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擦黑,一路上行人逐漸稀少,夜市還未開,只有街道兩旁的商鋪開著門等待著光臨的顧客。微風還帶著些許冷意,又清爽的叫人心安。
起初,慕雲笙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多時候聲音漸微,想必是快睡著了,耳邊還傳來她夢囈般的呢喃:“以後你不準再去青樓了哦。”
端木宗離啞然失笑,還真把他當花花公子呢。
背上人淺淺的呼吸聲在靜寂的暮色中格外真實,如果一生一世就如此般,平淡而安寧該是多麼美滿。
只是,那永墜忘川的預言,如附骨之疽讓他患得患失,那個前世裡就總是一根筋的女子,爲何今生還是這般執著。
他想推開她,卻不由自主的將她拉得更近。
在楊府的最後幾日,慕雲笙可以說是過得相當滋潤,沒事了就跑去找端木宗離,在他那兒蹭吃蹭喝,這文陽王也不似從前那般對她那樣冷冷淡淡了,柳成舒就更奇怪了,不僅不招惹她,見了他都繞著走。
這倒也好,最起碼這登徒子再也不會妨礙自己和端木宗離在一起好好的聊天了,儘管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講話,而那個人只是靜靜的聽著。
那邊,東夏皇帝聽說文陽王途中遇刺,還傷了慕家小姐,龍顏大怒,把隨侍在側的玉妃叱責了一番,說她母國覬覦東夏國土,刺殺文陽王欲挑起兩國戰爭,實乃可惡至極。
那玉妃苦苦求饒,百般分辨,說是天淄國一些逆臣欲毀兩國盟約,從中挑撥生事,乞求皇帝萬勿中了賊人奸計。
聽她解釋得合情合理,東夏至尊方纔微息怒火,僅罰她禁足一月。思慮再三,擔心再出意外,便下令旨命神武衛將軍韓非越率領三百神武衛到北江府去接文陽王回洛京。
韓非越才三十出頭,年紀輕輕就成爲皇帝的近衛將軍,才智武功自有過人之處,雖然北江府離洛京還有近千里,亦可無憂了。
那些刺客一擊未中,倒也不敢再來,回京途中平安無事,只是韓非越和神武衛去迎接文陽王的那天,慕雲笙望著那肅然齊整、聲勢浩大的隊伍,酸溜溜地諷刺了端木宗離一句:“文陽王好大的排場啊!”
洛京城,物華天寶,城內的建築氣勢恢宏,寬闊潔淨的大道綠蔭連綿,寶馬雕車絡繹不絕,街市上各種商品琳瑯滿目,人羣川流不息,城內鮮有衣衫襤褸之人,舉目盡是一片繁榮昌盛。
慕雲笙掀開馬車窗帷,探出頭四處張望,時而低聲驚歎,未至洛京之前,她已無數次想象過京都的樣子,如今親眼見到這般盛景,方知洛京城與自己想象中實乃天差地別。
進城後端木宗離便回了他自己的府邸,想是要沐浴更衣後再去見駕,那個跟屁蟲柳成舒自然是和他一起,雲笙很奇怪,柳成舒跟著端木宗離來洛京是來做什麼的,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好好問問。
在神武衛將軍韓非越的引領下,一行人越過重重宮牆,穿過無數長長的甬道,終於在玄元殿內見到了東夏國至高無上的掌權者皇帝李熤。
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禮,在皇帝平穩渾厚的“免禮”聲中,慕雲笙悄悄擡頭去看玄元殿正上方的皇帝,至於如此大膽的窺視聖顏合不合禮數,可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身著赤黃便服的東夏國君主年過五旬,濃眉高鼻,留著短鬚,皮膚保養得很有光澤。雖身形偏瘦,然雙目極爲凌厲,帝王的威嚴之氣讓人不敢仰視。瞧見朱敏之肅立在皇帝身側,慕雲笙早把他爹進宮前教給她的那些規矩忘到九霄雲外了,對著他眨眨眼睛,調皮一笑。
這小小動作也沒能逃過皇帝的眼睛,王公大臣們的女兒們都是知書達理的名門閨秀,言行舉止都是悉心教導過的,就算是公主,一舉一動都不得隨性而爲,倒鮮少見到這樣天真爛漫的孩子,心下便有些喜歡。賜了坐,笑著問道:“知元,朕記得你離京的時候還並未娶親,一轉眼,孩子都這般大了。這孩子母親呢?怎地沒跟著一起進京?”
