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花生米配酒

兩個人聊起來就剎不住車了，陸青云從北京到湘州，再從湘州下派到江東，種種往事兩人回憶了一遍，陸青云在江東摸爬滾打學到了在北京學不到的東西，用最短的時間掌握了基層的執政理念和方法，劉昊覺得一年多來他成長了許多。

陸青云不經意間微微嘆了一口氣，劉昊覺察到了這一絲不易察覺的表情，頓了頓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已經三十五了，年紀不小了，是時候娶老婆了。”

說完，劉昊的臉一下子陰沉了，他想起正是自己活生生拆散了他和孫璐的因緣，要不是自己，他們倆可能現在正在忙碌而幸福的籌備婚禮。

陸青云也不想聊這個話題，劉昊也沒臉繼續接下去，于是陸青云說：“劉書記，去年江東的經濟增長不容樂觀，今年更是形勢嚴峻，元宵節后開工的企業到現在還不足三成，要完成今年的任務難度不小。”

“是啊，剛才我跑去了永興縣，沈偉波也表示今年更難，我也很擔心啊，你們完不成任務，我要打你們的板子，我完不成任務，孫書記可要打我的板子。”

陸青云笑著說：“孫書記可不舍得啊，湘州可是海津的旗幟，要是倒了，孫書記臉上無光。”

劉昊見陸青云還拿孫秋實開起了玩笑，想他和孫璐的感情應該是告一段落了，不然不會對孫秋實沒有一點忌憚。

說著說著，陸青云把重點引到了PX項目，他敬完酒后說：“全國每年PX的需求是1385萬噸，國內產能卻只有700萬噸，一半的需求要靠進口滿足。”

“誰說不是，中國人就知道糧食安全，知道要守住18億畝耕地紅線，可他們不知道，衣食住行，排在第一位的‘衣’卻被牢牢掌握在外國人的手里。”

劉昊回敬了陸青云一杯，一飲而盡，繼續說：“1萬噸合成纖維，相當于7萬畝良田，合成紡織材料每年2800萬噸的產量，折合成耕地就是2億畝，這可是人類歷史上的壯舉，解決了棉花等自然纖維和糧食爭地的矛盾。”

陸青云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劉昊對于PX已經有這么深入的了解，一下子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只能說：“可惜哪里的老百姓都是一樣，對于PX的態度都是堅決抵制。”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這么清楚PX的相關知識，其實四五年前湘州就準備立項PX項目，只是后來經過環境評價和風險評價，覺得難度太大，才不得已放棄。”

陸青云說：“恐怕環境因素還是其次吧，關鍵是民意太過堅決，政府如果也以硬碰硬，會造成群體性事件。”

“是啊，當初都這么難，現在恐怕更難了，老百姓環保的意識越來越強，穩定壓倒一切，寧可犧牲經濟上的效益也要確保穩定，尤其是政治上的穩定，百姓上街容易勸回去可就難了，你我守土一方，自然要上對得起首長，下對得起黎民。”

“劉書記，就全國看來，大家都奉行鄰避運動，上馬PX可以，只要不是在我的城市，如此思維對于整個中華民族來講會變成一場災難。從PTA到PET整個產業鏈的利潤已經前移集中到了PX，而國內PX過分依賴進口，民族產業將受到巨大損失，而且喪失了PX的定價權，高價格向下游傳遞，最終還是轉嫁給了消費者，許多百姓受人蠱惑，干出的事情都是鼠目寸光。”

劉昊聽出了陸青云的意思，沒有辯駁誰對誰錯，只是說：“青云，你去江東整整一年了，說句你不愛聽的，你可以調用的政治資源已經消耗殆盡，硬要上馬PX，成功了，對于你的仕途也許有一點幫助，失敗了，你會變成清江的咸魚永遠都翻不了身。”

陸青云沉默下來，沒有說話，劉昊又絮絮叨叨說了一些，隱隱透露出了一層意思，吳順康省長即將退休，中央文件不久就會下發海津，但是關于省長的繼任人選，政治局一直沒有表態，中組部那邊自然也沒有明確的說法，甚至連意向性人選都沒有確定，劉昊的思維還是想以靜制動，如果現在匆匆上馬PX可能會打亂他的部署，他的省長之路，完全有可能因為沒有處理好PX項目而功虧一簣。

“青云啊，我年紀大了，能不能再上一個臺階就看這幾個月了，現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安分守己是唯一的原則。”

聊了兩三個小時，桌上的菜被吃得精光，酒卻還剩著小半瓶，劉昊站起來拿過那盤花生米，說：“花生米配酒，這可真是神仙的日子。”從劉昊那邊回來，陸青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于公于私都要上馬PX項目，人不可以首鼠兩端，無愧于時代才是他存在的價值。

春節過后，湘州的天氣原本已經十分暖和，在有陽光的日子還能感到春天蓬勃的氣息，然而春天不會來得這么容易，一場倒春寒不僅帶來了一場大雪，更帶去了許多老弱病殘的生命，生命的逝去當然令人痛心，但正因為有生死輪回，萬物更替這個世界才顯得平靜而自然，春天是躁動的季節，陸青天的內心也開始了莫名的跳動，他又要干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

劉昊的態度雖然模棱兩可，意思卻已經很明確，江東既然是你陸青天當家，我劉昊不會對你做的事情指手畫腳，只要不出亂子，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相隔了一個春節，孫秋實和陸青云的這樁交易雙方都很守信用。孫秋實信守承諾，全力支持江東撤縣設區，多次跑北京游說相關部委，使得原本要一年半載才能走完的程序只用了四個月便完成了，而且海津對江東設區后提供的優惠政策，得到了大部分江東百姓的認可，陸青云在江東的威望得到了空前提升。

有得必有失，陸青云在事業上順風順水，與孫璐的感情卻戛然而止，他信守和孫秋實的約定，自此和孫璐恩斷義絕，彼此間沒有了任何聯系，孫璐在除夕夜曾給陸青云發來一條短信，滿是委屈和痛楚，陸青云又何嘗不是，只是他是男人他必須忍著，他所面對的世界即使寒冷如馬里亞納海溝，他也不能退縮更不能有一絲的猶豫，他知道自己在感情上并不堅強，一旦愛情的堤壩決口，洪水會吞噬兩個人，他不愿意孫璐因為自己而耽誤最寶貴的青春，既然結果已定，那么長痛不如短痛。

陸青云的內心不想再去見孫秋實，兩人獨處一定頗為尷尬，只是江東要上馬PX項目，必須得到孫秋實的支持，猶豫再三，他還是踏進了省委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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