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7 78
葉維這幾天,沒有原因地總是很嗜睡。大約是很久沒像這樣子病過,把全身的骨頭睡散了。傷處已經(jīng)七七八八好得差不多,但坐在沙發(fā)裡,還是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肖成諺果真寸步不離地和他在一起,事先雖然撂過狠話,但也僅限於不讓他單獨(dú)出門而已。兩個人自那日激烈衝突之後,肖成諺便再沒怎麼碰過他。他也懶得再鬧,一心等著能徹底好起來的那天,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他實(shí)在是過得夠了。
男人給他拿來吃的,就不客氣地吃;打電話通知醫(yī)生上門複診,他也乖乖配合。若再把標(biāo)準(zhǔn)放寬一點(diǎn),他甚至可以算是在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只不過就算閒暇的時(shí)候,他也就待在家裡做自己該做的,偶爾撥兩下和秦觀一起學(xué)但荒廢了很久的吉他。
抱著能屈能伸的想法,他沒什麼力氣去關(guān)注房子裡的另一個,彷彿就算肖成諺沒說過軟禁這種話,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就是這麼悠閒地呆在家。
頭腦裡其實(shí)亂七八糟的一堆雜事,太久沒管過酒吧的事情,過去那個手機(jī)上應(yīng)該密密麻麻全是未接來電……答應(yīng)了尹丞的工作給不了他,秦觀也有多日不曾聯(lián)繫……
葉維半睡半醒地窩在沙發(fā)裡,明明知道有這麼多事要辦,偏偏惰性大發(fā)不想去管。他額發(fā)又長長了些,淡靜地耷拉在眼前,把鼻樑的弧線勾勒得很流麗。
廚房裡咕嘟嘟煮著咖啡的聲音很是催眠,他乾脆就依著惰性慢慢侵蝕遍全身。結(jié)果秦觀第二次來的電話,就又沒有接到。
肖成諺正在離他不遠(yuǎn)的桌子上思索局部構(gòu)架,聽到難得的電話鈴聲,扔了筆轉(zhuǎn)身去接,秦觀噼裡啪啦的聲音劈頭砸下來:“小維!你是不是死了啊?”
“……”肖成諺皺皺眉看一眼沙發(fā)上打盹的葉維,刻意壓低了聲音:“我是肖成諺。”
“……= =”那頭似乎嚇了一跳似的靜默很久,方纔諾諾地道:“怎,怎麼還是你啊……你們同居了啊?”
“……嗯。”說的太多可能會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肖成諺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你……他怎麼還會和你同居,你明明……那個姓顏的——”秦觀受打擊太大,猛然陷入語無倫次的境地裡:“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你怎麼還會回去找他?你們不是早玩完了麼?”
肖成諺沉默地笑笑,旋即開口:“誰告訴你的?”
秦觀“咦”了一聲:“小維他親口……”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妥,硬生生止住。
肖成諺修長的眉頭輕輕一挑,沉下臉色說:“什麼叫做氣話,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們的事情我沒資格管。”秦觀的語氣倏忽變得嚴(yán)肅:“不過……如果是真的,這一次請你好好待他。別像對以前的牀伴那樣不上心……小維和他們都不一樣。”
“……”這種說教雖不怎麼中聽,自己之前有錯也是事實(shí)。肖成諺沒什麼表示地淡淡同意:“他現(xiàn)在對我來說確實(shí)是不一樣的。只不過我對於他,大概和別人沒有區(qū)別。”
前半句話還能保持平靜,後半句卻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自從葉維去了尹家,他時(shí)常衍生出這樣的比較。男人的言行舉止讓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只不過是可有可無。
那頭的秦觀似乎微微愣住,隨後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喂,你這混賬,你在說什麼啊?”若不是隔著話筒,說不定他早就惡狠狠揪住了肖成諺的領(lǐng)子:“小維對你怎麼樣……他對你怎麼樣……你是最沒資格去說的那一個,明白不明白!”
