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額不足
自從灤州發到山海關的第一批賑濟糧食送到之后,聚集在關口的難民們得到了極大的安撫,而隨后展開的一系列疏導難民的作為,也很快展現出成效。整個山海關的局勢正趨向于緩和,無論是城中老百姓還是城外難民,都滿懷信心等待這次風頭徹底過去,好漸漸恢復像往常那樣的生活。
何其鞏接到袁肅發回的電報后,暫停在天津和北京繼續收購糧食的行動,不過卻依然派人前去打探具體糧價,以便第一批賑濟糧食用完之后隨時可以補充。
所有人都很清楚,安撫難民靠的就是糧食,而一旦第一批賑濟糧用完之后,到時候的情況是什么樣誰也不敢保證。臨榆縣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個個都翹首盼著袁肅能盡快做出大動作來,要說唯一不著急的人也只有吳承祿,反正在他的上面還有賑災總司令,再鬧出什么事也不會輪到自己頭上。
表面上來看,袁肅自從與吳立可單獨會談過后,在賑災之事上顯出一副很不著急的樣子,除了在八月十日這一天將前陣子招募來的八百名難民用火車送回灤州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針對難民問題的實質行動,關于主持投資兩大項目工程的事情幾乎毫無進展。
然而這終歸只是一個表面的假象,他相信臨榆縣無論是政府官吏還是軍*校,都很清楚一旦賑災失利,最終背負黑鍋的絕不是自己這個賑災總司令。一個“大總統侄子”的身份,隨隨便便再從本地一些官員當中找出一個替罪羊,這件事足以向上面交代。
所以他越是不著急,下面的這些官員則越是著急。再加上最近漸漸流傳開來的小道消息,臨榆縣的一眾官員每日愈發的坐立不安。
不管小道消息是否屬實,背黑鍋的只能是臨榆縣和山海關的這一群人。而如果小道消息是真的,一旦賑災總司令把責任推到山海關鎮守使身上,山海關鎮守使吳承祿顯然會再推諉到下面的人身上,到時候要背負的那可是雙重性質的罪責。
事實上,袁肅之所以裝出一副不著急的樣子,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讓山海關防區內的所有官員感到緊張。人一旦緊張就會慌不擇路,心理的底線也會自然而然的下滑,到那個時候自然而然就能容易說服或者擊破。
至于另外一個目的,是他故意在這種假象的掩護之下,背地里展開緊鑼密鼓的布置。
早在八月五日這一天,袁肅已經與雷諾森派到臨榆縣的一名隨員見面,由這名隨員詳細介紹了北戴河洋教區的情況。在這次會談上,他還間接的進行了一番暗示,如果英國方面能協助自己執掌山海關的地盤,之前與英國駐濟南領事館簽訂的合作協議可以另外進行補充。
他沒有透露所謂的“另外進行補充”究竟是什么補充什么,但是只要稍微結合一下實際情況也能想明白這一層意思,那就是自己會優先保證英國人在北戴河的利益。
雷諾森的隨員在返回灤州做了詳細匯報,于四天之后再次發來電報,確切的表示這件事大有商量的余地。對于雷諾森而言,北戴河雖然僅僅只是一個僑民聚集地,但是這里已經成型或者即將成型的港口設施,是貫通北洋的最要海上交通樞紐站。
再者京奉線鐵路通車還沒有幾個月,英國要想將勢力延伸到中國關外,山海關從商業戰略和交通戰略上都有不可或缺的重要價值。
雷諾森的這份電報對袁肅而言就是開始推行個人計劃的第一步,于是從八月十日之后,他不僅開始頻繁接見北戴河的外國名流,同時還積極的開始搜集吳承祿及其黨羽的污點證據。前者是循環漸進的工作,利用雷諾森和英國駐濟南領事館的協助,一步一步先在英國僑民之間搭通好關系。而后者也根本不是什么難事,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更何況吳承祿一身前清時期迂腐的作派,要找污點那是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兩天之后,何其鞏再次從灤州發來電文,電文的內容是關于八百名招募難民的安置。
灤州閑散的營盤不在少數,安置工作一點都不困難。只是前后才過了三天時間,旅部和第一團團部當中已經傳出了不少非議。關鍵還是這八百人整日無所事事,儼然就是賴在軍營當中混吃混喝,而吃的喝的又都是第一混成旅的資產,怎能不叫人怨言?
看完這份電報之后,袁肅這才記得了灤州那邊還有正經事要做。他即可回了一封電文,讓何其鞏、王磷同聯合灤州幾個談得來的商號,盡快著手籌備硫磺加工廠的事宜,資金可以向錢莊、銀行貸款一部分,再把股份散出去一部分。
硫磺加工廠的規模就按照三百員工的規模來辦,先盡快招募幾名有豐富經驗的老師傅,讓老師傅對這三百名員工開展訓練。工廠和銷售渠道要在這個月月底之前確定下來,最好能在九月中旬開工。
另外那五百名招募的雜役,就按照軍營的標準立刻拉出去訓練,讓他們熟悉營中各項做事的標準。另外也大可安排一些工活讓他們去做,就好比硫磺加工廠開始建廠的時候,完全可以命令這些雜役去充當建筑工,不僅可以實踐基建技巧,還能節省工廠建設的開支。
這件事只是一個小細節,但對袁肅來說這是拓展產業的正式開始。今日能建立起硫磺廠,明日也能建立起木炭廠,用不了多久屬于他個人的兵工廠便能落地成型。
八月中旬的一天,北京破天荒的發來一則官電,中央政府已經正式批下第一筆賑災款項,合計約為七萬元。這筆賑災款項將會在月底之前配置妥當,一部分換購成賑災糧食,另外一部分則以現款的方式派發到山海關,以作其他調度之用。
不得不說,這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盡管前前后后確實拖延了一個月之久,而且這還僅僅只是七萬元的賑災款項,之后的第二筆賑災物資什么時候能下來仍舊是未知數。但不管怎么說,這是中央政府做出表態的重要一步,不單單可以讓難民們得到安慰,也能讓前線主持賑災工作的官員們得到鼓舞。
不過在這一則官電當中還提及了另外一件事,財政部為了監督賑災款項的用度,特意調派了一名官員擔任“山海關賑災會辦”一職。這份新的人事任命很大程度上是出乎意料的,以往任何賑災工作幾乎都沒有這樣的設定,所謂監督賑災款項的用度,基本上都是由主持賑災的官員一并兼任。
如今另外加派一名負責監督的會辦,在職能上與袁肅這位前線賑災總司令存在沖突,在職權劃分上更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盡管這是一件奇怪的事,然而袁肅在左右尋思之后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中央要監督款項的賬目這是好事,反正也就是價值七萬元的物和資,該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向來對金錢看得很淡然,更不用說妄圖從中漁利什么的,縱然要漁利這點錢也完全塞不滿牙縫。
吳立可在收到賑災總司令行營轉達北京發來的電文之后,立刻想到要先將這件事上報到吳承祿那里。在過去的半個月里,他每天都是心神恍惚的樣子,一直之前與袁肅會談的內容感到糾結和傍徨。盡管他直至今日都沒有給袁肅任何答復,可袁肅還是像一樣那樣,但凡有什么需要聯絡本地官僚的事務,一律不去找吳承祿,而是直接來找自己。
看上去這是袁肅故意親善信任的舉止,可反而讓他愈發感到手足無措,自己跟袁肅走的越近,那就意味著跟吳承祿離的越遠。而且如此明顯的越俎代庖,哪怕吳承祿是一個傻子也應該看出幾分苗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