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想罵人的衝動, 給他添上茶奉上了些小點心,欠著身貼心問道:“您還需要點什麼?”
“明日御史大夫鄭慈鄭大人的女兒要進宮賞花,你去準備一下, 不要怠慢了。”端木宗離很是自然的吩咐。
“大冬天的賞什麼花?桃花荷花還是菊花啊?你去告訴她宮裡的梅花也都還沒開呢, 讓她過幾日再來, 我明日要去看望慧姨, 沒空搭理她!”慕雲笙使勁按著墨錠狠狠地在硯臺裡磨著, 發出陣陣刺耳摩擦聲。
“你昨日不是去過了嗎?這鄭慈家的女兒嫺靜文雅,通情達理,你得好好跟人家學學, 還有,你將這墨磨得這般濃, 如何能用?”端木宗離微微蹙眉。
慕雲笙見他面色不悅, 手上立刻緩慢輕柔了下來, 說道:“我跟你講啊,那個鄭慈一門心思的想把他女兒送進宮, 我在刑部的時候他趁你昏迷,催過祝大人好幾次要將我在牢裡處死,真是壞極了。”
“他要真的將你處死了我倒也清淨了,再說,他讓女兒進宮, 對朕來說也未必是壞事。”端木宗離將一本批好的奏摺放置一邊, 又打開一本繼續低頭批閱。
慕雲笙心底拔涼拔涼, 自己都這般委曲求全了, 他還不依不饒, 心中一酸將墨錠摔在硯臺裡說道:“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但休想讓我去討好鄭慈女兒。你讓她爲妃還是爲後都不關我的事, 不用拿這個來在我面前沾沾自喜。”
墨汁濺得御案上殷紅點點,端木宗離躲避不及,白皙的臉上亦是一片狼藉,擱下筆說道:“不關你的事?那你爲何不願陪侍鄭小姐?”
慕雲笙冷笑道:“本郡主傲骨錚錚,御史大夫的女兒又怎樣?也配我去侍候?你自去討好你那鄭小姐,本郡主可不受那鳥氣。”
拿了塊錦帕摔在他身上說道:“自己把臉擦乾淨,本郡主要去幽會,懶得伺候你。”
“幽會?宮女私會男子可是死罪,你不會不知道吧?”端木宗離意態悠閒地擦著臉上墨汁。
“憑什麼?”
“就憑宮中所有女子皆歸朕所有啊,不行麼?”
真是無恥之極,慕雲笙怒極反笑:“你這是明擺著膈應我,行,今日我便去找柳成舒求親,叫他娶我,咱們一拍兩散。你要不服儘管將我殺了!”
端木宗離將滿是墨漬的錦帕放在她手心,輕嘆道:“那真是太遺憾了,朕已經給柳成舒賜婚了,是尚書令家的三小姐,你若進門便只能做小了。”
卑鄙,真是太卑鄙了!簡直是亂點鴛鴦譜!
慕雲笙狠狠扭著帕子,一跺腳,轉身一言不發的跑出寢殿,坐在門外廊檐下。
端木宗離如今完全變了一個人,毒舌狹隘,一點不見往昔的溫柔退讓,慕雲笙知道,他生自己的氣,故意爲難自己,可現下要怎樣才能讓自己佔得上風呢?
心煩意亂,長嘆一聲,很希望端木宗離能出來安慰她幾句,悄悄扭頭望望身後,半個人影都沒有,簡直失望至極。
抓耳撓腮思前想後,計上心頭,壯士斷腕般站起來起身往蓮池方向走去,她想,這麼不招他待見,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孤注一擲賭一把。
三九寒天,蓮池裡的水冰冷刺骨,慕雲笙不禁縮了縮脖子,她自小與那些男孩子在河中打鬧,水性極好,這蓮池比落霞村那條河差遠了,就算自己跳下去也淹不死,不過這池子裡的水是真冷啊。
顫巍巍爬上護欄,闔上眼睛,鼓起所有勇氣,縱身一跳,冰冷刺骨的冷水激得她差點沒暈過去,巨大的水花與響聲驚得值夜的宮人紛紛跑過來查看。
“是誰落水了?”一名宮人趴在欄桿旁朝池子裡張望,暮色茫茫,隱隱只見一宮女在水裡起起浮浮掙扎,辨不清面目。
另一名視力稍好的內侍費目瞧了一會,頓時大驚,尖聲喊道:“不好啦,寧安郡主跳蓮花池自殺啦!”
