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范燦的六識極其敏銳。若非他不注意或者有超凡的本領,從他身上偷走東西幾乎是不可能的;燕軻房福海阿萱三人則由范燦的功夫判斷出,來人不凡;下意識聯想到進來在洛陽城出沒的神偷妙手空空古星移身上,不料弄巧成拙,對方根本就是個年輕人,難免一陣感嘆。
范燦久聞燕荊大名,有不少話要說;燕二公子同樣對神醫門下新弟子頗有好奇;加上房氏父女在側,阿萱姑娘見這兩個名聞江湖的公子絲毫沒有架子,偶爾插嘴,不時引起一陣愉快的笑聲。
不多時,龍門鏢局趙志強帶人趕來,見范燦無恙,長長地松了口氣。他接到消息后,立刻帶人趕來,生怕范燦出了什么岔子;幸好門下弟子告訴他范燦重創了七星樓的人,現在被燕軻那廝胡攪蠻纏困住。趙志強了解燕三的性子,雖然遠不如七星樓這個黑暗世界的主宰狠辣,但是這小子經常干些混事,不保他不傷害范燦。
當他急急忙忙趕到事發地點時,從周圍百姓口中得知范燦和燕荊一塊離開,才放下心來。燕荊俠名遠揚,龍門鏢局的人多都佩服;范燦和他在一起,絕對無礙。
“讓趙大哥擔心了!”范燦起身施了一禮,歉然道。
趙志強趕忙攔住,簡單詢問幾句,確定無礙;再和燕荊房福海房曉萱見過。
“趙五哥,小弟和范公子一見如故,在我們不醉之前,你萬萬不能把人帶走!”燕荊笑道,請趙志強坐下。
趙志強對燕荊之名久有耳聞,多次想見,一直未能把酒言歡,今日有這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將鏢局弟子遣走,讓他們回去稟報,自己則留下來,準備不醉無歸。
“燕大俠,”趙志強笑道,“我就不說什么了!反正我對你是景仰已久,早就想找你拼酒,奈何一直沒什么機會,今天逮到了,你就是趕我走我也得賴在這里!”
“哈哈!趕你走是沒有可能啦!”燕荊大笑道,“待會找人抬你走!”
爽朗的笑聲之間,燕荊趙志強算是相約大醉!
“阿萱姑娘,”范燦指著另外兩人笑道,“待會看到壇子,你只當里面裝的是水就可以!若是桌子上沒了人。你就到桌子底下去找,保證能找到倆!”
“嘻嘻!”阿萱被這三個年輕人的樂觀感染,掩嘴而笑,“你們盡管喝飽,我和爹爹負責通知你們的同伴!”
“前輩,你千萬別嫌我們仨鬧騰!”范燦對連連嘆息的房福海笑道。
老前輩知道他的意思,撫須嘆道:
“長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遙想當年,老夫一般的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快意恩仇,天下盡在指尖!而如今,亂世漂泊,居無定所;老啦,連酒都不敢多喝!”
阿萱姑娘見爹爹感慨,父女情深,連忙抱住他的胳膊,不依道:
“爹爹不喝酒是為了照顧女兒,才不是不如他們仨嘞!”
范燦見老前輩無限向往當年,拱手道:
“前輩老當益壯。不輸當年,遠非我等小輩所及!”
這些話說的真誠,只是說到后半段,語氣突然一變:
“只是對于喝酒這事,沒有經過驗證,我們三個晚輩萬萬不肯服輸的!燕大俠,趙五哥,你們說是不是?”
燕荊頗為贊同,大聲道:
“前輩,您是用碗還是直接用壇子?”
“燕大俠!”阿萱不依道,“你們不能帶壞爹爹!”
房福海的好奇被范燦和燕荊激起來,準備和這三個年輕人較量一番,只是聽到女兒嬌憨的聲音,想起這些年來帶著女兒四處漂泊,一腔熱血化為舐犢深情,將女兒摟在懷里,兩眼濕潤:
“好孩子!”
