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時開始, 這小山坡上從最開始的一神一樹多出了一個平凡的她,後來又多了一隻黃鼠狼,再後來……
【馬丹!所以爲啥天璣現在也變成這裡的半個常住居民啦!】
搖光冷著臉, 在空地上尋了塊光照不錯的地兒, 盤坐在拜墊上, 用靈魂的力量向那樹下蹲著的天璣翻了個白眼兒。
【自從這傢伙出現, 本座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這樣不好, 很不好。】
意識到自己反面的情緒後,他趕緊反省。
然而,爲何一直以來都心如止水的自己, 最近卻總是這樣的躁鬱不安。這疑問本身也是令他更加煩悶的原因之一。
夏雪見神明不合羣地獨個兒坐著,心裡料到他大概還是有些不樂意天璣的到訪, 便湊了過去, 陪他說話。
“師父爲何不去和大家一起聊天?”
他板著臉, 背了背身子,沒好氣地反問:“大家是誰?”
【古云, 三人成衆。】
【可你們這組合是三人嘛?】
【一人一妖一個半吊子神仙而已。】
【別以爲數量多就集結起來,成爲多數派了啊。】
見這幅變扭樣子,夏雪也能把他心裡的這些小心思猜到個八成了。她笑著糾正道:“好啦好啦,是我措辭不當。可是,你確定不要過來嗎?柿樹表示你現在都坐得遠遠的, 他好寂寞好不習慣呢。”
心裡明明是想翻個白眼, 回說柿樹根本不能言語, 你這丫頭盡是胡編。可嘴巴卻完全不聽使喚, 只是支吾了一聲, 然後他自己就這樣傻愣愣地站起來了。
夏雪眼明手快地彎腰去撿地上的那墊子,然後便推著那依舊不情不願的搖光往那樹下走去。
天璣剛剛啃完一根甘蔗, 歪著臉咧著嘴,正專注地剔著牙,見那二人過來便習慣性地開始嘖嘴:“啊呀,你叫他來幹嘛。這個傲嬌鬼,他愛來不來。”
搖光還沒來得及反駁,夏雪還沒來得及拉勸,空中就傳來一聲對天璣觀點的贊同:
“哦嚯嚯嚯嚯,說得太好了!搖光這傢伙就是個死傲嬌!”
大家都擡頭去看,看這突然就插入對話的來者何人。
只見一位樣貌明豔的女子正身子輕巧地懸在半空中,翹著蘭花指捂著嘴巴,傲慢並放肆地笑著。她周身金紅衣裙,襟飄帶舞,與這深冬裡清澈碧藍到透明的晴空相映,美得彷彿一副著色大膽絢麗的水彩畫。
天璣仰著腦袋,皺眉辨認了許久,才放棄地轉臉去問站在一邊的搖光:
“她誰?”
而搖光,大概根本沒有費任何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他擡手撓了撓了鼻子,極不負責任地回答:
“看她衣服的配色,喜慶的金色紅色交替使用,大概是條錦鯉。”
夏雪和瑯瑯在一邊兒聽了,都趕緊丟開手中攥著的東西,雙手合十,虔誠地許起心願來。
那空中的女子卻是被名偵探搖光的這番推理給氣到嗆著了,一下子噤住了那“哦嚯嚯嚯嚯”的魔性笑聲,擰著柳葉眉、瞪著杏仁眼,擡手指著搖光鼻子,翹著小指,怒嗔道:
“我呸!你纔是錦鯉,你全家都是錦鯉!”
搖光倒是不惱。畢竟搞錯了,是不太禮貌。他還是決定虛心地承認錯誤,好好思考一下,給人家一個合理的定位:
“唔,那麼一定是金龍魚吧!這下兒可沒跑了吧!”
這次連夏雪也覺得八/九不離十了,在一邊兒認同地直點頭。因爲這配色實在太熟悉了——家裡媽媽燒菜一直用這個牌子的油來著,那商標圖案她幾乎從小看到大,確實與天上這位姑娘的衣服顏色一樣一樣兒的。
而那天上的姑娘被氣得恨不得噴出一口老血出來。連氣息都已經凝不住了,趕緊跌跌撞撞按著雲頭下來,跳到了搖光面前,伸手就要來拎他的衣襟。
所幸搖光還算靈巧,只是輕輕一躍便躲了開去。
“你是不是故意的呀?”那姑娘氣急敗壞地跺腳,“你纔是金龍魚!你全家都是金龍魚!”
而對方只是冷眼看她,完全不覺得這算得上什麼有效攻擊:
“姑娘你除了這句,還能換個詞兒不?”
天璣卻是扭頭看了一眼夏雪,嘆了口氣:“說好的建國以後不許成精的呢?怎麼這幾天覺得各種妖怪扎堆兒地出現啊。小雪,怎麼想都是你這體質略特殊啊。”
夏雪看著天璣,眨巴了兩下眼睛,還沒來得及答話,那邊的姑娘卻已經接上了話茬兒,開始跳腳:
“你才妖怪!你全家都妖怪!”
