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問道:“哦,元昱是如何欺君的?云笙,你來說說是怎么回事?”
慕云笙悠悠然地走到李元昱身側,偏頭望了他一眼,見他一副氣悶焦急的神情,覺得甚是好笑,狡黠無害地咧嘴一笑,答道:“方才肅王殿下說洛京城里世家貴族的女子們都想著法的勾引他呢,還問我,我有沒有那個意思。”
剎那間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五皇子身上,原來一本正經的肅王殿下竟是這般悶騷自戀么?
皇帝也怔了怔,看了一眼李元昱,皇子不拘言笑的俊臉貌似泛起了紅暈,不禁莞爾。
云笙捂嘴輕笑:“卻不知肅王殿下也有著一般少年的心性,自我感覺良好極了。”
李元昱一臉愧色,配合得極好。
慕知元趕緊行步向前,對皇帝解釋道:“這孩子今日喝了許多酒,怕是醉得厲害,胡言亂語的,請陛下責罰。”
皇帝揮揮手笑道:“今日就讓孩子們盡情的玩吧,不礙事,朕也是高興得很呢。”
李元昱抬眼望去,見云笙美目流盼間神情慵懶嬌憨,又不失率真可愛,不同于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
慕云笙趁旁人不注意,悄悄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輕波似水,李元昱不禁呆了一呆,即使被她挖苦了一番,倒也覺得有趣得很。
慕知元行禮后將云笙拉回座位,這時她瞧見樂平公主坐在端木宗離旁邊,巧笑倩兮,萬分體貼,心下略感酸楚。端木宗離還是那樣淡定自若,好像早已忘了慕云笙的真實身份。
對于慕云笙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并不關心,沒有防范沒有警惕,沒有不安沒有難過,什么都沒有,他到底在想什么?
慕云笙心思繁雜,不明白他既然要阻止自己報仇為何不干脆向皇帝告密?那天在亂葬崗他的所作所為又是什么意思?若說他喜歡自己,那為何今日如此胡鬧,他也不管不問如此波瀾不驚?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暗自苦笑,是的,自己和他的身份注定是對立、是仇人,他沒有告發自己已是最大的恩情了,還能奢望什么呢?而冤死的那些亡魂他文陽王府也難辭其咎,絕不能置身事外,忻王遺脈生來就和他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皇帝看著年輕一輩們難得的輕松,自己壽誕盛宴上一片祥和安寧,不由得龍心大悅。
那震懾敵膽、靖邊有功的文陽王既不戀權勢又忠心耿耿,自己最寵愛的女兒樂平更對他一往情深,如此一雙璧人實是羨煞旁人,招招手叫樂平過去,與她耳語了一番,樂平神色甚為驚喜,剪水雙瞳飛快地瞄了一眼端木宗離,羞澀一笑。
慕云笙垂首冷笑,看來皇帝要選駙馬了,用這種手段籠絡重臣不也是皇家一貫的手法么?
果然,樂平歸座后,皇帝便對著端木宗離遙遙舉杯,含笑道:“宗離,這些年你征戰四方,戰功赫赫,朕心甚慰,但卻因此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端木將軍泉下有知怕是要怨朕了。和朕說說,你是否有中意的女子?朕為你們賜婚。”
端木宗離端杯回敬,淡淡道:“回陛下,臣心中未有心儀女子,也未曾考慮過兒女私情,陛下圣恩,臣心領了。”
慕云笙聽他如此回答,心中一顫,“未有心儀女子”這幾個字刺得她心口一痛,失望之余冷哼一聲,扭頭看見樂平公主原本喜笑顏開的俏臉也是頓時黯淡,心道端木宗離倒是對誰都如此無情。
皇帝不以為意,說道:“既無傾心之人,你和樂平又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朕覺得你們甚為合適,如若結成眷侶也是一段佳話。”
在所有朝臣及世家子弟的眼里,樂平,東夏朝最尊貴的公主,也只有文陽王才配得上,所以大家見皇帝提及,并不意外,紛紛打趣附和。
可在慕云笙眼里,那樂平公主和端木宗離顯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即使是貴為公主也是不配和端木宗離相偕雙飛的。
端木宗離欠身回道:“公主嬌貴賢德,臣自慚形穢,不敢妄想,請陛下三思。”
樂平臉色一白,看樣子極是傷心意外,皇帝心疼之至,搖搖手,臉色也不怎么好看,緩緩道:“你不用這么快答復朕,好好考慮一段時間。”
端木宗離依然沒有情緒起伏,淡然地以額叩手答道:“謝陛下。”
殿內觥籌交錯,貴族子弟們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慕云笙酒后微醉,更覺郁結苦悶,便悄然起身離席,走出殿外。
雖已夜深,這金碧輝煌的重華殿仍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她抬眸,無言地望著那象征著世間最高權勢的巍峨皇宮,層疊起伏的高高宮墻飛檐彩繪,華麗莊嚴,令人心生向往。
這里也曾經是她父王的家,是她父王長大的地方,若是父王的心能夠狠一點,他亦有可能成為這里的主人。
可如果父王如同李熤那般狠辣,他也就不會是那個令朱敏之犧牲一切也要為他報仇的忻王李爍了,想到親生父親,慕云笙心里更是酸楚煩悶。
殿內的歡聲笑語刺入耳中,她迫切地想遠離那些嘈雜喧鬧,順著殿前踏跺而下,信步隨意地在殿外游走。
不覺間便入了重華殿旁的芳華園,這芳華園是忻王李爍年少時先帝為他所建,便于他和其他皇子以及侯爵世家的公子們閑時游玩。
對這些慕云笙自然不知,見這花園布局恬淡靜雅,在這兒休息應是最好不過,當下不加思量,在不顯眼處找了棵茂盛的大樹,趁無人瞧見,迅捷地爬了上去,斜斜靠在交叉的枝杈之間,合上雙眼。
一輪殘月遙掛天際,清風吹來花草的芬香,昏昏欲睡中進了夢鄉。
至宴飲結束,慕知元也沒瞧見慕云笙,四處尋找一番還是不見蹤影,問了問值班巡視的禁衛,也是無人知道她去了何處,無奈立于殿外正自著急。
端木宗離閑步走來,揖手道:“先生可是在尋令千金?”