慕知元欠身答道:“拙荊身體孱弱,生完孩子沒多久便過世了。”
皇帝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當年你不肯聽從令尊大人遺命,執意退了與陳家小姐的婚約,莫非就是爲了這孩子的母親?”
“即使愧對先父,時至今日知元也不曾後悔。”慕知元如是道。
“看這孩子伶俐可愛,母親自然也是不同於一般女子,只是你不僅不願在朝爲官,甚至連洛京都不回,卻是爲何?”皇帝很是有些疑惑。
慕知元恭謹答道:“亡妻本是晉城人氏,一直對故土念念不忘,草民便陪她回了家鄉,路途遙遠後來又有了這個丫頭,便不曾回京了。”
皇帝說道:“朕時常還記掛著你呢,這次回來了就多住些日子,慕府老宅朕差人修繕過了,也安排了些奴僕雜役,如若有什麼不便的地方,直接跟朕提。”
慕知元忙起身叩首,謝道:“陛下深恩,知元惶恐。”給自己女兒使了個眼色,慕雲笙會意,也跟著拜了下去。
殿中的九五至尊溫和一笑:“不必如此拘禮。” 揮手示意他們起身,繼續說道:“朕見到你也是高興得很,好似又回到了年輕時的歲月,當年朕貪玩出宮,與你相識,和你結拜,你大哥長大哥短的叫著朕,那樣子竟還清晰得很呢。”
懷念之色從慕知元臉上劃過,情緒有些許激動,但神色依舊恭敬非常,說道:“當初若知陛下是當朝太子,草民是萬萬不敢與您兄弟相稱的。”
皇帝哈哈大笑;“朕還記得,後來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瞠目結舌的樣子,你呀,也不要草民、草民的,朕聽不慣,慕家三代在朝爲官,殫心竭力,朝廷自然是不會忘記的。”
慕知元也不推辭,微微彎身:“微臣謝陛下隆恩。”
慕雲笙在這樣的環境裡很是不自在,只能站在殿中左顧右看打發時間,此時殿外響起了內侍細長的通報聲:“樂平公主見駕……..”通報聲還未落下,一身翠紋雲錦、珠環玉繞的溫婉少女便已珊珊而來進入殿內。
那少女柳葉黛眉,秋波湛湛,蓮步輕移間顧盼生姿,儀態萬方。
慕雲笙暗忖:這公主倒是美得很。
樂平公主嫣然含笑,給皇帝行完禮,問道:“父皇,兒臣聽說文陽王也回來了,怎的不見他呢?”
樂平公主對文陽王的情誼滿朝皆知,皇帝也樂見其成,笑道:“先回王府了,可能要晚些時候才能入宮,不過你來得也正是時候,慕先生家的這位小姐與你年齡相仿,你們倒是可以交個朋友。”
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敵人,敵人,大大的敵人。自第一眼見到這個樂平公主,慕雲笙就不喜歡她,直覺便知她定不如表面這般溫順柔善,特別是她提到端木宗離的樣子好像很熟一樣,慕雲笙就更不喜歡了,心裡把端木宗離罵了個八百遍,好端端的惹公主幹什麼?這麼強悍的情敵,這可叫我怎麼辦?
面上神色倒是依舊自如,屈膝行禮道:“民女慕雲笙見過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