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添葉在恒博公司樓下徘徊良久, 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終于定下決心,反反復復的深呼吸之后, 抬腿邁進公司大門。
安然無恙的上到十七樓, 都沒撞上什么熟人, 靳添葉長長舒了一聲, 把懸著的一顆心放回肚皮里, 面色平靜的往財務科走去。
錢夕瓏坐在辦公桌前,雙手動作輕柔的撫摸小腹,耳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伸長脖子穿過透明的玻璃門看向走廊,果然, 是靳添葉。她慌慌張張的撐著桌面站起來就要往外沖, 拔腿的最后一刻,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動作頓下來, 平復呼吸,然后,動作輕柔的邁出步子,施施然地走到門邊,倚在辦公室門口, 好整以暇地盯著從門邊經過的男人。
“靳添葉。”
靳添葉邁出的腳懸在半空, 筆直的脊背也僵硬著垮下來, 片刻過后, 他整理好心緒, 轉過身來,毫不留情地發問:“你怎么在這里?”
錢夕瓏彈著指甲, 眉眼得意的微揚,“這里是我辦公室,我不在這里在哪里?”
“你辦公室?”靳添葉這才注意到與以往截然相反的裝修風格,頓時語塞,轉身徑直走向財務辦公室:“再見。”
“哎!”錢夕瓏踩著高跟鞋小跑幾步,攔在靳添葉面前,勝券在握的模樣:“是不是來結工資的?”
靳添葉面無表情的看她。
“你的工資在我這里拿。”錢夕瓏露出個克制的笑容,語氣輕快,“過來吧,你好幾個月沒來結,今天領的話,就得費些時間了。”
靳添葉暗自懊悔,面上卻不好顯出來,低頭想了片刻,還是跟在錢夕瓏身后進了她的辦公室。
辦公室裝修得很漂亮,濃重的現代風格,與她身上穿的大紅色映襯在一起,相得益彰的好看。靳添葉眼角在錢夕瓏身上停了半秒,生生的移開,再環視四周,心底只有煩躁的厭惡,這個房間色彩運用的如此大膽,和這個女人的風格還真是如出一轍。
“還有多久能好?”她悉悉簌簌小動作半天,靳添葉被辦公室里的濃重的色彩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耐煩的開口詢問,“你到底會不會?”
錢夕瓏望著平鋪在桌面上的工資單,數著手里一沓鈔票束手無措,正慌張著,被他這么一問,無可抑制的心虛起來,為難的囁嚅:“你這個……”
“不會就還給財務科。”靳添葉沒好氣的走過去,右手撐在桌面,左手點住桌面上的工資條,掃了兩眼,眉毛皺起,“都在這里了?”
他突然的走過來,將她圍在辦公桌里,熟悉的味道在鼻尖蔓延,錢夕瓏捂住砰砰跳動的一顆心,喉頭咕嘟幾下,還是沒忍住,伸出兩只修長的手臂,牢牢纏住靳添葉的脖子,足尖靈巧的一點地,借著靳添葉錯愕中直起的身體,毫不費力的,整個人就如一條靈巧的美女蛇,纏上了靳添葉結實的身軀。
“放手。”靳添葉鎮定下來,將人往下拽。
“我不要。”錢夕瓏一如既往的倨傲,察覺到他下了重手的力道,手臂加了幾分勁,牢牢的攀附,眼眸流轉,湊到靳添葉面前,紅唇輕啟,“靳添葉,我懷孕了。你的。”
“……”靳添葉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那兩個字卻又確確實實撞進了耳膜,在腦海里泛起回聲一片,嗡嗡作響。神游之際,小腿上悶悶的疼痛順著痛覺神經蔓延上來,他低頭查看,一眼過后,嘴角不可抑制的浮現嘲弄的笑,“錢夕瓏,撒謊也要有底線。別戳著人痛處狠狠的下手。”
“你說什么?”錢夕瓏志得意滿的笑容漸漸消失,攀住靳添葉脖子的雙臂也失去力氣,緩緩從他身上滑下,難以置信的小聲重復:“你說什么?”
“我說,做人不能像你這樣惡毒。”靳添葉拂掉錢夕瓏拉他衣角的手,冷聲重復。
“你覺得我是在騙你?”錢夕瓏壓住眼中的淚水,不甘心的繞到靳添葉面前,“你憑什么說我在撒謊?”
