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元翻身下馬,在親衛(wèi)的幫助下解下了沉重的甲衣,他剛剛率部沖殺了一陣,將一群往南去擄掠青壯的清兵給攆了回去。一戰(zhàn)斬首上千級,可以說是給德州城外的清軍一個小教訓了。
但這只是小打小鬧,總的來說,清軍還是有優(yōu)勢的。因為阿濟格已經(jīng)帶領著大軍逼到了兗州,鄭芝龍籌集大軍主力進抵滋陽,正與阿濟格交鋒。
而祖澤潤也帶領中原的綠旗兵逼向了東昌府,阿濟格都回撤了,綠旗兵就更后撤了。但祖澤潤必須先面臨著曹州的榆園軍。后者不負鄭芝龍之所望,拿了鄭芝龍給的錢糧兵甲,就在曹州跟祖澤潤干起仗來。但鄭軍依舊要分兵去‘看’著!
同時,北面的直隸清軍也在豪格的督促下,以直隸的綠旗兵為主,雖然他們在年前已經(jīng)遭受了重創(chuàng),但許定國投降了滿清,還成為了真定總兵,叫直隸的綠旗兵再次實力大增,現(xiàn)在就一股腦的向齊魯壓進。
德州就是雙方激戰(zhàn)的重地!
三面圍攻,滿清這是抓住了鄭軍兵力有限的缺點,猛追猛打啊。
冀南齊魯?shù)氖考澑粦魝円布娂婍憫热绫臼潜秽嵻娍刂频暮娱g城,就不戰(zhàn)而降,城內(nèi)一股蟄伏了許久的力量爆發(fā)出來,清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奪取了堅城。
雖然這也跟鄭軍根本沒有在乎這座城市的得失有關。
德州城頭上,幾根高大的木柱被鄭軍立了起來,上面掛滿了腦袋,一些頭顱還在滴淌著血。這些都是城內(nèi)心向滿清的人了,或是對鄭軍表現(xiàn)出不友好的人了,現(xiàn)在全死了。
戰(zhàn)爭期間可容不得鄭芝豹心慈手軟。
經(jīng)過一系列的戰(zhàn)事,清軍已經(jīng)徹底奪回了了河間府,大大小小上十座城池不怎么費力的就被滿清拿了回去。士紳的力量不能小視。
鄭芝豹必須重視起來。他可以不在乎河間府,但他卻不能放任清軍在齊魯境內(nèi)逞兇。在直隸清軍有動時候就先籌集了一支,匯聚了一部分的鄭軍步騎,再加上郭升、周亮工及袁大洪、謝遷和丁可澤等部的雜牌部隊,等到清軍殺到時候,直接釘在了德州。
作為齊魯?shù)谋辈恐劓?zhèn),也是一個重要的水陸交通樞紐,德州是直隸南下齊魯?shù)谋亟?jīng)之地,九達天衢、神京門戶豈是虛傳?從大運河開通之后,德州就是京杭大運河上的一個重要碼頭,是南北文化交流、交通之要地,成祖定都燕京后,一直到19世紀,德州都是南方九省(冀、魯、豫、蘇、皖、浙、湘、鄂、贛)通往燕京的重要水陸通道。
直隸兵馬可以選擇圍而不打,一如滿清入塞兵進齊魯時候做的那樣,卻決不能放任不管。
因為在運河水路不通的情況下,陸路交通就是滿清的命脈,他們是絕不可能把自己的后勤命脈放在鄭軍的刀口下的。
無論是從真定府發(fā)兵,還是從保定、河間發(fā)兵,第一站都是德州。因為大明的官道就是這么修的。
從真定直下中原再進齊魯可不可以?也可以,但中原的羅錦繡能夠提供兩路大軍的軍需嗎?
這怎么可能!
