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幾天沒有見到若梅了,也不知她去了哪裡。那個男的也不見了,自從上次那件事情後,我賭氣好幾天沒有找她,後來去問和她接課的老師,說是已經請假好幾天了。我有些懊悔,爲什麼自己老是這麼衝動,那天爲什麼沒有聽她解釋完呢!哎,自己這脾氣真該改改了。可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一句話不說就匆匆離開,我有些爲她擔心。還有幾天實習就馬上結束了,她能不能過還是個問題。
實習結束之前學校要進行一次期中考試,學校領導還要安排親自聽每個實習生的課,當堂給出一個分數,算是實習成績,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給你交接課的老師,他們的評分將直接對畢業後的分配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
星期一早晨,上課鈴還沒有響,我站在教室門口翻看著教案,雖然那份教案早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但心裡還是很緊張。
我走上講臺,寫上了板書,便開始講課:“同學們,我們今天學習市場交易的平等原則……”周雪紅老師正用鼓勵的眼神看著我,校長正低頭做著筆記……我有些擔心,還怕哪個環節出錯會影響評分,可越擔心就越緊張,越緊張就越思維混亂,以致於將應該詳細講解的部分都漏了過去。我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不得不停頓下,看著教案講上幾句,又忘了下面的內容,於是又低頭看看教案……其狼狽狀態不可言喻,後面幾個老師輕聲議論著什麼。這使我更加緊張起來,最後乾脆照著教案唸完了。
我一看錶,還有二十多分鐘才下課。“周老師,我講完了!”我滿臉通紅的看著周雪紅,她一臉凝重的表情:“講完了就做練習冊!”學生們開始做練習冊,我像個木偶一樣站在講桌前,等待這下課鈴響,覺得這節課是自己一生中最長的一節課。後排幾個老師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麼,我看看校長,他臉上一臉木然的表情。
這二十分鐘就像經過了一個世紀,下課鈴響了,校領導像得到解放了一樣走出教室。我仍然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我低著頭往宿舍走,覺得周圍好像有很多老師對我指指點點,沒想到自己準備最充分的一堂課竟然變成實習尾聲的敗筆之作。
“你是王剛老師嗎?”我轉過頭,一個捲髮的,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婦女正衝我微笑著。她手裡拿著本教案,看起來應該是個老師。
我禮貌的點點頭:“您是?”那女的笑道:“我是李老師,是田若梅的實習指導老師。她昨天寄來封信,說是讓我轉交給你!那天她請假,說是家裡面有急事需要請假,我也沒有仔細問。你也給她轉句話,她的實習成績我給她畫及格了!”她從教案裡面取出一封信遞給我便匆匆走了。
我打開信,若梅那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王剛,請原諒我那天不辭而別!我父親那天早晨犯心臟病去世了,我這幾天一直在家裡料理喪事。
還記得那天晚上咱們一起看夕陽的情景嗎?那晚我回去以後又出來給父母打了個電話,父親在電話上又提到他那個老戰友的兒子,說是他第二天要來學校看我。我父親和他的戰友是戰場上的生死之交,我和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是指腹爲婚。我不想嫁給他!可父母親卻執意不同意,因爲他家裡很有錢,他父親是縣上法院的院長,父母親一心想讓我嫁給這個紈絝子弟。這樣他們就可以得到一大筆彩禮,供我的弟弟娶媳婦。
那晚我和父親吵了一架,第二天那個男的來學校找我,你也看見了,他要對我非禮。被我拒絕了。他回去便在我父親跟前告了一狀,我父親氣的心臟病犯了,送到醫院已經斷了氣……是我害死了父親!
這個家已經沒有什麼讓我留戀的了。父親生前最是疼我,就是在我的婚姻問題上我們鬧僵了……你知道我喜歡你,我不可能和他結婚的!或許這就是命吧!
我會回來上完學,但我不想再回到這個家裡了。這裡留給我太多的痛楚!
愛你的若梅”
我心裡像堵了一塊大石頭,想哭卻沒有哭出來。我沒有想到若梅家裡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而我那天卻對她惡語相加,我可以想象她柔弱的肩頭正在承受著怎樣的人生重負。
一陣秋風吹來,枯黃的落葉像斷翅的蝴蝶,紛紛飛舞……
二
那天早晨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我埋頭收拾東西,下午我們就要離開這裡。
柳顏強頭髮溼漉漉的跑了進來:“王剛,門口有個女孩子找你!你小子豔福不淺啊!”他用毛巾擦著頭,詭異的笑著。“女孩子?”我有點納悶。昨天我剛給張莉打了電話,她們明天才回家,今天還在上課,而且我們離得很遠,不可能現在跑過來啊。若梅正在料理她父親的喪事,也應該在家裡啊!到底是誰會找我呢?我問柳顏強:“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找我?”柳顏強笑著:“挺漂亮一個女孩子!”我白了他一眼:“你這不等於沒說嘛,算了,還是我自己去看吧!”
