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緣 洞簫一韻穿青舫[一]
黑煙纏結(jié)的玄鐵林中,一襲黑衣立在望舒湖與幽黑林木交界的地帶,久久不動。
“主上,屬下回來了。”一縷黑煙飄忽,慢慢停在了玄啓身旁。
玄啓轉(zhuǎn)身,低低問道:“事情辦得怎樣?”
平月微微頷首,用不大但清晰的聲音說著:“少祭司商樸的確不易對付,欒公子還在散霞國一帶,恐怕再有幾日才能回來。”
玄啓點頭,眉頭漸漸蹙起,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
平月靜靜侍立一側(cè),沒有任何細(xì)小的舉動。
“重山國的情勢怎麼樣?阿桑她不過一個小姑娘,含蝶她們總擔(dān)心她會出事……”玄啓難得有溫和的語氣,也不知是因爲(wèi)想起了那黃衫的活潑少女,還是高貴聖潔的月神。
“桑小姐很好,只是有些心軟罷了。”平月想起隰桑,低低笑一笑,“她畢竟年紀(jì)兒輕一些,又是個小姑娘,平日被九回前輩約束緊了,頑皮一些也是有的。”
玄啓點頭,不再問什麼,只是囑咐他:“傳令隨行的弟子務(wù)必保護(hù)她的安全——我倒不怕她術(shù)法不精,只怕她一時心軟,反倒害了自己。”
“屬下明白。”
玄啓放心地點了點頭,還想說些什麼,一陣輕霧忽然漫入林子,帶著一痕淡淡的藍(lán)光縈繞四周。
“退下吧。”見平月應(yīng)聲離開,玄啓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兩位,又來尋含蝶了……?”
霧氣突然一轉(zhuǎn),在不遠(yuǎn)處凝結(jié)起來,慢慢透出一白一藍(lán)兩個身影。
“玄啓。你要與雙華爲(wèi)難?”淡淡的話音搶先從薄霧中透出來,接著,南歌收去霧氣,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前,蒼白的面色每次都讓玄啓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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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旻飄著一頭花青色的長髮,隨身帶著枯木的法杖,水藍(lán)色的術(shù)袍上。閃著若有若無的重華暗紋。她乖巧地跟在南歌身後,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卻並不看玄啓一眼。只是將目光遠(yuǎn)遠(yuǎn)落在了林子中心的望舒湖上。
“與你們何干?”玄啓挑了挑眉,毫不客氣地反問。
南歌無所謂地笑了笑,淡淡答道:“不過白問一句罷了,我們是不管這些事情的——伏羲暗地裡承認(rèn)。人間可以由你掌控,我們不過隔岸觀火。”
“這樣纔是最好……”玄啓冷笑著。面上卻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淑旻忽地收回目光,水波樣的眸子在玄啓臉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溫和地接口道:“但你傷的人也太多了罷……”
“淑旻。”南歌轉(zhuǎn)過頭,溫和地看著她。“說這些並沒有什麼用。”
淑旻苦笑著低下頭去,輕聲道:“我知道……只是不忍心。”
“旻小姐心地善良,但卻沒有想過。你不傷人,別人也會來傷你——我們?nèi)舨挥兴袆印7穗y道會放過我們?”玄啓對這種指責(zé)或是勸慰也聽得厭煩了,“過去芷劍勸我,含蝶勸我,如今連我的族人都要來勸我……”
“玄啓,她並沒有什麼意思,純粹不喜歡看到有人受傷而已。”南歌蹙了蹙眉,打斷了他。
淑旻有些不悅,但只是用柔和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便優(yōu)雅地背過身,慢慢伸出手,一株月神草化作柔光飛進(jìn)她手中,精緻的花瓣在她白玉般的手上泛著熒熒的藍(lán)光。
玄啓見她賭氣,向著南歌輕笑道:“罷了,我還惹不起水靈灣,還是南歌去勸勸她,不要與玄鐵林爲(wèi)難的好,你的人情她必定是認(rèn)的。”
玄啓說的倒也是實話,水靈稟賦純淨(jìng),天生能夠剋制魔族的煞氣,水靈若是真的想與魔靈對敵,只怕吃虧的還是玄鐵林,但是看他說這話時那狡黠的神色,卻絕不只是爲(wèi)了這件事。
淑旻手一抖,月神草飄飄悠悠地落了下去,綴在了墨綠色的草葉上,她輕輕咬著脣,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帶著責(zé)備飛快地瞥了玄啓一眼,又低下頭去,雙手侷促地扣住了手腕上的一對硨磲鐲子。
南歌也是面色一滯,明知他在取笑自己與淑旻的關(guān)係,卻也不好說什麼話來分辯。
有什麼可反駁的?他和淑旻本就有情,不過顧慮到重華留下的靈族不能彼此通婚的遺命,才遲遲沒有什麼表露的。
死一般的寂靜在幽深黑暗的林子裡蔓延開來,像是要攫住每一個有生命的東西,唯有草地上幽藍(lán)的月神草,依然散發(fā)著溫和的流月一樣的柔光。
“淑旻妹妹……”一聲溫柔的呼喚,將四周可怕的寂靜打破了。
含蝶從湖心的小築走來,帶著一點美麗的微笑,她自然也聽到了他們剛纔的談話,一直沒有現(xiàn)身,只是因爲(wèi)他們談的都是靈族的事情,自己一個外人,而且畢竟是作爲(wèi)與靈族對立的天界,不應(yīng)該也沒有理由加入這樣的對話。
後來聽到玄啓取笑兩人,見淑旻難堪,衆(zhòng)人也都不說話,她才慢慢走了過來,“淑旻妹妹,你不要理他。”
淑旻擡起頭笑著,臉上還留著一絲紅暈,將姣好的容貌襯得越發(fā)惹人憐愛,“含蝶姐,你來了,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不過就是這樣,還能怎麼樣呢?”含蝶握著她冰涼的手,輕輕撫著,“你們?nèi)允菦]有一點芷劍的消息嗎?”
