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拂面,落葉繽紛。
“嗒嗒”的馬蹄聲中,一行輕騎快馬疾馳而過,掀起山道上的枯葉翩翩起舞,其間還夾雜著縷縷塵土。
穿過并不寬闊的官道,一行人策馬走進更加狹窄的山間小路,道路愈發崎嶇,坎坷難行。
這條小路似乎已經廢棄了很久。窄窄的小路上遍布藤蔓,路邊還生長著許多荊棘,落葉鋪滿路面,掩蓋著下方的溝溝坎坎,蜿蜒延伸至河邊。
所幸此時正值寒冬,葛藤和荊棘以及路邊的野樹枝椏全都光禿禿的,枝垂葉落,才將這條林間小路顯露出來。若是盛夏時節,恐怕就沒有路了。熟識這里的人,只能憑借記憶尋找曾經那條蜿蜒曲折的河畔小路。
前行幾步之后,一行人翻身下馬,既而牽著馬匹、看著腳下,緩緩前行,朝著河邊走去。
再難走的路終有盡頭。
牽馬站立河邊,領頭的錦衣男子隨手將韁繩丟給身旁的扈從,佇立在河邊的土丘上,凝視著眼前潺湲流動的清澈河水,他神情悵然,眸子中流露著難以掩飾的憂傷。
眼前這條大河顯得格外恬靜,水質清澈、河底湛藍,潺湲流淌,載著一灣灣清泉東流入海。若是凝視眼前的一池清水,近乎感覺不到它在流動,水里倒映著兩旁的高山,宛如身心疲憊的男人躺在端莊秀麗的美人懷里酣然入睡。徜徉在甜美的夢鄉里。
橫在一行人面前的是一座能過馬車的渡橋,橋面上很干凈,似乎有人經常打掃。兩邊的扶手拭擦得一塵不染,似乎有人時常站在橋上憑欄眺望。他在看什么,看向哪里,是否也像此刻站在岸邊的錦衣男子一樣,近鄉情怯,站在橋頭佇立不前,只能靜靜地凝視著河水。藉此緬懷自己的親人。
看著自家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小喬卻敏感地感覺到他的背影竟然透著絲絲孤寂。臉上浮現著從未有過的悲傷,眼角含著淚,那晶瑩的淚花在眼眶里滾動,卻始終不曾滑落下來。
這是小喬和李利相遇以來第一次看到男人這樣憂傷。如此孤寂,也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李利流淚。他為何憂傷,為何眼角噙著淚花,是誰能讓他這樣懷念,那瑩瑩閃爍的沒有落下來的眼淚又是為誰而流?
其實小喬知道他在想念誰,也知道他為何止步不前,更知道那雙噙淚的眸子正是為了緬懷曾經住在河對面的一位慈祥和藹的老夫人。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這一幕又是另一番感受,以至于小喬此刻心里很難過。情不自禁的潸然落淚。她沒有見過步老夫人,卻早已聽說過這位被李利視作母親的和藹老人,可是她死了。
據說這位步老夫人生前很柔弱。身形嬌小,十分珍愛生命,卻體弱多病,一直靠名貴湯藥維持生命。然而當有人挾持她作為人質、脅迫李利束手就擒的時候,這位老夫人毅然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從而保全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李利。
或許。就在步老夫人奮不顧身的撞向劍鋒的那一刻,她真正把李利當成自己的孩子。所以她義無反顧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藉此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要挾,不被傷害。母親的偉大在她自刎的那一剎那綻放出永不磨滅的璀璨光輝,以至于事情已經整整過去四年了,卻仍然牢牢銘刻在李利心里,驅之不散揮之不去。
此刻小喬傷心落淚并不全是為了素未謀面的步老夫人,而是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一直以來,看到男人英俊爽朗的笑臉,她會感到幸福;當看到心愛的男人黯然神傷,她會陪他一起流淚。愛他所喜,憂其所憂,一體同心,感同身受,這就是夫妻,這就是愛。
無獨有偶,此時陪著小喬一起落淚的還有站在她身旁的步練師,以至于陪同前來的呂玲綺也受到她們的感染,悵然傷神,潸然淚下。
小喬、步練師和呂玲綺三女美目含淚的情形,讓跟隨李利前來舒縣的郭嘉和李摯二人心情沉重,不禁回想起當日步府慘遭滅門和步老夫人自刎的悲壯場景。在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郭嘉和李摯都在場,親身經歷了那場劫難,也親眼見證了李利和步老夫人情同母子的感人至深的一幕,以及步老夫人遇害后李利傷心欲絕的痛苦與悔恨。
