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宮, 靳歡對鄧季川的辦公室已經很熟悉了，提腳進去低著頭很自覺的站到鄧季川辦公桌前面，雙手交握, 乖順的放在腹前, 低眉順眼的保持沉默。

鄧季川坐在轉椅上, 看著她認錯的姿態, 執起桌上早已放涼的茶水抿了一口。棕綠色的茶葉在涼水里起起伏伏, 帶著冰涼的苦味。鄧季川一連喝了好幾口，才整理好錯亂的思緒，揉揉太陽穴, “你……”

“我錯了?！睕]等鄧季川給自己定罪，靳歡就主動自覺的交代了, 態度良好的認錯：“我知道自己錯了, 下次不會再犯了。我保證?！?

鄧季川有些意外, 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點點頭, 讓她先說：“錯在哪里？”

靳歡吐吐舌頭，繼續繃著臉一本正經，“我不應該遲到。”

鄧季川暗嘆一聲，從轉椅里站起來，走到貼著墻面立著的書架旁, 伸手拿下一本書, 低頭翻看著, 壓低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除了這個, 還有呢？”

“還有？”靳歡跟著他的腳步轉了個方向，聽到這句話愣了會兒, 皺眉思考，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開口：“還有，我不應該上課說話？”她一字一頓的盯著鄧季川的神色疑惑著說完，末了擠擠眼，覺得鄧季川好像還是不滿意的樣子，畫風一變，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發誓：“我以后一定會遵守上課紀律的，真的，鄧老師，你是知道的，只要你不喜歡的東西，我都是厭惡的。你不喜歡我遲到，那我下一次肯定不會再遲到了的，我一定會努力成為你喜歡的那種人的?！?

鄧季川翻書的動作一頓。

辦公室里的氣氛突然凍起來，連空氣都不流通了。

靳歡眼神明亮誠懇又充滿期待的瞧著鄧季川，心臟撲嗵嗵跳著，見他好半天沒有動作，咬咬唇，小小聲喊了一句：“鄧老師？”

鄧季川捻了捻夾在指間的書頁，靠在書架上聽手指和紙張相互刮蹭時發出的“沙沙”聲，醞釀了半天，啞著聲音開口：“靳歡，我上次喊你進辦公室，和你說了什么？”

上次進辦公室他說了什么？

靳歡摳著手指回憶了下，想起來之后心都涼了半截，在鄧季川涼意十足的眼神壓迫下不情不愿的開口：“你說，我會給你帶來困擾?！彼f著，腦海里又浮現出他說這句話是冰冷犀利的眼神，矯情得差點哭出來。她抹掉扒在眼眶邊的淚珠，抽抽鼻子，不服氣的反駁：“但是事實證明，你的想法是錯的。我根本沒有給你帶來困擾?！?

“事實證明，你是錯的?！编嚰敬ㄖ苯臃穸私鶜g的答案，把手里的書放回原處，信不走到她面前，深吸一口氣，盯著她頭頂那個白色的發漩，毫不留情地開口：“你給我帶來了困擾，不僅給我，更給你自己，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怎么可能？

他個子很高，兩步之外的面對她站著，投下了很大的一片陰影，低低的壓下來，壓得靳歡喘不上氣。靳歡急促的喘了幾下，硬著嘴皮不肯松口：“我什么時候給你帶來了困擾？”

“……在小樹林里的時候?！毕氲叫淞掷锇l生的事，鄧季川也有點難以啟齒，他走到桌邊，端起那杯涼透了的茶，狠灌了幾口，壓下心底的燥熱，沉聲重申：“所以，你懂了？”

“我不懂?！币徽f小樹林，靳歡冰冷的心就重又熱起來了，她盯著鄧季川現在溫度顏色都正常的耳尖，在心里和那晚燙得要滴血的耳尖對比了一下，“海角”軍師們鞭辟入里有理有據的分析，語氣更加堅貞：“我知道那是你初吻，但是那也是我的初吻，以物換物，你也不吃虧?！?

鄧季川：“……”

他耳尖又開始悄無聲息的漲紅，靳歡扭著手指盡量讓自己不要發生吃吃的笑聲。她低下腦袋，沖著地面咧了咧嘴角，抬起頭來又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反正，反正，親都親了，你要是覺得吃虧了，我再讓你親回來好了?！彼e極的出著主意，嘴角止不住的上揚?！澳阍趺撮_心怎么來，我不會拒絕的?！?