“爹爹,你怎么啦?是萱兒不好,萱兒不該攔爹爹喝酒!”
范燦燕荊趙志強悚然動容,至情之人最重親情,如此父親豈不令人肅然起敬!
三人同時起身,長長地向房福海施禮!
房福海壓下心中的感慨,長長舒了口氣,情緒慢慢恢復,笑道:
“三位公子乃人中龍鳳,老夫不去逞強了!索性倚老賣老,和阿萱一起給你們做個裁判,看看哪個先醉倒!”
“好啊好啊!”阿萱聰穎,從爹爹懷里起身。高興地拍手附和,“長這么大,我還沒見過喝醉的大俠是個什么樣子哩!”
范燦見這小姑娘言語嬌憨,對燕荊趙志強道:
“兩位,聽到沒有?哪個若是先醉了,哪個就會變成阿萱姑娘見過的第一個醉鬼大俠!你們最好心里準備,別到時候不認賬!”
燕荊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對著外面大聲吩咐道:
“來人,給范公子搬上來一壇子老白干!”
酒樓掌柜聽聞店里來了了不得的貴客,早就派專人在門口守著,門外小廝聽到燕荊吩咐,立刻應了一聲,蹬蹬蹬下樓奔酒窖去了。
阿萱睜大眼睛看著柔柔弱弱的范燦——至少范燦剛才的表現很溫和,略有些擔心:
“公子,你的身體……沒事吧?”
范燦此刻已經完全恢復,明白小姑娘擔心自己,笑答:
“姑娘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他們倆的!第一,姑娘可知我曾經的戰績?”
“啥戰績?”阿萱好奇道。
燕荊和趙志強催他趕緊說,范燦滿臉的得意:
“我曾經把一個超級酒鬼灌暈!”
“超級酒鬼?”阿萱杏眼一瞪,“還有這人?誰?哪里的?”
“朱望朱老哥!”范燦笑道,“這家伙一晚上喝了五壇子,最后還是敗在了我手底下!”
燕軻和趙志強恍然。驚訝地看著范燦,滿臉的興奮,連連道:
“好好好,范老弟果然是我輩中人!”
他們二人消息靈通,自然知道江湖上新出了這么一號高手。可房氏父女近日落魄,為生存掙扎,不解其意,阿萱問道:
“公子,朱望是誰?為啥是個超級酒鬼?”
“他是個刀法名家,酷愛喝酒!”范燦解釋,指了指放在旁邊的柳葉雙刀。“江湖上有一套絕頂的刀法叫狂云刀,姑娘聽說過不?”
“狂云刀?!”房曉萱尚未回答,房福海驚訝道,“霸絕武林的狂云刀法?”
房福海久行江湖,自然知道這套刀法,滿是驚訝;阿萱則露出了幾分疑惑。老前輩趕忙給女兒解釋一下此刀的來歷和威力。聽完之后,小姑娘滿眼星星,向往不已。
“不過,刀法歸刀法,喝酒歸喝酒,刀法厲害,喝酒一定厲害嗎?”阿萱不解道。
“這個……”范燦差點被問住,“朱望老兄酒量很大!至于原因,尚在調查中,等我知道后,一定稟告姑娘得知!”
阿萱見他說的有趣,禁不住輕笑:
“調查他干嘛?我又不喝酒!”
“第二個不會輸的原因,”范燦接著道,“這是個小秘密,不能隨便給人知道!”
“哦?范老弟藏有什么制勝法寶嗎?”燕荊看著神色輕松的范燦,笑問道。
“嘿嘿!”范燦嘿嘿一笑,更讓人覺得親切,只是并未表態。
趙志強知道范燦前天和自己父親和甄之義大醉而歸,只是未曾詢問,今日范燦提起,好奇不已。
“公子偷偷說與我,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就是爹爹問,我也不說!好不好?”阿萱湊過來,十足的好奇寶寶。
范燦本就無掩飾之心,只是圖個輕松,裝模作樣沉吟一陣,似是下定決心:
“好吧!既然姑娘有心得知,我就告訴姑娘!請姑娘附耳過來!”