靳添葉在氣頭上,任她淚水在面上橫流,只是語氣里的厭惡微收,“你以為孕婦都和你一樣,每天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公司里橫掃千軍?”他目光緩緩上移,落到她精心修剪的大紅指甲和鮮紅的唇瓣上。
“還有,你已經四十歲了,這個年紀生孩子,生完之后,身材應該很難恢復吧?”想起她從前為了保持身材,選擇丁克的信誓旦旦,靳添葉別過臉,冷冷丟下一句“好自為之”推門離開。
錢夕瓏攥他衣角的手緊了又緊,最終還是看著他冷峻的背影痛苦失聲。她瞧著比往常矮了一半的鞋跟,吸吸鼻子,趕緊將它脫下。還有臉上的妝容,錢夕陽瓏光腳走到辦工桌前,拉開抽屜,將化妝包拿出來,仔仔細細的將臉上的色彩抹去。
這次是她錯了。錢夕瓏摸上還未顯懷的肚皮,穩住心神,一遍一遍的重復,放心吧寶寶,你爸爸很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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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先生?”對面的女人溫柔的輕聲開口提醒。
靳添葉回過神來,腦袋里殘余的念頭還攪得他暈暈乎乎的,有種不真切的存在感。“不好意思。”
“沒關系。”女人很好脾氣,語氣輕緩的繼續沒講完的話,“您怎么單身了這么久?”
靳添葉陷在迷茫里出不來,端起桌上的白開水抿了一口,勉強的掀掀上唇,“沒找到合適的。”
“原來是這樣。”他不愿意說,對面坐著的女人也極有眼色的不再追問。
靳添葉揉揉太陽穴,拋出今天相親時的第一個問題:“你有孩子嗎?”
“……”對面的女人明顯一愣,隨后尷尬的笑起來,誠實作答:“我懷過一個,但是沒能生下來。”
“那你還有再要一個孩子的打算嗎?”靳添葉想到那個對他說自己懷孕的女人,眉頭皺了下,撇去心魔,認真發問:“再婚后,有這個打算嗎?”
“有。”女人點頭,“不管怎么樣,還是要生個孩子的。”
“這個年紀生孩子,身材可能恢復不過來的。”靳添葉擺出現實問題,“你能接受么?”
女人將額前飄蕩的發絲勾到耳后,毫不猶豫的開口回答:“能啊。”
靳添葉眼光在她細挑的腰身滑過,聯想到另一個同樣纖腰的女人,自嘲的笑笑,這個世上,恐怕很少有女人會像她一樣,為了自己保養得宜的身材,任性的放棄做母親的權利吧?
“這是什么?相親?”諷刺的女聲響起,靳添葉漂游的神思被這叫毫不客氣的嘲諷拉回來,抬眼去看,疲倦的神情盡散,取而代之的是防備的厚重鎧甲。
靳添葉站起來,審視的目光在錢夕瓏身上由下至上的掃過,她今日樸素的厲害,往日里走不離腳的高跟鞋也換成了略丑的布鞋,甚至,精心呵護的臉蛋也少了細心的描繪。
生病了?靳添葉心底閃過疑惑,卻什么都沒說。
“如果是相親,那就別在費心了。”錢夕瓏氣勢十足的坐下,將來相親的女人擠到角落里,從包里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我懷孕了,我要你負責。”說完這句話,她轉向身旁坐著的女人,勾出一絲笑,“沒你什么事了。”
靳添葉看著相親對象匆匆離去的背影,情緒復雜的捏起桌上薄薄一張紙,湊到眼皮下仔仔細細的瞧,那張檢查單被手的顫抖帶著,在半空中瑟瑟發抖。
“怎么?不相信?”錢夕瓏站起來,只是少了高跟鞋,往日的氣場也少了幾分,撐著肚皮瞪向靳添葉的眼神,像極了與丈夫鬧脾氣的妻子,“不相信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當場檢查懷孕的天數,你就該相信了吧?”
靳添葉紅著眼睛,掙扎片刻,“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錢夕瓏心中一疼,別過臉反復在嘴里咀嚼這兩個字,“我不想干什么。”
靳添葉捏緊拳頭,“我想要這個孩子,生下它。”
“什么?”
“我說,我求你,生下它。”靳添葉一字一頓,“我來養。”
錢夕瓏面上的表情凍住,好久才顫抖著雙唇恢復過來,“你王八蛋!”你是不是認定了我要打掉這個孩子?后半句話卡在嗓子眼,沒能喊出來。她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別人這樣認為。
“你有什么條件?”靳添葉思來想去,“只要你愿意生下這個孩子,什么條件都可以。”
錢夕瓏收回桌上的檢驗單,下巴微仰,抖著雙唇,“你說的。”
“是。”
“那你聽好了,只有一個條件,”錢夕瓏豎起一根手指,“我要你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