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色如水。張莉一個人在操場上走著。有幾個學生在跑步,一棵大柳樹下面,一對男女抱在一起親親我我,那男的在女的耳邊說著什麼,女孩笑了,他們把臉貼在一起……
張莉心裡堵得慌,她想哭卻沒有哭出來。王剛給她打了好幾次電話她都沒有接,她想一個人靜一靜。那天她看到那些破碎的照片時,她的心碎了。那是大學期間他們唯一的合影照,王剛卻把它撕得粉碎,也撕碎了她的心。
一陣涼風襲來,她似乎清醒許多。田若梅那晚的話這些天來像一把利劍懸在心上,田若梅的諷刺刻薄,王剛的誤會,她都不在乎??伤齻兊膶砟兀克麄兊膼矍槟??或許田若梅說的是對的,從一開始她就讓王剛陷入一個泥潭而無法自拔,其實她何嘗也不是陷入這個泥潭呢——愛的越深便陷得越深,陷得越深便傷的越深。
她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想法——她想讓王剛和田若梅好!但她立刻又在心底裡罵自己,她不該有這樣愚蠢的想法,王剛是愛她的,那晚她暈倒了,他一個晚上沒有睡陪在她的身邊。她怎麼忍心把自己心愛的人讓給別人!她覺得自己好沒用。
馬上就要實習了,實習完了又馬上面臨著畢業,而畢業也就意味著他們要分手,各奔前程。那把懸在心頭的劍還是掉了下來,硬生生要把他們之間的情絲斬斷……她不敢想這些,她害怕面對這一切,她也無力掙扎,一切的反抗和掙扎都是徒勞的。王剛是個男人,將來要有自己的事業,假如把這一切都拋開,他們走到一起,他們結婚了。沒有工作,沒有錢日子怎麼過?愛情是感性和衝動的,而結婚又是另外一回事,是那麼現實,每天面對的就是柴米油鹽……
她想起他們第一次在宿舍裡見面的情景,她想起他們在花園第一次接吻的情景,她想起他們一起在隴海公園賞楓葉的情景……一切是那麼清晰,宛如昨天。
回到宿舍的時候,魏霞正趴在牀上看書?!皬埨?,剛纔王剛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你給他回個電話吧!你們兩個這幾天是怎麼了?小兩口吵個架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看得出王剛還是愛你的,他這幾天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了,你都賭氣不接。聽話啊,去給他回個電話,我都看不下去了?!?
趙瑩從牀上爬起來:“是呀,張莉,你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我老鄉哪裡不對你給我說,我去教訓他。你們這樣我看著也著急??!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呢!”
張莉喝了口水:“你們想多了,我們之間好著,就是最近快實習了嗎,心裡面有點煩,想一個人靜一靜吧!”趙瑩瞪了她一眼:“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其實王剛對你挺好的,又是買包又是買衣服,哪個男生肯這樣給你花錢??!他家裡也不富?!薄昂昧耍昧?,你們把我頭都快吵暈了,我這就下去給他打個電話!”
張莉披了件衣服,就匆匆下了樓……
二
宿舍裡空蕩蕩的,大家都去自修室看書去了,最近都忙著實習的事情,這幾天也沒怎麼上課,基本上天天練習講課。對一個師範生來說,學的多少是一回事,能站在講臺上把課講出來講好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呢,本來就比較膽小,站在講臺上連頭也不敢擡,爲此老師批評好幾回了。
我看著那電話,有些沮喪,看來這回張莉真的和我生氣了。我垂頭喪氣的下了樓??熳叩綐窍碌臅r候,似乎聽見樓上有電話鈴在響,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去??熳叩轿鍢堑臅r候,那電話鈴又不響了。可能是幻覺吧,或許是其他宿舍的電話鈴聲,我又轉身下了樓……
走到二樓的時候,和田若梅撞了個正著。她笑著:“真巧啊,王剛,我正準備去看你呢!今天碰見王向前了,他說你這兩天心情不好?!?