范燦說的輕松,并未有什么別的想法;見姑娘俏臉飛霞,意識到不妥,笑道:
“姑娘莫怪,范燦并無唐突之心!”
阿萱點點頭。慢慢將小腦袋湊過來,范燦在姑娘耳旁輕輕說了幾句話,引得小姑娘嬌笑連連:
“公子,你這是……”
范燦趕忙阻止,凜然道:
“燕大俠、趙五哥和朱望喝酒靠的是肚子,我喝酒也是靠的肚子,他們有深厚的內力做后盾,我有我的制勝法寶!這就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嘻嘻!”阿萱姑娘掩嘴笑道,“公子是八仙中倒騎驢的張果老!”
范燦暗贊這姑娘聰明,笑而不語。
兩人打啞謎,偏偏范燦說話時聲音極輕,燕荊三人無心偷聽,沒聽到他都說了些什么,此刻見阿萱嬌笑連連,樂不可支,突然后悔起來。
店小二推門進來,抱著一壇子酒,按照燕荊吩咐放在范燦面前,揭開之后,一陣酒香撲鼻而來,很快彌漫了整個房間。
范燦將先給房福海前輩斟好,給自己擺好大碗,慢慢地倒了一碗。
“兩位,你們若是饞得慌,別看我,這事怨不得我,是你們倆委屈自己!”范燦敬了前輩之后,對燕趙二人笑道。
燕軻眼里一亮,突然道:
“我明白了,原來老弟不僅是倒騎驢的張果老,還是偷吃仙丹的張果老!哈哈,阿萱姑娘說的真對!”
有了這些提示,趙志強也明白過來:
“是我糊涂,怎地忘記范老弟乃是神醫前輩高徒,手里定然有無數的解酒妙藥!”
“才不是哩!”正當兩人自以為猜到的時候,阿萱趕忙否認道。
“哦?”燕軻似笑非笑地看著阿萱,房曉萱俏臉微紅。
“不能告訴你們!”姑娘撅了撅嘴,向范燦投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范燦近來大過酒癮,先有酒缸朱望在前,后有兩個決策失誤的老前輩;反正今日無事,幸得遇上燕荊,心情暢快,把于清的話暫且丟在一旁,大碗豪飲起來。
***
事實證明,在喝酒一路上,范燦大有前途。
趙志強常年與人押鏢,押鏢期間自然是滴酒不沾,但是每次回來之后,總會盡情暢飲,早就練出了一身本領,尋常人三五個絕不是對手;燕荊多于江湖好漢結交,盡情處,每每都是大醉而歸,酒量更勝趙志強。
范燦初入江湖,喝酒不是甚多,若論經驗,遠遠不必前二人;但是萬事不可擇一而度,經驗這東西對范燦時靈時不靈。比如這次,當趙志強第一個倒下時,范燦面不改色,只當下肚的是白開水,猶自和燕荊說說笑笑,指點人生,笑談武林。
范燦燕荊兩人相見恨晚,似有談不完的話,難免有些冷落房氏父女。
房福海并不介意,他們因禍得福,結識這三個在燕京城甚至整個江湖都頗有影響的年輕人,對于自己絕非壞事。阿萱更是興趣盎然,無論是義薄云天的燕荊,還是溫文爾雅的范燦,亦或是穩重大方的趙志強,都是她以前從未遇到過的人物。加上少女本來心性好奇,范燦燕軻兩人談論的事情涉及到天下江湖的各個方面,不乏趣聞。比如前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碎玉訣一事,比如洛陽歐陽大小姐的比武招親,比如燕荊兵不血刃降伏極北來的野人高手。這些事以前都有耳聞,但是現在由當事人將來,別有一番趣味。每每聽到精彩處,小姑娘總會鼓掌喝彩,打聽其中的細節。范燦燕荊均一一解釋。
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經歷,相似的感嘆,相同的豪氣。
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一見如故,只覺不盡興。
三壇子烈酒下肚,燕大俠不撐,趙志強早就不肯再喝,他一直在靜靜傾聽,很少插話——說話不清,就老老實實閉嘴聽別人說,何況別說得精彩?他不肯讓自己醉倒,以免錯過精彩的故事。
看著面不改色的范燦,燕荊不禁豎起了大拇指:
“范老弟真是神人也!我甘拜下風!”