然而在郭嘉看來,事情早已過去,且逝者已逝,懊悔已然于事無補,悲傷亦是無濟于事,大可不必如此。可是他也知道,人的感情很復雜,很難以常理忖度。每個人或許都有難以徹底撫平的心靈創傷,每個人都有可能犯下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每個人都有自己永遠無法忘卻的人和事。
只是郭嘉早已習慣用理性的目光看待事物,是以他此時即使心情沉重,也能克制自己的感情。隨之他輕步走到小喬和步練師身旁,擺手示意她們控制一下情緒,否則她們這樣默默流淚的樣子直接影響到李利的心情。
果然,小喬、步練師和呂玲綺三女都是蕙質蘭心的聰慧女子,看見郭嘉的眼神和手勢之后立刻反應過來。
隨即她們擦干眼淚,強行克制情緒,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而后小喬和步練師輕輕走到李利身邊,一左一右挽著他的臂彎,她二人什么也不說,俏臉上卻浮現出甜美的笑容。
果不其然,看到步練師和小喬二人甜甜的笑臉之后,李利臉上的憂郁之色迅速遁去,取而代之的是會心的微笑。
“嗯,讓你們久等了。也許是待在軍營的時間太長了,乍然看到如此美不勝收的風景,不免觸景生情。”李利微笑解釋道。解釋就等于掩飾,但是掩飾也不失為轉移注意力的一種好方法,至少可以讓人從某種情景中走出來,換一種心情,憂郁便隨之而去。
看到李利終于笑了,小喬和步練師二人臉上的笑容愈發濃烈,笑的更真,笑的更甜。
甜美的笑容是極具感染力的,可以影響對方的心情,不僅養眼,而且怡情。
小喬和步練師的笑容就讓李利深受感染,尤其是步練師甜美清純的笑臉對他的影響極大,因為這里曾是步練師的家。如果步老夫人還活著的話,看到女兒甜蜜幸福的笑容之后,她一定會很高興。
一念至此,李利心中的憂郁一掃而空,溫柔地攬著小喬和步練師的纖腰緩步走在渡橋上,笑著說道:“看來這里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道路也荒廢了。”
“不,夫君說錯了。”步練師笑著搖頭,伸手指向岸邊,柔聲道:“夫君且看,岸邊新修了一條路,而且路面很寬,完全可以過馬車。是以通往步家莊的道路已然改道了,我們剛才走的那條小路自然就被廢棄了。”
“呵呵呵!果然如此呵呵!”李利回頭一看,正如步練師所說,沿著河岸邊確有一條新修的路,可以駕著馬車直接前往河對岸的步府。然而李利本想說這里是步練師的故居,難怪如此熟絡,可是話到嘴邊,他終是沒有說出口,惟恐步練師又想起步府慘遭滅門的傷心往事。
一路走走看看,不多時便到了步府門前。
只是步府大門還像四年前的初夏一樣,門前沒有家丁,正門緊閉,一切都是當初李利一行人前來借宿時的情景。唯一不同之處在于,昔日掛在廊下的兩個大紅燈籠升高了一些,沒有遮住門額,把“步府”二字顯露出來。
“主公且慢,還是讓微臣前去敲門吧。”就在李利邁上臺階準備上前敲門時,郭嘉快步跟上來,一邊說話一邊走到李利前面,抬手敲響了步府的大門。
“咚、咚咚!”
四年前,正值初夏時節的一天傍晚,郭嘉就是現在這樣敲響了步府的大門,從而促成了李利與步練師的邂逅,也讓李利認識了步練師的母親,并將步老夫人認作嬸娘。
“誰呀?大白天的敲門作甚,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家老爺不在府中,改天再來吧!”門沒開,卻從里面傳出一個極不耐煩的聲音。說話之人似乎是睡夢中被吵醒了,是以脾氣很大,語氣不善,連門都懶得開,便開口趕人了。
門后的聲音很耳熟,似曾相識,以致郭嘉聽到聲音之后,扭頭看向李利,兩人對視而笑。這時跟在李利身邊的步練師不禁俏臉緋紅,自然而然的想起第一次和李利見面的情形,那一幕與此刻簡直如出一轍。
此刻里面說話之人,還是昔日步府的看門家仆阿四。這廝永遠也改不了白天睡覺的壞毛病,并且似乎脾氣見長,越來越放肆了。上次郭嘉上前敲門,好歹他還把門打開,而后再兩眼看天,開口驅趕借宿的李利一行人。如今倒好,這廝竟然連門都不開,直接在門后喊話,而且不由分說便開口趕人離開。
眼前這一幕讓步練師很是難為情,暗自埋怨:“這么多年了,為何阿四還是不長進,又在夫君面前出丑了!”
當即步練師走到門前,嗔怒地喊話道:“阿四,你又在偷懶睡覺么?速速開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