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老林裡住著，又都是男子，並沒有什麼計較，就都是在溪水裡沐浴，大老爺們，赤身裸體的也沒有什麼好看的，偏偏，子瑜來了，於是，就需要有些變化。

先是一向寡言的小將軍招呼著人做木桶，刷桐油，幸好那些木匠們一直都在，索性停了正事，先做好三個木桶再說，人多力量大，更別提爲(wèi)了讓桐油快些幹，旁邊還有些人用扇子扇，用火烤，如此，等到黃昏剛至，三個浴桶就做好了，整整齊齊放在了莫語的帳中。

因爲(wèi)是常年駐紮，軍寨內(nèi)的一切都規(guī)整了不少，所謂的軍帳也是木頭做的房屋，一間一間的，很是整齊。

莫語愛靜，於是他住的地方有些偏，但好處也多，地方大，當(dāng)下就安排好了住處，牀鋪被褥什麼的，也都是他自己備用的，這方面，周俊毅對他是做到了對一個弟弟的好，他的所用所需從來不曾短缺，甚至還有超。

蘇木青打了個招呼就自去休息，他所以想要趕回昭義，爲(wèi)的也不過是在危難之時救助蘇敏而已，如今局面並不急於一時，也就不太著急，大可以安生地呆上兩天，有了莫語這麼一個變數(shù)，有些東西，又可以重新估量一下了。

莫語房中，他已經(jīng)整個人都泡在木桶裡了，舒適的熱水被親兵不斷地提來，門口還有兩個親兵等候招呼，而子瑜，則抓過他的頭髮清洗，皁瓤子是一種絲瓜瓤一樣的東西，浸著皁汁，用的時候可以算得上是洗頭洗澡全包。

子瑜不是學(xué)化工的，對這些原材料並不清楚，也沒有發(fā)明香皂沐浴液洗頭膏之類的偉大夢想，都是用現(xiàn)成地，既然有這個皁瓤子，看在它純天然無毒害的份兒上，咱也就綠色一回好了。

小手在頭上抓著，不時輕柔地按按頭皮，指甲劃過的地方癢癢的，還很舒服，靠在木桶邊緣上，莫語舒服得都想睡覺了，熱氣蒸騰著地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清爽乾淨(jìng)，眉心的憂色也不翼而飛了。

“你說說，你多久不洗頭了？”子瑜又是揉又是按的，倒是不惜力氣，對於莫語，他的愧疚永遠(yuǎn)比較多，先是把他從皇帝的位置上換下來，說了要對他好的，卻總是不顧及他的感受，還眼睜睜看著他被爹爹殺死，棄屍荒野，子瑜覺得自己沒有對他做過一件好事，而他看到自己沒事，卻是那麼欣喜，愧疚就這樣一點點加深了。

想想他以前，在那皇宮之中，肯定是被好多嬤嬤侍婢服侍著，想要沐浴只要說一句話就有人給他弄好了，還有那麼多漂亮的衣服和金銀，偏偏，碰到了自己，於是什麼都沒有了，跟著流浪不說，還總是被差遣地那個，比小廝也好不到哪裡去。

嘴上說著做朋友。就是這麼做朋友地嗎？若是有一個人這樣對自己。自己怕是恨死他了。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地看到了就過來相認(rèn)。還如此高興。

眼圈紅紅地。最初地那一場大哭用盡了他地力氣。現(xiàn)在是怎麼也哭不出來了。而那愧疚就這樣憋在心裡。憋得難受。“莫語。你怨我嗎？都是我不好。我把你帶出來。又把你、弄丟了。我、……”

莫語睜開眼睛。仰頭看到地就是子瑜咬著下脣。難過地樣子。他不知道子瑜正在加劇想象他困難艱苦地生活。而對比自己輕鬆快樂地生活自責(zé)著。打斷了他地話。“子瑜。我沒有事情。我這些年過得很好。沒有你想地那麼糟糕。倒是你。你們怎麼樣？”

子瑜張了張嘴。該怎麼說。對著那樣關(guān)心地問話。難道說自己過得很好。都忘記了有一個被無辜牽連至死地莫語嗎？

他說不出來那樣地話。便是自責(zé)。便是愧疚。也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話一旦說開。面臨地即便不是反目成仇。恐怕也是友誼不再吧！那件事。那個經(jīng)過。就讓他永遠(yuǎn)成爲(wèi)秘密吧。反正蘇木青是不會說地。他從來不做解釋。

“當(dāng)時爹爹中了毒。我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我、我們以爲(wèi)你死了。我害怕極了。爹爹又受傷了。那個人好厲害。我、我。……”子瑜眼神慌亂。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dāng)時地局面。當(dāng)時。也許不是非殺莫語不可地。而他。則是被當(dāng)作了蘇木青地兒子來受過。

莫語不知道那些隱情，他和子瑜一樣都是被邱晏給敲昏了，看到地最後就是有個人過來殺了護(hù)衛(wèi)，其他的就全不知道了，醒過來就是被救地場面，所以他有些稀

的，聽到子瑜這樣說，就想當(dāng)然以爲(wèi)那個救人地就而邱晏則拼死一搏，想要?dú)⒘俗约骸?