“尚未。”南歌應(yīng)了一聲,面色平淡,沒有什麼變化。
含蝶斂起眉,苦笑了一下。
不愧是重華的遺脈,被伏羲禁足天宮便起意強(qiáng)闖輪迴,本以爲(wèi)她不久便會回心轉(zhuǎn)意,回到天界,但如今近千年過去,依然杳無蹤影。
可怕的是,她已經(jīng)決絕到,不僅不認(rèn)天界,連靈族也不認(rèn),這人間之大,凡人生死之快,根本沒有辦法尋到她的魂魄。
“芷劍她自來是九天最狠辣的將軍,她下手的殺招,豈有人能逃得過?做到這樣決絕,其實也沒有什麼奇怪的。”玄啓勾起一絲無奈的笑意,“我看她的心性,原該與我一道纔是。”
含蝶蹙起眉,純淨(jìng)的眼眸間忽然掠上一絲怒色,“她與你不同!”
“她如今人都不知在哪裡,何必爭這些?”南歌擔(dān)憂他們又爭吵起來,立刻出言勸解。
含蝶果然不說,但周圍停息著的幻蝶,覺察到她情緒波動,全都飛到附近來。
南歌看著幻蝶輕輕嘆息,神離開天界,浩氣不斷消散,化作了林中萬千幻蝶,日日夜夜棲息在這煞氣凝聚的地方。
這,算不算是一種諷刺?
“芷劍固然無情,卻對一人格外上心,否則又爲(wèi)何要私自闖入輪迴?”南歌猶豫了一下,輕輕笑了,“找不到她,找到那人,一樣可以吧……?”
含蝶蹙眉搖頭,“若他們真的能夠重逢……何必再去驚擾?連一世都……”
“不能。”這一回說話的卻是玄啓,他的神情冷冷的,不帶一點憐憫,“身爲(wèi)重華遺孤,活著,便要有所選擇。”
“你們,太過……殘忍……”柔和的月光流過,含蝶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接著,一聲輕嘆遠(yuǎn)遠(yuǎn)自湖畔傳來。
淑旻看著靜得連一點漣漪都沒有的望舒湖,也哀愁地嘆息著。
如果說含蝶是爲(wèi)了故人而難過,她卻是在爲(wèi)著未曾謀面的人哀嘆,這樣的性子,與靈族的不羈,實在有些格格不入了。
“旻小姐,靈族沒有義務(wù)憐憫別人。”玄啓看著她蹙起的眉頭,好意提醒,“你這樣,只會把自己害得很苦——我們自己揹負(fù)的命運,已經(jīng)夠重了。”
淑旻斂起眉,苦笑一下,並沒說什麼。
南歌無奈地?fù)u了搖頭,“既然已經(jīng)見到月神,那我們告辭,之後恰好要去往珊瑚海重華遺蹟附近,玄啓應(yīng)當(dāng)沒有什麼話要帶給那三位龍女殿下?”
“帶話……?”玄啓冷笑著,不可置信。
多年前,玄鐵林爲(wèi)亂人間,龍族不忍如此,當(dāng)先與玄鐵林對敵護(hù)佑人類,彼時雙方就已結(jié)下深仇,現(xiàn)在竟然還會有話?!
但南歌不會無意間出言譏諷,這樣的話,顯是別有用意。
“不必了,當(dāng)年的事情,錯雖在我,但將他們逼到那一步,卻是伏羲所爲(wèi)。”提起往事,玄啓也沒有改變神色,“龍族雖然厭惡玄鐵林,但不會弄不清此中原委——難道要我去謝罪?”
“我們需要與龍族合作……”
玄啓擺擺手,打斷他:“那是你們,而不是我,魔靈依附煞氣而生,也將自己視爲(wèi)魔族的一員。”
南歌見他不願答應(yīng),似乎早已猜到,也不在意,“那麼,告辭。”
出了玄鐵林,淑旻幽幽嘆息,“我們真的去珊瑚海?”
“爲(wèi)什麼不去?”溫和的話音,像輕霧一樣纏繞在她周圍。
淑旻低下頭,搖頭道:“月神說得很對……重華遺蹟出現(xiàn)異動,必是遺孤有所動向——十之**,便是爲(wèi)了……”
“所以……?”南歌伸手捧起她的臉,低頭看著她水波一般的眸子,“你怕我們一再尋找,驚擾到他們?”
淑旻閉上眼,低聲苦笑,“的確是我心軟,身爲(wèi)靈族,卻不能無情……”
“嗯……?是誰?”淑旻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著不遠(yuǎn)處的一個灰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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