視線轉(zhuǎn)回德州城,歷經(jīng)了明末的戰(zhàn)亂,這里的城防很幸運的保持了下來。原因很簡單,滿清未入關前的兩次入塞征戰(zhàn),對德州都是圍而不打的。而等到大明北伐時候,德州也是不戰(zhàn)而降,甚至就是鄭軍殺來時候,當?shù)毓賳T士紳都紛紛逃竄,那還是不戰(zhàn)而得之。
但現(xiàn)在被清軍的火炮猛轟了多日的德州城,這兒的城防已經(jīng)落得與齊魯?shù)脑S多城池沒什么兩樣了。
外表看都是破破爛爛!
清軍抓緊時間構造城外炮兵陣地,布置大炮。重火力一直是清軍所欠缺的東西,這次為了攻城拔寨,據(jù)說把燕京城頭的火炮都搬來了,可說是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了。
他們又在巴克豪斯的指導下學會了修筑簡易炮臺,知道了在大炮前頭放置裝滿沙土的柳筐,做防護,然后這城外的火炮就變得難搞多了。
因為你已經(jīng)沒法指望炮彈蹦蹦跳跳的在敵軍炮兵陣地上亂竄亂溜了。
所以這最近時日,兩軍火炮對轟不止,數(shù)量都多達三四十門,卻再見不到早先那般徑直打散對手的炮車炮架的一幕了。
就現(xiàn)在的火炮精準度,想要正中對面的炮車炮架,不是很難,而是太難了。
清軍在使用大炮轟城之余,就是派出軍兵四下出擊,或是強征民壯,或是騷擾鄭軍的后路。
“轟轟轟……”
兩軍的大炮始終在彼此對轟。
城上城下,炮聲震天,矢石橫飛之余,大群被清軍強逼上來的青壯們?nèi)缤认x一般沖了上來。
這些人都是被清軍強行征召的,一個個哭喪著臉,誰也不敢也不想向前。可在清軍的刀槍威逼下卻只能向前,必須向前。
德州城防是相當完整的,鄭軍奪取這里時候已經(jīng)是冬季,倒也用潑水成冰的法子在城外筑起了幾座冰堡來,可現(xiàn)在都二月末了,運河里的冰都要融盡了,冰堡自然早就不成。再建造堡壘炮樓也是時間不足,現(xiàn)在只是盡可能的武裝德州城池。
在城內(nèi)堆積沙袋,加固城墻,在城墻上堆積沙包,鞏固敵樓,把敵樓變成炮樓……
鄭軍的槍炮可不會有缺,便是一些被收攏來的小佛朗機炮等也都派上了用場。至少它們的射程都能籠罩著城外的護城河。
此刻的德州北城甕城,只五斤炮就有三門,還有兩門三斤炮,以及不少臼炮在還擊著。
那射出的一枚枚彈子,殺傷力著實是不小,打的城下的青壯們魂飛魄散。
尤其是一門門臼炮,它們打出的開花彈特意剪短了引信,每每在青壯的頭頂上凌空爆炸,這殺傷力可比那些實心鐵球強多了,威懾力也強出很多。
被清軍驅(qū)趕來的青壯們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著,也沒人來扶他們一下,甚至一些人還會被身后驚慌的人群無情地在身上踩踏而過。
嘩啦啦落下的沙包土袋很快就把壕溝填平,一天的時間,德州城北面的壕溝愣是被填出了小百丈寬的通道來。
李士元幾次領兵突擊,但清軍早有守備,均無功而返。
德州城里一些人膽戰(zhàn)心驚,鄭芝豹倒是老神在在。怕什么怕?清軍有大炮,他們也有大炮。城內(nèi)有堆滿了糧食炭火,儲備了諸多軍需,便是耗上一年他都不怕。
但鄭芝豹相信用不了一個月的時間,南面的兗州戰(zhàn)場一定會傳來鄭軍大勝的捷報。到時候德州的艱難還算個屁啊。
對于鄭芝龍近來的決定,鄭芝豹是搞不明白的,大兄不止跟金陵翻了臉,還把鄭森立為世子,甚至與他私下里談話,都莫名其妙的表示要傳位給鄭森。
鄭芝豹的腦子真的糊涂了,他也不想搞明白,只老老實實的聽令就是。橫豎一切有鄭芝龍!