“……”秦觀給肖成諺的印象一直是嘻嘻哈哈沒個正經(jīng)的,突然間如此強(qiáng)硬逼人,倒把他吼得一愣,一時(shí)間沒有反駁。
“你瞭解他什麼?我跟他從小到大這麼長時(shí)間,還從沒看過他喜歡一個人到這種地步!他跟我說的關(guān)於你的話,只要你聽見一句,都不可能有心去懷疑他對你的心意!”秦觀氣憤的閘門一被打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彷彿要用言語將肖成諺狠狠打醒:“你是怎麼對他的?跟顏徹拖泥帶水曖昧不清……他只不過是被尹丞撿回去……我本來以爲(wèi)他對你心灰意冷,一定會和尹丞怎麼樣……但是沒有!他整個人都已經(jīng)完全被你改變了,你難道看不出來?!你若是再讓他失望……你若是……”
太過於激憤和急迫,“你若是”後面的話,秦觀突然間說不下去。
第一次忍受一個半生不熟的人這麼指著鼻子般地對他大罵了一通,肖成諺竟一句話都沒有反駁。沙發(fā)上腦袋輕點(diǎn)的男人睡得熟了,修長的身影微微垮著,撞入心頭讓他胸口震動得厲害。
“……他有這麼喜歡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秦觀的斥責(zé)依然不斷不斷地自話筒那頭砸過來:“不好好對他的話……我首先饒不了你……”
肖成諺只是一直拿著話筒沉默聽著,一語不發(fā)。秦觀掛下電話去好久,他依然維持著站立的姿勢,動也不動地聽著那嘟嘟的忙音。
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秦觀的話語攪得他腦子裡都嚶嚶嗡嗡,就如同話筒裡那響個不停的忙音。
原來他連最初的理解和信任都沒有來得及給葉維,就已經(jīng)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煮到火候的咖啡在廚房那頭滴滴地提醒起來,肖成諺如夢方醒地?cái)E起頭,掛了電話然後心亂如麻地過去拔電源。
這頭的葉維卻因爲(wèi)那尖利的提示音猛然甦醒,極盡全力地伸個懶腰,在咖啡飄散的濃香裡輕輕讚了一聲“唔,好香”。
無視掉自己又不小心睡過去這個事實(shí),他起身亦走入廚房裡去。
在廚房門口,葉維定住腳步。
男人看到他的神情之怪異讓他很不能適應(yīng),俊美的眼眸黑到深沉,死死盯住他的樣子,彷彿見到了什麼不乾淨(jìng)的東西……譬如說鬼。
葉維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摸臉頰,又低頭看自己的衣服鞋子,審視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任何值得被這樣盯著看的地方,也就坦然地走進(jìn)去拿杯子等咖啡。
“喂。”杯子伸過去許久不見肖成諺反應(yīng),他不耐地將杯沿在桌腳磕磕:“怎麼了這是?”
對方?jīng)]說任何話,原本握著咖啡壺的手也鬆開,沒有絲毫要給他倒的意思。
“……神神叨叨。”小聲嘟囔了一句,葉維準(zhǔn)備伸手自己去倒:“讓開,別擋……”
他的後腦卻在下一秒被人大力地按壓過去,眼前蒙了黑,鼻尖也狠狠撞到片溫暖的胸膛裡,肖成諺身上淡淡的香味鑽進(jìn)來,剎那緩和了這個擁抱所包含的所有迫不及待和難以自持。
杯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開在腳下,咖啡的味道和擁抱的氣息混合,眨眼間就讓人暈眩。懶洋洋如葉維,一瞬的工夫也還是驚訝了。
“……”他試圖擡頭去看,卻被一隻手牢牢按住了後腦。
“……別動。”他聽到肖成諺如同嘆息一般的聲音:“乖乖的……不要動。”
葉維眼前一片柔軟的黑暗,鼻尖擦在襯衫布料上,眨眨眼睛還是不懂突然是怎麼了。
一句“對不起”在過了很久之後才幻覺般在廚房裡層層漾開。
對不起……?聽錯了吧?