我很遠就看見一個撐著花傘的女孩子站在校門口,雨傘遮住了她的臉,那身影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我走到跟前。那女孩慢慢地把傘撐起來。“馬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正是馬麗!
她微笑的看著我:“王剛,你還好嗎?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還好。你呢,在上海那邊怎麼樣?”我有些激動。馬麗笑了笑:“我這次回趟家看看父母,順便過來看看你。找你真不容易,問了好幾個人,走吧,快到飯點了,咱們一起去吃個飯,坐下慢慢聊聊!”
我走得急忘記帶雨傘,準備回去取。馬麗拽住我的胳膊:“走吧,咱們倆打一個傘。怎麼,女朋友不在吧!”我笑了笑:“她在也就那麼回事吧!”馬麗睜大眼睛,有些詫異:“怎麼了?你和你女朋友關係還好吧?”我嘆了口氣:“最近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哎,不說了!走,咱們吃飯去。”
馬麗遞給我一塊雪白的手帕:“擦擦你頭上的雨水吧!”我看看那手帕:“還是算了吧,會給你弄髒的!”馬麗笑著:“你還是個傻傻的大男孩,這手帕你拿去用吧!”
馬麗挽著我的胳膊在雨中走著,雨越來越大,我只聽見雨點打在傘上啪啪的響聲,街上有幾個行人在匆匆跑著,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我看了看馬麗,她穿著米黃色呢子大衣黑色的毛衣和緊身皮褲,讓她的身材看起來更俏。她的頭髮染成了亞麻色,蓬鬆的垂在肩上。看起來像一個十足的白領。
馬麗轉過臉看著我,她比以前瘦了不少,卻也更漂亮了!她眨巴著大眼睛:“王剛,你想過我沒有?”我點點頭:“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你!”“那你還愛我嗎?”“馬麗……我……”馬麗咯咯的笑起來:“你看你,把你嚇得,別怕,我不會做第三者的。瞧你那傻樣……”
三
好不容易找了家飯館,我們要了個包間坐下。
馬麗看起來氣色比原來好了許多,依然活力四射,只是多了幾分成熟與老練。她遞給我一支細長的煙。“你現在也抽菸?”她吐了一口菸圈:“是啊,煩悶的時候就抽幾口。高興的時候也抽。”我深深地吸了口煙:“說說吧,你在上海那邊怎麼樣?”
馬麗看看窗外,笑著:“還好吧,我打掉了孩子。在閨蜜那裡住了段時間,她把我介紹進她們的服裝廠幹了段時間,後來因爲在倉庫抽菸和主管吵了架,便出來了。老住在閨蜜家裡也很彆扭,你懂得,干涉了他們夫妻的正常生活。我現在搬出來,自己租了房子住。”
她喝了口水:“現在挺好的,我覺得一個人挺自由!後來我找到一家房地產公司,那老闆挺好的,很照顧我。我現在搞推銷這塊,賣出一套房子提成也很好的。還好吧……我準備學學會計,拿個會計證。那邊機會很多,就看你有沒有能力。我以前把文憑也看的很重,現在看來,不過一張紙而已。那邊本科生,研究生多如牛毛,找不到工作的還是一大把。眼高手低有什麼用。老闆看重的是你的能力,而不是那一張廢紙。”
我突然覺得馬麗真的成熟了許多。看得出外面的大環境已經讓她融入到那個圈子中去了,而我還像個傻子一樣,在象牙塔裡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對於將來,我仍然一片迷茫。
我抓住馬麗的手:“看來你已經適應了上海的生活。”她笑著看著我:“好長時感冒看到儂啦,儂還好伐?”我愣了愣:“你說什麼?”馬麗笑著咬咬嘴脣:“我正在學說上海話。”我也笑了:“上海話好難聽!哈哈……”
馬麗從包裡取出一本相冊,給我翻看她在上海的照片。“看,這就是東方明珠塔……這是外灘……”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王剛,你知道嗎,有時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起咱們在一起的日子,想起我們一起表演《亂世佳人》的情景,我會想起你。那些時光是多麼美好……”
我掏出那塊雪白的手帕,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馬麗,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就是那個美麗,堅強而勇敢的郝思嘉,還記得小說結尾那句話嗎?”馬麗淚眼迷濛的看著我:“Tomorrow is another day.”
這時下面響起了舒緩的音樂聲,是張信哲那首《上海小姑娘》
我的小姑娘
在遙遠地方
微笑的模樣
誰都要喜歡
我遇見了她
在陌生地方
幸好有她跟我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