“走,若梅,咱們喝酒去!”
這是一個不大的酒吧,裡面很安靜,我們找了個包間,要了幾個菜,又要了一紮啤酒。
幾杯酒下肚,已有些微醉。我看著若梅,她今天真美,長髮披肩,燈光映照之下,肌膚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眼波流轉,柔情綽態,媚於言表。突然覺得有一股熱血涌上心頭。我抓住她的手:“若梅,你真的喜歡我嗎?”她臉上泛著紅暈,把頭埋在我的懷裡:“王剛,我對你的愛沒有變過!”
她擡起頭來,深情的看著我:“還記得高三那年麼,我把初吻給了你,你抱著我,說會一輩子愛我……”“若梅,是我不好……”“王剛,不要再提那些傷心的往事了……我就喜歡現在這樣,你抱著我的感覺真好!”
“來,咱們再幹一個!”轉眼間桌子上七八瓶酒被我們一掃而光。我們兩個躺在沙發上,她緊貼著我,淡淡的香水味混雜著酒氣。她把臉湊到我的耳邊,我感到耳根發燙?!巴鮿偅蹅儺厴I就結婚吧!我給你生個孩子……”
我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田若梅正躺在我的身邊,那一雙穿著肉色襪子的雪白的腿壓在我的身上,雙手緊緊摟著我的脖子。
我慢慢挪開了她的身體,叫醒了她?!叭裘?,明天我還要講課,再過幾天就要實習了。你準備怎麼樣了?”田若梅揉揉惺忪的睡眼:“就那樣吧,我想實習的時候申請和你去一個學校?!蔽矣行┆q豫:“那,你們老師會同意嗎?”“會的,我們班主任也是咱們老鄉,好說話著。你看你一天,這麼大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每天清茶淡飯的。我去了也好照顧你呀!”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三
我再沒有給張莉打電話,也沒有接到她的電話。
我們的課程完全做了調整,早晨上課,整個下午全部用來實習的講課練習,一個挨一個,每人十五分鐘,每天講不同的課,循環往復。給我們實習講課指導的老師姓張,五十多歲,又高又瘦,背微駝。厚厚的鏡片背後那雙眼睛總是笑瞇瞇的,他講話很慢,但是聲音比較尖細,抑揚頓挫。
王??频谝粋€走上講臺,他在黑板上寫好了標題,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來,這個傢伙口才很好,講課很有煽動性,一下子把課堂氣氛調動了起來。張老師嘴巴張得大大的,聚精會神地聽著。王希科講完了,張老師笑瞇瞇的,看起來很滿意:“不錯啊,語言流暢,表情生動。細節部分再注意下好吧!”
陳曉琴站在講臺上,先送來一個嫵媚的微笑,令人感到骨頭髮酥……“下一個,王剛。”我環顧四周,這是在叫我嘛?阿虎用胳膊碰碰我,小聲說:“到你了王剛!”
我走上講臺,用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標題,寫到一半,粉筆被折斷了。無奈我又取了一根,總算歪歪扭扭的把標題寫好了。我瞥了一眼,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看著我,我趕緊低下頭:“今天,我們學習《鴉片戰爭》……”
“停!”我擡起頭來,只見張老師眉頭緊鎖,眼睛挑在鼻樑上:“一個男生,怎麼比女生還膽小,你以前講過課沒有?”我點點頭。“講過課怎麼還這麼膽??!你不能把頭擡起來講嗎。還有,你的聲音也太小了,我在後面根本聽不見。”他用手摁了摁快要掉下來的眼鏡:“從內容上來說,你這叫滿堂灌。你知道什麼叫目標教學法嗎?你要把學生積極性調動起來!你這個情況還比較嚴重,後天就要去實習了,你這個樣子怎麼給學生上課呀!”
我沮喪地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