慕知元點頭道:“也不知這丫頭去哪了,她自幼貪玩,可別在宮中亂闖才好。”
淺淺一笑,道:“先生不必著急,依她那愛游山玩水賞風景的性子,本王想,先生或許可以至芳華園中一尋。”
慕知元怔了怔,滿腹懷疑地望了他一眼,這個文陽王與女兒相識不過數月,為何比他這個做父親的都還要了解云笙?
文陽王似是未覺,徑自提步而行。
慕知元與他剛入芳華園中,忽聽前方傳來內侍們的驚呼聲,忙放眼望去,只見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頂上掉下來一個窈窕纖美的女子,湖綠絹紗長裙隨風輕舞,不是云笙是誰?
慕知元大驚失色,這一下摔下來女兒焉能有命?
還未及反應,身旁的文陽王已然離地而起,縱身連躍,轉瞬間便已落在樹下,穩穩地接住掉落下來的慕云笙。
端木宗離低頭望去,少女雙目緊閉,臉上淚痕猶新,面色凄楚,竟是還在夢中。
不由擁緊了她,輕嘆一聲,抱著慕云笙對趕來的慕知元說道:“云笙喝了太多酒,怕是一時半會醒不了了,慕先生待會就和本王一起出宮吧。”
端木宗離對慕云笙照顧有加,慕知元自然是感激不已:“小女幸得王爺相救,不敢再勞煩王爺。
此時三皇子瑞王李元昶也迤迤然地走了過來,見慕云笙醉得不省人事,心下暗笑,自東夏建朝以來還從未有哪個女子敢在宮中醉酒,并且呼呼大睡,這下想出內城都是個麻煩呢,促狹地看著他們也不做聲。
端木宗離向他微微頷首,清冷的說道:“請殿下準備一頂軟轎送慕姑娘出宮。”
“沒有父皇允許,大臣及家眷都不得宮中行轎,本王擔心慕姑娘恐會觸怒天顏。”瑞王李元昶一副恪守禮儀的樣子。
端木宗離知他有意為難,想看看自己笑話,微怒道:“有什么事本王一律承擔,不勞瑞王殿下擔心,夜冷風疾,殿下還是盡快吩咐下去,以免慕姑娘受涼。”
李元昶看看漆黑的天空,入夜是真,可哪里有風?早已是初夏更是半點也不冷啊,攤攤手無奈道:“好吧,如若父皇怪罪,我可得找你啊。”說罷,命人準備了軟轎送他們到興福門。
一行人出了內城,行至興福門,正要給慕云笙換轎,她卻早已轉醒,很利索地從軟轎上跳了下來,仿佛沒有看見端木宗離,理也不理他,徑直走到慕知元身邊,喊了聲爹爹,隨后就上了慕府的青頂小轎。
慕知元搖搖頭,滿含歉意地對端木宗離拱拱手。
端木宗離回禮道:“慕先生請轎中歇息。”接過下屬遞來的馬韁,身形一閃躍上馬背,緩緩的跟在慕云笙小轎后面。
慕云笙酒未全醒,無數個文陽王在眼前閃現,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想讓疼痛感幫助自己保持清醒,卻也毫無用處。
過了不多一會,想到自己與端木宗離世仇難解,剛才在皇帝面前他又那樣堅定的回答,看也不曾看自己一眼,頓覺哀傷至極。
心一橫,掀開身側轎簾,探頭對馬上的端木宗離喊道:“端木宗離,你一會冷淡疏離一會巴結討好,你有病啊?現在又跟著我們,威名赫赫的文陽王難不成想做護衛么?我們可受不起。
我告訴你,不管你怎樣做,我都絕不會輕易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