但確實(shí)是一句道歉,在那一句之後又聽見肖成諺淡淡地重複:“真的,對不起。”
可是……在對什麼道歉呢?他也只不過是在客廳裡打了個盹而已。
“你在說什麼?”相當(dāng)程度上的莫名其妙讓葉維問出口來。
男人的雙臂箍的很用力,令他的骨骼都在格格作痛,情不自禁皺眉想甩開,偏又沒那種氣力。
依稀感到肖成諺也把頭埋下來,埋進(jìn)他的肩窩裡,彷彿尋找寧靜的安心感一般,淺淺地呼吸著。
“你……”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讓葉維滿身不適應(yīng),不過眼睛倒是能見到光明瞭。
他使勁掙扎著想要脫開身去:“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葉維。”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肖成諺只是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裡,悶悶說道:“我們重新認(rèn)識一次吧。”
沒頭沒腦的一番話卻讓葉維更加莫名其妙。
自從生了病,他脾氣比以前差了不少。委委屈屈地窩在男人懷裡,只覺得惱火而已:“你先別這麼纏著我,OK?!”
手臂猛地一甩,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肖成諺沒有防備,倒退幾步竟被稍許推離。恐怕是沒想到自己被推開,擡起頭來看著他的樣子多少有點(diǎn)驚愕。
“我累了,也病著。不要一天一個戲碼地折騰我,我沒心力去琢磨。”火大地拋下這麼一句,葉維彎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你不還天天看著我呢嗎,我又沒力氣對你反抗什麼,還有必要進(jìn)行這種思想軟化?”
“不是的。”
從頭頂?shù)瓛佅聛淼牡统谅曇糇屗爸槠挠沂忠活D。
“我是認(rèn)真的。”肖成諺走前兩步,同樣蹲下身來:“你聽懂了沒有,我是說……我們重新來過。”
什麼?葉維終於緩慢地?cái)E頭看過去。
肖成諺俊逸狹長的雙目裡是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與溫和。
一切轉(zhuǎn)變的都那麼不切實(shí)際,連個應(yīng)有的過度都沒有。葉維看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和肖成諺從來不會對他露出的神色……這樣的反差讓他整個人都覺得如在夢中,虛浮無比。
“我對你……”男人頓了頓,顫抖的手掌終於撫上他的臉頰,冰涼的觸感讓他打心底一抖:“我這樣不顧一切地傷害你,瘋狂地綁住你……只是因爲(wèi)我對你……有了太多預(yù)計(jì)之外的動搖。”
“……”葉維睜大了眼睛,沒什麼實(shí)感。
“你被尹家的小鬼帶走……我那時(shí)候……簡直失去了理智。”肖成諺這一生大概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失態(tài):“我那麼生氣……明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卻還是這麼做了。可是除了這種卑劣的辦法,我想不出其他方法……還能讓你乖乖地留下來。”
說到這裡,他淡淡地扯開脣角,苦笑了一下:“你大概早就對我失去信心了。”
“……”葉維這下連眼睛都忘記去眨。
“秦觀剛剛來了電話。我才知道……是我誤解得太深。”肖成諺半垂下眼,手掌從葉維的臉頰滑落進(jìn)頸間:“我有那麼多不懂的事……如果重新開始,都要你一件件來教我……”
他靜靜地嘆了口氣:“你還願意嗎?”
總算,他的意思表達(dá)得夠明確了。
不知怎麼的,葉維握著玻璃渣的指尖卻倏忽一抖,白玉似的肌膚,剎那被劃出來一條鮮紅的血痕。
疼痛讓他更加茫然,滿眼不可思議地盯著肖成諺方纔說過話的兩片薄脣,彷彿這次看到鬼的……是他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