跟她說話總能跑偏重點，鄧季川嘆了一口氣，知道這個話題講不下去了，略帶煩躁的擺擺手，粗魯的結束了話題：“我們不合適，明白了？”

“你又沒有和我相處過，怎么知道我們不合適？”靳歡心尖一顫，跟上去針鋒相對。

“三歲一代溝，單看年齡，我們就不合適?！编嚰敬ū尺^身往書架邊走，不看她皺成一團的臉蛋。

靳歡不依不饒的繞到他面前，把手機打開搜索了一個東西，顯示出來之后拿到鄧季川眼前給他看：“可是又有科學研究表明，戀愛雙方最合適的年齡差，是三到五歲，我們正好在這個年齡差內，有什么不合適的？”

鄧季川伸手去書架上拿書的動作一頓，閉眼想了下，索性轉過來直視誓不罷休的靳歡，“我上次說過，你沒有談過戀愛……”

怎么又說到這件事了？上次不是跟他說得很清楚了嗎？

靳歡瞪著眼，不服氣的打斷他的未講完的話，率先噼里啪啦的在氣勢上壓倒鄧季川：“上次你拒絕我的時候，我們已經就這個話題進行過激烈的討論了，我不想再重復我的觀點。再有，你說我沒有談過戀愛，那你自己談過嗎？你自己也沒談過，怎么能這么要求你的追求者呢？都說初戀是最刻苦銘心的，我把我的初戀送給你你還不愿意嗎？”靳歡越說越覺得委屈，嘴一撇就想坐在地上毫無顧忌的大哭上一場。不過是追個男人，怎么就這么艱難？

“靳歡?！彼坪跸乱幻胨鸵弁鄞罂?，鄧季川嘆了口氣，輕緩的開口，語速緩慢，“我不是要求我的追求者要有情感經歷。相反的，我是要求你有情感經歷。你太簡單，簡單到，或許連喜歡和崇拜這兩種感情都分辨不清。一旦你擁有了真正的戀情，你就會明白，你現在對我的執著，不過是年少的崇拜，不參雜任何情感，只是對優秀追求，僅此而已。如果現在我答應了你，以后你遇到真正讓你心動的那個人，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語調里的無奈讓靳歡抽泣的動作一頓，冰冷的心又活過來。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啊……

靳歡吸吸鼻子，破涕而笑，她擦擦鼻尖，鼓著嘴巴語氣鄭重的表示：“鄧老師，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拋棄你喜歡上別人的。我保證！你是我唯一的心動，我最最最喜歡你了！真的！”

語重心長的一番諄諄教誨帶來的又是一場見縫插針的告白。

鄧季川一怔，打好腹稿、費盡苦心的相勸被她噎在喉嚨口上下不得，無力感涌上心頭，捏了捏眉間，“算了，你去吧?！?

他捏眉心的時候，就表明他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靳歡很喜歡看他捏眉心揉太陽穴的樣子，尤其是他被自己弄得焦頭爛額束手無策的模樣。這和他平日里帶著如月光般清冷的模樣很不一樣，給她一種離他更近的感覺。無所不能的面具崩塌，真正的鄧季川，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會為生活的一些瑣事煩惱，就比如現在。

哦對，還有上次她親他的時候，他那個表情……

“靳歡？”

“嗯？”靳歡顧自想心里的事想得入神，連鄧季川放她走的信號都沒接收到。

“你在想什么？”鄧季川坐回轉椅上皺眉看她。

靳歡“嗯哼”一聲，趕緊把眼前浮現的旖旎景象揮散，端端正正的站好，心虛的搖頭：“沒什么。”

鄧季川不相信，瞧著她不自然的表情，想了下，淡淡的開口：“你說吧，我聽著?！彼嬲南敕ǖ降资鞘裁?，他好歹還是要知道的。

“?。俊苯鶜g有些意外，伸出腦袋探了探鄧季川臉上的神情，不像是說反話的樣子，咬著嘴唇開口：“那我就說了?！?

她那猶猶豫豫的表情看著很糾結，像是很難啟齒的話，鄧季川打開桌上的備課筆記，點點頭：“說吧?！?

得到了他的首肯，靳歡咧開嘴，笑瞇瞇的豎起手指頭搖著腦袋開口：“鄧老師，我還想吃你嘴巴?！?

鄧季川剛舒展開的眉眼又皺起來。

“聽不懂嗎？”靳歡瞧著鄧季川無動于衷的臉色，小小聲自我否定了一下，彎著眉眼翻譯了下剛才的話，“鄧老師，我說，我想親你?！?

色膽包天的結果，就是鄧季川腳底生風、頭也不回的出了辦公室。

走那么快，是后面有鬼在追嗎？

靳歡捏捏耳朵，嫌棄的盯著鄧季川挺拔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的惱羞成怒。不是他讓自己說的么？說了之后又這個態度。

又逃了。

落荒而逃。

鄧季川又一次的，被她撩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