這聲大喊,驚動了宮女太監,驚動了禁衛軍,亦驚動了端木宗離。
禁衛們與宮人們剛將凍得快昏迷的慕雲笙打撈起來,端木宗離便怒氣衝衝的趕了過來。
天子一向淡漠冷峻的臉少有的火氣沖天,禁衛宮人見他臉色不善各自悄悄退至兩側,人人噤若寒蟬。
慕雲笙雙手抱著身子蹲在地上,面色發白全身發抖,牙關咯咯作響,猶在自說自話:“本郡主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寧死不辱。”
端木宗離沉著臉,冷颼颼地瞥了她一眼,終還是脫下龍袍裹住她,將她抱在懷中,疾步往永延宮走去。
慕雲笙暗自心喜,緊緊地摟著他頸項,靠在他胸前,覺得身子一點都不冷了。
入了寢殿,端木宗離便狠狠的將慕雲笙摔在暖榻上,轉過身背對著她,面如寒霜,不言不語。
慕雲笙渾身溼透,這時方纔覺得很是難受,又見他對自己冷面相向連一句關心寬慰的話都沒有,心下暗忖:難道自己的苦肉計也失敗了?這麼一想瞬時心灰意冷,死心地自牀榻上下來,朝門外走去。
經過端木宗離身側時,一隻手將她用力拉回榻沿邊,力道之大她根本無法掙脫,身子又冷心下又難過,還要擔心端木宗離是不是更加不滿自己了,著急之下不由得失措的嚶嚶啜泣起來。
端木宗離寒星般的雙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半晌,終於開口:“以後你若是再敢拿性命當做兒戲,我便……我便……”思忖半天也不知我便怎的,索性不再言語,探手過去準備將慕雲笙衣服解開。
慕雲笙這一驚非同小可,也顧不上掉眼淚了,死死地拽著自己衣襟,惶然問道:“你要幹什麼?”
端木宗離一愣,旋即眉尖微挑,湊近她道:“你說呢?”
慕雲笙直打冷顫,不知是凍得還是嚇的,白著一張臉異常堅決地道:“你這隻大色狼,我警告你哦,在沒成親之前你休想碰我!”
冷冷瞟了她一眼,上下將她一番打量,嫌棄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衣服而已。”
慕雲笙一怔,等反應過來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實在是尷尬極了,手忙腳亂地將龍袍脫下遞給他,寬大的男子衣衫一脫,緊貼在身上溼漉漉的衣衫,使得女兒家玲瓏的曲線一覽無餘,極爲不自在的低頭又往後退了兩步。
“我去東閣,今晚你就在這歇息,趕緊把衣衫換了,蓋好被衾,免得著涼,待會給你送的薑湯你要喝完。”端木宗離看都不看她一眼,說完話頭也不回徑直走了。
慕雲笙羞怒交加大罵道:“端木宗離,你個混蛋!”
他一走慕雲笙便飛快的脫下溼衣鑽到被子裡,不多時便有宮女爲她送上衣物和飯菜薑湯,慕雲笙嚐了一口薑湯覺得甚是辛辣,便擱置在一邊懶得再喝,將飯菜倒是吃了個碗底朝天。
用完膳,便矇頭大睡,半夜忽覺口渴難耐,渾身無力,想爬起來喝口水都動彈不得,嗓子冒了火似的說不出來話,疲憊地在牀榻上翻了幾個身便又迷迷糊糊昏睡了過去。
端木宗離終究是放心不下,子時未過便過來詢問,宮女們各自守在門邊,見他半夜過來心裡都忐忑不安,端木宗離輕聲問道:“郡主受了寒,身子有沒有不舒服?”
宮女垂首答道:“郡主用完膳便入睡了,到現在都不曾醒來,只是熬的薑湯郡主說太辣口不想喝,奴婢們也不敢勉強。”
端木宗離揮手遣她們退下,走到牀前聽見慕雲笙呼吸沉重急促,忙探手撫上她額頭,頓覺掌心一片火熱滾燙,正要命人請御醫,慕雲笙卻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胳膊,偏頭枕在他臂上,恍恍惚惚口齒不清地喊道:“你別生氣啦,好不好?大不了我也讓你捅一刀。”
喟嘆一聲,自己要是真生氣怎會把她接進宮?簡直是一點腦子都沒長。
擡起另一隻手撫著她的臉頰,低聲安慰:“我沒生氣,大冬天的往池子裡跳,傻不傻啊你?”
慕雲笙一陣熱一陣冷,尋得一點溫暖整個身子便往他懷中鑽,端木宗離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吩咐宮女們速去請御醫來爲她診治,而後便靠在牀欄上擁著慕雲笙,即便是御醫們過來請脈,也不曾放開片刻。
翌日,慕雲笙昏昏沉沉地醒過來,睜開眼便就對上端木宗離墨黑的眸子,訝異地問道:“你怎麼在這?”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嘶啞得都快發不出聲音了。
端木宗離冷哼一聲:“爲何不喝薑湯?”
慕雲笙自他懷裡起來端正坐好,皺著眉說道:“不好喝。”
“不好喝?那你應該很喜歡御醫們開的藥。”命宮女將煎好的湯藥端上來,遞給她說道:“喝完,一日三次,一次也不能少,我親自看著。”
慕雲笙苦著臉接過,苦澀的味道令她眉頭緊鎖,端木宗離輕哼一聲,慕雲笙只好憋住氣將那一大碗苦得不得了的湯藥一口灌了下去。
待她喝完端木宗離便接過碗遞給侍立在旁的宮女,慕雲笙涎著臉問道:“你是不是不再生我的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