鄭芝龍叫他頂住豪格,他就直接頂?shù)搅说轮荨?
這德州城內(nèi)的兵馬雖然是七拼八湊來的,如謝遷和丁可澤的義軍,簡直就是烏合之眾。但對面的清軍不也是烏合之眾么?
雖然敵眾我寡,兩軍實則卻相差并不懸殊,至少清軍沒有邊封鎖德州便起兵南下的能耐,他相信自己能守住德州。
而至于鄭芝龍在兗州主戰(zhàn)場的廝殺會不會落敗,鄭芝豹是從不去想的。
看這些年的戰(zhàn)事,他大哥何嘗打過敗仗?鄭芝豹對自己大兄的信心簡直能飛上天跟太陽肩并肩。
“轟!轟!”隆隆的炮聲響徹整個德州。
先是四門定遼大將軍炮開火,這大將軍炮就是大明仿造版的紅夷大炮。一丈二尺長的青銅鐵心炮——外表是青銅,里邊是鐵。炮身由前至后逐漸加粗,中間有三道隆起的銅箍。炮身中部的兩邊各有一炮耳,炮尾端呈海螺狀。重約五千斤。
這是大明曾經(jīng)抵御滿清的利器,其中一門火炮炮身的前部還有陰刻的銘文:欽差提督軍務鎮(zhèn)守遼東總兵官左都督吳捐資鑄造,崇禎十五年十一月吉日。這個“鎮(zhèn)守遼東總兵官左都督吳”,分明就是吳三桂。
接著是四門神威大將軍炮,然后還有兩門西式的十二磅炮。
這十門重炮每隔一陣兒就能發(fā)射一次,一枚枚實心彈打在城墻上,德州城墻雖然堅固,外層包的都是五十斤重的大磚石,觸點也莫不龜裂粉碎。
接著是大批的清軍扛著木排長梯往前,如同螞蟻一般。冒著城上的槍炮,在身后督戰(zhàn)部隊的威逼下,拼盡全力的往前,往前。
德州的護城河寬有五丈,城下的羊馬墻也早被炮彈打的粉碎,鄭芝豹就見了索性收兵回城。
城頭上也不布置太多兵,除了被加固的敵樓炮壘外,就是一些火槍手。
雖然每天都有傷亡,但絕不是鄭芝豹所無法承擔的數(shù)字。
現(xiàn)在看到清軍發(fā)起猛攻來,鄭芝豹也滿是不在乎,這已經(jīng)不是清軍第一次來送死了。
城頭上的大小火炮鐵彈紛紛換成了散彈,幾十顆幾百顆大小不一的碎鐵角、破釘,甚至是碎石子被塞進了炮筒中。
“轟轟轟……”
激射而出的鐵角破釘碎石子,帶著劃開空氣的尖嘯狠狠打入城下的隊列中。真是比閻王爺?shù)恼執(zhí)家`驗,每一炮都能帶走十幾人甚至更多人的性命。
就跟后世海島奇兵里的火箭炮對付薄皮步兵一樣,再多也不夠轟的。
清軍攻勢發(fā)起的很猛,敗退的速度同樣很猛。
就一群烏合之眾的韌勁,他們又能堅持多久?
綠旗兵又不是傻子,誰也不覺得自己已經(jīng)活夠了,才一刻鐘時間,就紛紛掉頭逃竄,一哄而潰。
城外一直列陣在后方的清軍這個時候終于有了動作,他們迅速擴散開,將潰散的清軍收攏起來。敗兵們攔著一群持刀舞槍的清兵后,乖乖的停下了腳步。
豪格看了敗績后毫無動容,他知道如此進攻對德州城內(nèi)的守軍用處不大。但這般的進攻依舊很有必要。至少這能叫城內(nèi)的鄭軍知道誰強誰弱,繼續(xù)對之保持壓力。
而且不死一些人,他怎么對許定國放心呢?如許定國部這般的軍兵,多死一些沒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