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愈發涼了,獨孤皇后的咳疾便更厲害了。重陽宮中已然添了炭火,溫暖如春,可是氣息卻更加干燥了起來。
獨孤皇后好不容易才在蕭筎的攙扶下走了幾步,來到了外殿,見著一個面生的奴才跪在地上,不禁疑惑道:“筎兒,這是誰?”
蕭筎貝齒輕咬下唇,盈盈道:“母后,這便是當日咱們挑選進東宮的人?!?
獨孤皇后這才想起有這兒回事兒,不禁微微頷首,然而面上卻還是充滿疑惑:“好端端的,他不在東宮,跑到本宮這里來做什么?”
蕭筎的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眼神不禁有些躲閃道:“母后,這…還是讓他自己來說吧。兒臣,當真不知該怎么說?!?
獨孤皇后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暗暗感覺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xing,目中原本有些渙散的眸光此時重新積聚,透出了幾分威嚴之色,望著那侍衛道:“你讓晉王妃帶你來重陽宮,可有什么事情要說?”
“是,”那侍衛眉目間暗含著幾分猶豫,然終究是下定了決心,重重一叩首,道:“奴才請求皇后娘娘能夠將奴才調離東宮!奴才…還是想回到皇宮之中盡忠侍奉?!?
其實這等小事,原本只需要向分撥奴才的內務府稟報便是,哪里需要母儀天下的獨孤皇后親自決斷。然而獨孤皇后此時并沒有想到這一點,反而對于他的態度很是疑惑,冷冷道:“盡忠?哼,身為奴才,在哪里盡忠不一樣?怎得非要離開東宮?!?
“奴才…”那侍衛欲言又止,壓低了聲音道:“奴才…奴正是因為對于陛下和皇后娘娘盡忠,才不能夠在東宮中再容忍下去了!太子殿下…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奴才實在是聽不過耳了!”
“大逆不道”四個字猶如驚雷一般,狠狠地在獨孤皇后的頭腦之中炸響,心中一急,又是咳上了一陣。而蕭筎也沒想到獨孤皇后的反應竟然這樣大,連忙取了絹子為獨孤皇后輕輕掩嘴,在一旁侍奉著。
然而獨孤皇后
輕輕推開蕭筎,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狠狠地望著那侍衛,道:“你說什么,大逆不道?你…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若是其中有半句虛言,本宮…定然不會放過你!”
“奴才不敢有半句虛言!”那侍衛從未見過獨孤皇后這般咬牙切齒的模樣,心中不禁有些慌亂。而殿中的炭火燒得正望,他額上沁出的汗珠也順著臉頰的輪廓一股股流了下來。
“奴才已經進東宮六年多了,殿下總是對皇后娘娘心懷怨言,比如說皇后娘娘總是偏私于晉王殿下,忘了誰才是長子,是東宮太子。還說…”
“還說什么?”獨孤皇后面上的血色愈發褪去,原本就滿是病色的肌膚此時竟顯得有些透明,似是只需輕輕一碰,便會破裂。
“還說皇后娘娘年歲大了,真是糊涂了。待太子殿下來日繼承了大統,便讓皇后娘娘您安心靜養,再…再不許cha手宮中之事…”
獨孤皇后的指尖輕顫,隨著這侍衛的話一句句說出來,整個身子都已顫抖不止,狠狠一拍桌,道:“逆子!”
“母后,母后您先消消氣,”蕭筎也從未見過獨孤皇后發這樣大的脾氣,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此時還是不禁嚇了一跳,假意對著那侍衛嗔怪道:“你說的話可都有真憑實據么?太子殿下一向xing情溫潤,怎么會無端端地便說這種話?!?
“奴才不敢說謊啊,”那侍衛一叩首,道:“而且當時云昭訓也在。殿下還說,如今東宮便是云昭訓主事,來日繼承大統,便要冊封云昭訓為后,立長寧王楊儼為太子?!?
蕭筎輕輕掩口,小心翼翼地覷著獨孤皇后的神色,道:“原來…原來是云昭訓在一旁。兒臣還是不信,大哥能夠說出這種話來,可是云昭訓…她好像一直對母后很是不滿?!?
獨孤皇后的面色已然變得鐵青,蒼老的手指猶如一根根枯木一般,在桌上亂劃著,嘴角擠出一抹猙獰的笑容,道:“好,好。本宮還沒死呢,他們便已經想的這么遠了?!?
“當日皇后娘娘與王妃讓奴才潛入東宮,便是為了調查太子妃自盡之事。當時奴才確實調查出了,那皆是云昭訓害怕自己殘害東宮嫡子的事情泄露,所以暗害了太子妃娘娘??墒墙詹胖?,那件事情,太子殿下…竟然也是得知的!”
“什么!”獨孤皇后漆黑的瞳孔愈發深邃,適才劇烈的咳嗽讓她的聲音聽來有些沙啞,似是水蔥似的指甲劃在了青石磚上一般,讓人心中刺痛:“不可能,勇兒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害死自己的孩子啊!”
那侍衛悄悄忘了一眼有些蹙眉的蕭筎,隨機應變道:“回稟皇后娘娘,當初云昭訓害死東宮嫡子,太子殿下是事后才得知的。雖然當時有些生氣,可是沒過幾天便原諒了云昭訓,并且還說,還說…”
“還說什么?”獨孤皇后只覺自己的頭腦之中嗡嗡作響,心中的某一個角落也在隱隱刺痛。
“還說反正只有云昭訓的孩子才能成為太子,他原就不喜歡太子妃,太子妃去了最好,還免得皇后娘娘您再啰嗦…什么正室妾室,他想讓誰成為正室,誰便是正室,當年樂平長公主所嫁北周皇帝宇文贇,還同時立過四位皇后呢…”
蕭筎望著這個侍衛,心中不禁微微驚訝。當年獨孤皇后為救樂平長公主的性命,曾向宇文贇叩首不止,引為生平奇恥大辱,此時他說出這句話來,無疑是如一把利刃一般直直戳入了獨孤皇后的心臟之中。
獨孤皇后杏口微張,布滿眼角的細紋此時隨著她面容的抽搐而顯得愈發深邃,似是一刀刀刻上去的那般明顯。出乎意料的,她聽完侍衛的這句話,竟然已經呆愣在原地,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蕭筎望著獨孤皇后的樣子,不禁暗暗心驚,連忙屈身查看,微微搖晃著獨孤皇后的身子,聲音有些顫抖道:“母后,母后…”
獨孤皇后呆愣片刻,突然開始咳嗽,而蕭筎連忙體貼的取過帕子,掩在了獨孤皇后的口上。而只見獨孤皇后怒火攻心,“哇”的便吐出了一口鮮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