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暮春,汴京的天氣都已經暖的很了,更別說嶺南了。
廣州郊外一所山清水秀的莊子里頭,小朱氏(朱鳳英)悠哉悠哉地坐在一張竹椅上,看著小兒子邁著兩條胖胖的小短腿朝自己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
“娘……娘……”
這個小名喚作寶山的孩子是朱鳳英的第三個孩子,卻也是她現在僅有的親兒子。
先前的長子在靖康元年時候就沒了。
現在又來了一個小兒子,這對年歲已有三十的她來說,那就是最后的指望。
何況趙楷的前途已經與以往不同,那把椅子就更加貴重了。朱鳳英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朱家,那把自己這小兒子當眼珠子一樣疼惜。
小孩一邊兒朝著自己親娘跑過來,一邊兒伸著小手,咧著嘴呀呀叫著,兩只烏溜溜的眼睛看得小朱氏早心里軟軟的了。
“來啊,快來,寶山,快到娘親這里來。”
眼看著離娘親越來越近了,寶山臉上笑得越發燦爛,小腿也邁得更快了。只是,到底年紀小,才學會走路沒多久,走都且走不穩呢,更何況要小跑呢?
就見人腳下一絆,小小的身子便向前傾去。
“呀!”小朱氏驚得一下子站起來,把身后的婢女、內侍統統嚇了一跳。
孩子后頭跟著有乳娘呢,眼疾手快,就把小朱氏的這寶貝蛋給撈住了。小朱氏這才上前來報過孩子,一臉的驚魂未定。
小孩才不覺得可怕。從親媽懷里抬起頭,許只覺得好玩,“咯咯咯”地笑得更開心了。伸出倆胳膊對乳娘叫道:“要,要。”
乳娘能怎么辦,只得溫和的勸說著:“小公子,摔倒了手疼,就不好玩了。”
小朱氏拽著兒子的小手,逗了逗,就轉移了孩子的注意力了。玩了一會兒,小朱氏身后的婢女看了看天色,對小朱氏說道:“王妃,小公子該進些東西了。”
小朱氏這方叫乳娘帶著兒子去吃東西,自己卻是又在竹椅上坐了下來。
貼身婢女見她還不想回屋,看著天色已經要暗下來了,便使人拿來一件披風,展開了要給小朱氏披上。
后者就坐在竹椅上,看著遠處被落霞染紅的山體,眼神有些發木。
過不多久就要離開這里了,到時真就是下南洋了,有生之年還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一次……
雖說,對比榮華富貴,對比海外藩王的尊位,所謂的鄉土之情在小朱氏心中是毫無價值的。
可又怎么可能真沒一點留戀呢?
趙楷回到后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裹著披風坐在竹椅上發愣的小朱氏。
“大王完事了?”
被人提醒后,小朱氏回過神來,見到不遠處趙楷正負手而立,忙去問候。
趙楷輕笑下,“不過是交州官府發來的公文罷了。”
“不管是車馬護衛,還有沿途的行程,他們都安排妥當了。”
似乎是一個好消息,可趙楷的臉上卻一點笑容都沒。甚至他還想罵人,因為他現在有一種被人趕著走的感覺。
“那時間是……”小朱氏心中一緊。
“就下個月。”
趙楷他們將先乘船抵到交州,然后走陸路向南,穿過交州,穿過占城,進到許國。
許國就是老八趙棫的封王,他的王號本是益王,去歲才被改為許王。一如趙桓的王號被改為吳王,趙楷的王號也被改為陳王一樣。
許國位于吳哥王朝的正南端,也就是后世湄公河三角洲一帶。
這地方別看是后世安南出名的大糧倉,可在如今這年代,這里就是一片荒蕪的河水交織之地。
在明末時候,趙構還是鄭芝龍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湄公河三角洲都還沒幾個人頭存在,要不然鄚玖這一打中國逃來的移民怎么就能輕松的把地兒拿到手,建起了所謂的河仙鎮港口國來?
如今這個年代,宋軍占領此地更是毫不費力,甚至都沒有動用刀兵。當地的土著就紛紛投降,吳哥王朝得聞后也沒向這片水網密布,叢林遍地的荒涼之地派兵。
而是將主要矛頭對準了曼谷灣處登陸的宋軍。
那里是老大趙桓的吳國,對比起老八的徐國,顯然是吳國對吳哥王朝的威脅更大。
等趙楷一行人到了許國之后,再視情況決定是橫渡曼谷灣進入馬來半島,還是走陸路進入占據馬來的三佛齊國。
橫豎橫渡汪洋直接趕到婆羅洲的事情是不可能出現的。
趙楷一行趕到許國的時候,少說也是五月份了,那時候不止是海上有沒有風暴生出的問題,更在于風向相反,走海路趕去婆羅洲事倍功半!
而要通過為三佛齊控制的馬來半島進入婆羅洲,那可就簡單多了。
小朱氏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趙楷也清楚她心情有多糟,年前他就曾上書給趙構,看能否暫時把小朱氏和寶山留在廣州成,等到了今年冬季,再乘船直抵婆羅洲。
可被趙構直截了當的給否了。
不是他冷血,只是被趙楷觸了痛腳,這趙楷在上書給他的同時,竟然還寫信給延福宮,要趙佶出面來說和。
一怒之下,趙構就直接撅了趙楷。
現在趙楷一行人要向南,那陸上的舒適和安全就必須是第一位的。嫡子的小命,趙楷還是很看重的。更別說路途中誰敢保證趙楷本人一直都是安穩安全的?
……
時間進入到四月里,陳王趙楷一行首先登上了前往交州的海船,拉開了趙姓宗室開墾地球的為大一幕。
千百年后的史書上,后世直把這一幕拿來與西周大封建相提并論。
西周大封建是中國封建社會的起源,是華夏民族從占據漢地基本盤的關鍵一步。其拓土開疆之功,幾千年青史,歷代帝王也不容抹殺。
而趙宋的封藩海外呢?
本質上與西周大封建沒什么區別,都是拿近親血親去開辟新的疆土,去占領并鞏固新的疆土。
沒有那一個個的海外藩國,沒有趙姓宗室的前赴后繼,漢人的腳步,漢人的文明,漢人的制度,如何能真正意義上的邁出中原地界呢?
蛋糕攏共就那么大,你多吃一口,其他人就會少吃一口。
當某個人提前開吃后,當一種行為成為習慣之后,在漫長的時光長河里,那個人甚至能把整個‘蛋糕’都吃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