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神武衛攻勢漸弱, 那東夏皇子李元昱即刻便可手到擒來,如今橫生變故,北齊帝當真是怒氣填胸, 顧及到自己孩兒性命, 不得不傳諭停止圍攻。
李元昱也隨即令神武衛收了兵刃, 邁步行至北齊帝面前, 抱拳行了一禮, 說道:“陛下,今日攻城實非元昱所愿,只為求自保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至于四殿下, 元昱一定奉為上賓,不敢委屈殿下分毫。只要陛下承諾絕不興兵, 定北軍自會悉數退出寧昌城。”
北齊帝目眥盡裂, 厲聲道:“你的意思是要把我皇兒作為人質?”
李元昱不卑不亢, 緩聲道:“元昱不敢,元昱只是想讓四殿下到桑陽關做幾天客罷了。請陛下寬心, 過幾日四殿下定會毫發無傷的回到北齊。”
北齊帝氣憤難當可投鼠忌器,略一沉吟,只好無奈道:“朕今日暫且放過你,但太子在你國遇害,東夏國必須給個說法。”
“那是自然, 相信過不了多久, 兇手定會落網。這人膽敢在敝國皇宮刺殺貴國啟太子, 蓄意破壞兩國邦交, 即便是我東夏王室也定不會輕饒了他。”
北齊帝余怒未消, 冷哼一聲:“兇手朕要親自審,你們最好不要動什么手腳。朕答應你只要太子之事與東夏無關, 朕絕不對東夏動兵。但如若我皇四子若有半點損傷,朕一定不惜一切踏平東夏!”
“陛下一言九鼎,元昱不敢再節外生枝,定保四殿下無恙。”
北齊帝黑著臉,下令退兵,北齊士兵如退潮般霎時消失無蹤。
李元昱負了些輕傷,韓非越趕緊取過傷藥給他包扎,定北軍攻打寧昌城實是出乎意料,忍不住問道:“殿下,我們并未經過桑陽關,您是什么時候聯絡定北軍的?這一路末將并未發現異常啊?”
李元昱微微一笑:“在洛京的時候我就料到此行兇險,可如若領兵前來,恐事態更會一發不可收拾,便修書一封差我王府親衛持了兵符,令定北軍于今日凌晨攻打寧昌城,解我之困。”
韓非越哈哈笑道:“殿下瞞得真嚴實,剛才可真嚇死末將了,還以為今日定是交代在這了。幸好,殿下神機妙算,咱們終于可以平安回家了。”
李元昱吩咐清掃戰場,挑出幾名未曾受傷的神武衛前往寧昌城報平安。
他自己卻并不休息,與將士一起收殮陣亡兵士遺體,神武衛們見肅王事事親力親為,對這位平日里沒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瞬時好感驟增。
沒過幾日,北齊帝就收到了東夏皇帝李熤的御筆書信和結案卷宗,李熤在信中將天淄國大罵一通,承諾將罪魁禍首玉妃交由北齊處置,并希望兩國維持和平邦交,勿受他國挑唆,引發戰爭。
自己的孩子還在對方手上呢,北齊帝心有所忌倒也沒什么心思開戰,要說東夏國蓄意殺害太子,其實他自己也并不相信,東夏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殺害北齊太子對東夏百害而無一利,天淄國一直對東夏國虎視眈眈,北齊帝倒是相信是他們從中生事,想要坐收漁利。但自己的兒子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實在是難以咽下這口氣,殺子之仇焉能不報?
北齊帝下定決心,天淄和東夏都必須付出代價,只是眼下得先保證自己孩兒蕭宸的平安。
北齊帝不知道的事,他的四皇子此刻在桑陽關過得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這北齊四皇子蕭宸簡直就是個人來熟,第一天見到李元昱就一副一見如故的表情,大步地走到他身邊,握著李元昱的手熱情說道:“肅王殿下真是聰慧絕倫心思巧妙,蕭宸佩服至極。”
一個階下囚還跟沒事人一樣,對自己的敵人如此親密,倒教李元昱不知如何是好。
微微側目打量這位四皇子,發現這蕭宸長得和蕭啟頗為相似,只是五官比蕭啟要秀氣幾分,極是愛笑,兩個小酒窩給他平添了幾分人畜無害的神情。
不過李元昱可不敢小瞧于他,一個常年領兵的皇子,一定不會像表面上那樣單純。
李元昱很有禮貌的微笑了一下,客氣道:“元昱迫不得已驚了四殿下玉駕,還望殿下海涵。”
蕭宸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壓根沒覺得自己被捉是件多么不得了的大事,笑道:“這樣更好,我早就跟父皇提議,貿貿然興兵討伐終不是良策,無奈父皇一意孤行,這下倒教父皇不能隨意發兵了。”
李元昱眉尖微挑,有些意外的看著蕭宸:“殿下也不贊成兩國交戰?”
“當然。”蕭宸白了一眼李元昱:“要不然,你以為你們能這么輕松的就把我抓了嗎?”
