著轉過腦袋看低低嗚咽的狗子，親親它，“我沒有照顧好它。”
“不。”鄧季川揉揉她亂糟糟的短髮，勾著脣角語氣溫柔：“你把它養得很乖，很棒，對它而言，你是最好的主人。”
回去的路上，靳歡抱著狗子坐在後座，看窗口唰唰而過的夜景，她舔舔脣，艱難而乾澀的開口：“鄧老師。”
“嗯。”鄧季川注視著前面跳成紅燈的信號燈，緩緩壓下剎車，把車穩穩控制在白線內，瞄了下後視鏡，應了一聲。
靳歡精神還是很不好，她疲憊的望著後視鏡笑笑，低下眼，抓著狗子暖洋洋的毛，手指繞著一下一下的梳，“你喜歡小狗嗎？”
前方的燈跳成綠色。
鄧季川注視著來往的車輛匯入車流，“狗子很可愛。”
“那你，”靳歡看著趴在她腿上睡得熱乎乎的狗子，急促的喘了幾下，開口請求：“那你可以做狗子的新主人嗎？”
“靳歡！”她臉色蒼白，平日裡鮮嫩透紅的脣顫抖著，神情悲痛到異常，哀哀地，好像下一秒就支撐不住的要暈過去。鄧季川心頭一顫，驚訝非常，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她的狗子，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是皮膚病，不是什麼大問題，回去好好照顧，很快就可以康復，不要再內疚了，沒有人會比你更愛它。”
“你可以做狗子的新主人嗎？”
“靳歡……”鄧季川有些無力，不明白她爲何如何固執。
靳歡睜大眼睛，剋制住眼底涌上來的酸澀氣，忍著呼之欲出的哽咽，“我養不好它的，我是一個很壞的人。狗子很乖的，它很聽話，不會惹你生氣的，鄧老師，你養做它的新主人好不好？”
“靳歡……”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的。”靳歡聳聳肩，看著狗子熟睡的臉輕笑，“鄧老師，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狗子它，本來就是我找來送給你的，只是它太乖了，我就在身邊多放了一會兒，現在還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鄧季川踩下剎車，回頭看不悲不喜的她，眼底晦暗難當，良久，終於鬆了口：“好。”
車停在小區下面，靳歡抱著狗子慢慢走上樓，打開門讓鄧季川進去：“鄧老師，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把狗子的東西裝起來給它帶走。”她親親狗子探來探去歡喜的小腦袋，“狗子很喜歡它的玩具的，看不到那些玩具，它晚上睡覺會鬧的。”
鄧季川把狗子抱進懷裡，不放心的開口：“靳歡……” Www?TтkΛ n?C〇
今晚是他喊她名字最多的一次了，聲聲溫柔窩心。靳歡擺擺手，進了臥室，“鄧老師，我很清醒。”
“好了狗子，跟鄧老師回去吧，他會好好照顧你的。”靳歡彎下身來握住狗子軟噠噠的小爪子晃晃，“不要再想我了。”
“嗚嗚嗚……”
“去吧。”她站起來，對著鄧季川，“鄧老師，我就不下去送你了，你開車小心點。”
鄧季川一手託著狗子，一手拎著打包好的收納盒，“我幫你養一段時間，等你覺得可以了，再過來接它。”
靳歡低下頭。
防盜門“吱呀”一聲合上，把狗子細小的嗚咽隔得很遠很遠。
心裡空蕩蕩的，靳歡在黑暗裡默默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灰濛濛透出點曙光，她才摸出手機上了“海角”。
我是得意：“我把狗子送給男神了。”
二樓：“贊贊贊，這次速度快。”
三樓：“幹得漂亮！我要誇誇你。”
四樓：“這下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找男神啦！”
靳歡合上手機，倒在牀鋪裡昏頭大睡，“可是，我真的好難過。”
六樓：“摸摸，別哭，離別只是暫時的，日後有的是時間膩呼。”
七樓：“排樓上，捨不得狗子套不著郎，堅持住！”
八樓：“難過什麼？以後連人帶狗都是你的，你無所畏懼！”
靳歡握住手機放到冰涼的胸口，很珍惜的笑了笑，“謝謝，謝謝你們。”感謝你們的陪伴，感謝你們，沒有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