他不知道，蘇木青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於是巧妙地先藏起了子瑜，而用莫語引開了韋雄，把莫語陷入了危局當(dāng)中，成爲(wèi)了必須的棄子，這些，子瑜也不知道，他只是猜測而不敢問，也害怕問，只把那夜的種種當(dāng)做是一場噩夢，儘量忘記無辜的莫語，好安慰自己的良心譴責(zé)。

“別說了，我現(xiàn)在不是沒事嗎？”莫語並不想追究過去的對錯，發(fā)生了什麼都不重要，只要他還對我好，那麼，我就還對他好。

聽了這話，子瑜暗暗鬆了一口氣，繼續(xù)著洗頭的工作，把莫語帶離皇宮之後，有一陣子都是他給莫語洗頭的，也不算是第一次了，沒有誰覺得不對勁兒，就連蘇木青也是見怪不怪了。

但，外面的人可不會這麼想，偷看的人看到那兩個人，一個坐在浴桶當(dāng)中，一個溫柔地給他洗著頭，熱氣升騰之中，兩個人的臉龐都顯得很柔和，而那笑容，天啊，小將軍真的在笑，而那少年，他怎麼笑得那麼好看？

有了一個扒窗戶看的，就有一個扒門縫看的，越來越多的人疊加著，連門都承受不了重負(fù)，有些“呀呀”作響。

“一個個的，都看什麼哪？！”屋子裡，莫語厲喝一聲，外面則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四散而去，透過那不知道是被誰不小心撞到半開的門，還可以看到幾個慌亂離去的背影，和那麼一兩個偷笑的人。

子瑜黑線，對八卦的熱情，誰都不缺乏啊！

“那個，可能我平時對他們太鬆了。”莫語很快就認(rèn)識到爲(wèi)什麼會有這種情況發(fā)生，若是換到周將軍身上，不要說發(fā)生了，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在外面窺探，只怕早早就躲開十步遠(yuǎn)了。

“沒關(guān)係，只要我洗澡的時候沒有人看就成了！”被人蔘觀著洗澡，子瑜想想就夠了，他可不是行爲(wèi)藝術(shù)者，沒那個愛好。

這下?lián)Q成莫語黑線了，難道我洗澡就可以隨便看？

“對了，你在這裡好像混得不錯啊，都成小將軍了！”子瑜沒話找話，裝作不經(jīng)意地瞟過他眼角下的傷疤，這是什麼時候弄的，是那次嗎？他當(dāng)時害怕，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腦中清晰的是莫語倒在白石上，烏髮散開，灰衣染血……

“什麼小將軍，別聽他們胡叫，周將軍纔是真正的將軍，殺伐果斷，我差得太遠(yuǎn)了。”莫語說著實話，還有些不太好意思，大概是面對著子瑜，多年不見的喜悅消除了隔閡還有距離感，也不像以前那麼寡言了，有問有答地跟子瑜交流無礙。

子瑜也察覺到了這種變化，很好，就是聽也聽得出他對於軍營生活很是適應(yīng)，甚至，也許他也想要當(dāng)將軍的吧，不是說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嗎？

“哪有，在我心中，莫語纔是最出色的，當(dāng)將軍算什麼，莫語要是想，是可以當(dāng)大將軍的！”拍馬屁，套交情的話不用經(jīng)過大腦就溜出嘴來，那種崇拜一樣的語氣，莫大的自信，子瑜還沒有覺得什麼，卻已經(jīng)讓莫語激動莫名了，生出一種知音之感。

只要有一個人，哪怕只有這麼一個人，對他無比信任，那麼他就覺得滿足，不同於普通少年的經(jīng)歷讓他早早成熟了，卻還是免不了那單純的幼稚，雛鳥一般，永遠(yuǎn)無法忘記那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

子瑜，很幸運(yùn)的，就佔據(jù)了那麼一個位置，無人可以動搖的位置。他永遠(yuǎn)知道，只是單純的討好，還有些愧疚的補(bǔ)償，怎麼就能夠換來一個人那樣真心地追隨，有些事情，無巧不成書，有些事情，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句話，一顆忠心，來得容易到不可思議。

溫溫地言語著過往，子瑜聽得居多，他不敢說自己過得開心快樂的時候，害怕引起別人的傷心，好像在窮人面前炫耀珠寶的閃耀一樣，那種行爲(wèi)是不可取的，聽著，附和著，聊天的氣氛一直好得出奇。

莫語，不是曾經(jīng)寡言的莫語了，雖然言辭有些笨拙，卻已經(jīng)能夠清晰表達(dá)自己的意思，滔滔不絕地說話了，比起以前那個問十句不答一句的莫語，實在是天淵之別，他，也成長了，被歲月沖刷出了光潔的顏色，等待著有一天，能夠璀璨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