范燦笑而不語,引得旁邊的阿萱忍俊不禁。
他們來的時候不及晌午,等準備離開的時候已經日暮西山。燕荊主動要求幫助房氏父女,為他們做好安排;范燦初來燕京城,客居龍門鏢局,縱有心相助房福海,也有些困難,加上七星樓等不穩定因素,頗多麻煩。此刻有燕家二公子負責,自然比在自己手底下要好上許多,不但住處易尋,安全方面也要好上許多——畢竟七星樓針對的是范燦,和他們無關,只要不在范燦近前,就少了許多威脅。
范燦攙著趙志強向鏢局趕去,遠遠就看到在門口焦急等待的于清,小神醫徘徊在門口,面色著急,不不時地望向遠處,旁邊跟著一個小丫鬟,范燦識得,那是宋老夫人專門派出伺候于清的。
當范燦和趙志強出現在視野中時,于清稍稍松了口氣,飛快地迎了上來,小丫鬟和兩個鏢師趕忙跟上,免得神出鬼沒的七星樓殺手突然出現。
“師妹,我沒事!”范燦將趙志強交給鏢師后,趕忙向師妹澄清自己的狀態。
于清瞪了她一眼,并未追問此事,打聽起房福海父女的去向,范燦趕忙說明,于清聽到燕荊的安排,感覺無礙,徑直帶著范燦返回龍門鏢局。
雖然于清極力表現出鎮定,試圖用阿萱來掩飾,但范燦能清晰地感受到師妹的擔心,乖乖地跟在后頭,低聲將自己今天的經歷講給她聽。
回到住處不久,趙震甄之義就前來探望,范燦將事情重述一遍,兩位前輩震怒于七星樓的無恥行為時,也暗暗詫異范燦的武功。
“以晚輩之見,他們這次偷襲僅僅是針對晚輩而來,和別的事無關!”范燦將自己的說話說出,“因為那名殺手的情緒中除了狠辣還有恨意,似乎和他的個人情感有關!”
“此話怎講?”甄之義微微詫異。
“是晚輩的直覺,可能曾經死掉的殺手中有他們很要好的朋友或者同伴——若是殺手有這些的話!”范燦仔細地回想著當時的細節,“他們刺殺我僅僅是為了泄憤!”
趙震聽著他的分析,微微松了口氣,若是如此,說明那些人尚未得知他們的大計劃,更不知道范燦于清是計劃中的重要一環,這次刺殺僅僅是獨立事件。
兩位前輩關心范燦的安全,不斷地囑咐叮嚀;對于那名神秘的小偷,他們會派人查訪,一有消息即通知范燦。
送走兩位前輩,看著坐在桌旁面色平靜的于清,范燦輕聲道:
“師妹,下次我一定注意,絕不給那些人可趁之機!”
于清抬頭,盯著范燦的眼睛,淡淡道:
“師兄,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你的日子!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師父師娘小玉會很傷心的!”
心頭涌起一陣溫暖,范燦坐在于清旁邊,捧起玉手,堅定道:
“師妹放心,愚兄既然答應師父師娘保護好師妹,一定不會先自惹師妹傷心!”
小神醫輕輕抽回手,盯著范燦默默地看了一陣;范燦以為她傷心,正當手足無措不知該用什么語言安慰的時候,于清輕聲道:
“師兄知道即可!我早已當師兄為親人,我希望自己的每個親人都平平安安!”
范燦對于清極為在意,更是謹記自己以生命相護的誓言,不愿看到玉人有絲毫的不快,聽到于清這番肺腑之言,心弦波動。
“有一事要告知師兄,”于清看著搖搖曳曳的燭芯,芳唇輕啟,“蝶谷的上官姑娘可能近日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