搖光看看她完全抓狂的模樣,如果說一開始還能說得上高貴傲慢,那麼現在這幅樣子簡直就與市井潑婦沒有兩樣了。他搖搖頭,不忍直視:
“所以你到底是什麼,倒是自己直接說重點啊。一直在那裡蹦躂,還不帶別人猜錯的?”
心裡本來就煩躁,見著這不請自來又欠禮數的丫頭,他只覺得更加不悅。平日裡慢條斯理、不緊不慢的口氣都變得不耐又帶刺。
方纔還一直惱火著的陌生姑娘聽他這麼說,倒是捺下了怒氣,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的臉:
“我去!你別告訴姐你是真不記得我了啊!”
天璣扶額。這場景,這對話,怎麼覺得就那麼熟悉呢?
敢情,這又是一個被老年癡呆了的搖光遺忘了的故人?
搖光被這話問的,覺得有些尷尬。點頭說“是”,若人家真是以前的舊識,那未免太失禮;可若是違心說“不”,自己分明就啥都不記得,靠編也編不出來啊。
天璣見他啞然,便挺身而出,一臉嚴肅地告訴那個暴躁的姑娘:“恩。沒錯兒,他確實啥都不記得了。所以你省點力氣,自己報上名來纔是明智之舉。”
“哈?”
“金龍魚”妹子一臉臥槽,抽搐著嘴角,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喂喂喂!搖光你個小兔崽子,你忘記誰也不能忘記我好吧!”
說著她便伸手,眼看就是要去揪神明的耳朵。
夏雪見狀,再也按捺不住,趕緊堵上前去,張開雙臂攔在中間。她臉上終於是帶了些不滿甚至不悅,聲音都染上了慍怒:
“姑娘,有話好好說行不行?怎麼能一兩句話講不投機就要動手?”
那隻已經伸出的小手兒懸在半空,被這一阻攔,竟是忘記了是要繼續往前還是該收回。小手的主人挑眉看了看夏雪,見對方是個凡人,眼神裡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了不屑和輕蔑。她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輕啓朱脣:
“喲,剛剛看到我就想說,搖光這混得也太差了吧。身邊收的跟班兒居然除了臭烘烘的黃鼠狼還有百無一用的凡人。現在看來,連管教都糟的一塌糊塗啊。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孃說話輪的上你插嘴嘛?”
“老孃跟搖光同居的時候,你還不知道是哪裡的孤魂野鬼,沒處投胎呢!”
同居……
她咄咄逼人地念叨了一串兒,真正傳達到衆人耳朵裡和腦子裡的也就只有這兩個字——“同”、“居”。
大家都不約而同轉頭看向搖光,送上質疑的目光,紛紛傳達出“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看錯你了”諸如此類的情緒。
而當事人之一的他,顯然仍舊狀況外。
他望著那壞脾氣的陌生女子,有些疲憊和無奈,只是擡了擡眼皮,開口問著:“所以你是誰?”
終是放棄與這失去記憶的男神仙囉嗦,女子盡力說服自己心平氣和地娓娓道來:
“問題一,海靈城還有古稱叫啥來著?”
“鳳城!”
好歹也是花一個暑期參加過歷史研究小組的,夏雪同學立馬搶答。
女子揚著眉毛瞥了她一眼,依舊是傲慢地點了點頭,表示答案沒錯,又繼續問道:
“那麼問題二,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山,又叫什麼?”
這次換瑯瑯激動地舉手:“這我知道!鳳凰墩!”
女子扯了扯嘴角,斜睨了她一眼,認同地輕輕點頭。然後她不可一世地擡手,指向自己,挑了挑半邊眉毛,又問:
“所以,由此可證,我是?”
然而,這個問題拋出後,原本爭先恐後的答題盛況一下子又沉寂如水了。夏雪看看瑯瑯,瑯瑯看看夏雪,二人面面相覷,都只得轉臉去看天璣。
搖光大仙是肯定指望不上了,現在唯一有希望搶答成功的智慧之光非天璣莫屬了。
可被寄託了期望的他卻竟是把頭偏開到一邊,只是仰望著遠處的晴空,事不關己地吹起了口哨……
無奈,夏雪和瑯瑯只能轉回臉去,滿臉堆笑地表示這題真的答不出來。
提問者終於力竭,公佈最終答案:
“老孃我是鳳凰啊!鳳凰啊!鳳凰啊!”
她一手撐著自己氣結的肚子,一手扶著柿樹,表示非常不開心:
“鳳凰知道不?英文寫作Phoenix的那個鳳凰!You know?”
“按說這整座海靈城都算是老孃的地盤兒誒!你們這羣傢伙要不要這麼忘本、這麼過分!”
“特別是搖光,你幾個意思?你忘記了當初你剛剛被分配到海靈的時候,是怎麼與老孃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