李元昱當真是瞠目結舌:“難不成你……”
“是啊,是啊,我就是故意放水,被你們抓住的。”蕭宸大喇喇地靠在太師椅里,看著李元昱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輕輕一笑:“你不用懷疑你的能力,定北軍戰術奇詭,又占了先機。就算我拼盡全力也是保不住寧昌城的。”
坦誠,李元昱對蕭宸有了些好感,這真是個特別的皇子。
但這點好感沒持續兩天就蕩然無存了,這個人真的叫人很是頭疼。
蕭宸,這個北齊的四皇子在桑陽關可真沒把自己當外人,一點沒意識到自己的人質身份。
給他準備的飯菜,他不吃,說要等肅王殿下一起吃,給他準備的房間他不睡,偏要和李元昱秉燭夜談,讓李元昱片刻不得清凈。
李元昱性情孤冷,哪里受得了他這般纏人,只能天天想著法的躲著他,偏生這個四皇子聰明絕頂,總是猜得到他的心思。害得李元昱每日借口處理軍務,待在定北軍營中不敢出來。
肅王真是非常非常后悔請了這么尊大佛回來,巴不得立刻、馬上把他送回北齊。
好在洛京很快就有消息送到桑陽關,北齊帝也派人送了書信給李元昱,表示只要李元昱不傷害蕭宸,兩國便可相安無事。
李元昱自恃有定北軍把守桑陽關,并不懼北齊反悔,很爽快的就下令送蕭宸回寧昌城。
蕭宸反而很意外,有點不高興的問韓非越:“啊,這么快就送我回去?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肅王呢?不用這么著急吧?他人呢,怎么不來送我?”
韓非越對這個嘰嘰喳喳的北齊四殿下很無語,這哪像領兵數萬的一軍之將,真的教人懷疑他是不是徒有虛名。
面上卻極為禮貌的答道:“肅王殿下還不太熟悉定北軍,今日說是查驗軍中兵器糧草,特意吩咐末將將四殿下安全送回去。”
蕭宸失望的嘆息,說道:“還想與他好生切磋一番用兵之道呢,這么急著送我回去,你說他是不是特別討厭我啊?”
韓非越啼笑皆非:“四殿下說笑了,我們肅王殿下對您是極為欽慕,真的是軍務纏身不得空閑。”吩咐屬下將蕭宸坐騎牽來,道:“四殿下,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啟程了。”
無可奈何地接過馬韁,蕭宸不情不愿的躍上馬背,對韓非越說道:“命人給你們殿下帶句話,肅王之謀略,蕭宸十分仰慕,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到時定與肅王殿下一較高下。”
北齊皇帝見蕭宸平安回到寧昌城,心里一塊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將他喚到自己身邊,萬分憐愛地嗔怪道:“這次怎么這么不小心,叫人給活捉了去?幸好你母妃還不知情,回了都城,可不能讓她知曉了,否則她以后定不會準你出宮。”
“這次的確是兒臣大意了,兒臣亦并未想到這李元昱竟然會出兵攻打寧昌,他雖遠在吳章山,但定北軍的作戰方略卻是出自他手。這人心思巧妙,精通兵法,兒臣很是喜歡。”談起李元昱這次出其不意的反攻,蕭宸眉飛色舞。
北齊帝見他高興的樣子,不由得想起慘死東夏的蕭啟,心中一酸,無力的靠在那寬闊華貴的龍紋金絲楠椅中,垂淚不語。
蕭宸見父皇悲傷,收斂了些許,溫言安慰道:“父皇,兒臣先陪你回都城,待東夏將兇手押送到北齊,咱們就為皇兄報仇雪恨。管他東夏還是天淄,定叫他們付出代價。”
北齊帝閉上雙目緩緩點頭。
三輛囚車在東夏兵士的押解下從洛京城駛出,囚車里玉妃面色黯然,受過刑的身子虛弱不堪,疼痛與恐懼使得她不住的發抖。
她身為天淄國的公主,本應是金枝玉葉,顯貴尊榮。
可是就因為她母親只是一個被先帝隨意臨幸過一次的宮女,自己從小就在那些兄弟姐妹中低人一等,受盡冷落。
她不甘心,她要讓他們知道她的存在,她的不可或缺。
所以她遠嫁東夏成為和親的犧牲品,與東夏皇帝虛與委蛇。
從被關押的那些天,玉妃就一直盼著有人會來救她,畢竟她為天淄國做了那么多,不惜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在東夏忍辱負重。
只是她沒想過,對于她的背叛,天淄國如何能容忍?劫囚的人沒有來,殺人滅口的殺手倒是來了好幾波,一路危險重重刺殺不斷,玉妃知道自己不管身處哪一方,都已然絕無生路,墜心絕望之下,趁看守不備自盡身亡了。
只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她這一死,卻成了日后蕭宸起兵討伐東夏最好的理由。
查出了兇手,東夏皇帝也就沒再過問文陽王將慕云笙從刑部大牢救出的事情,也沒有催促她回吟秋宮,但對于慕知元以及慕云笙的身世卻是越來越懷疑,而夜影,證實了他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