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儀凝眸,脣角含笑,沉思了片刻後,才道:“其實皇上也不用太過生氣,如今算來,這夏老將軍早已過了花甲之年,這要是在尋常老百姓的家裡,到了這歲數只怕天天就呆在家裡含怡弄孫,享天倫之樂,哪個還像夏老將軍這樣的不辭辛苦?身爲子孫,蘇季菲心疼外祖也是應該的,我北闕向來以忠義治國,以孝爲先,蘇季菲的所作所爲,不是正好說明她有一顆仁孝之心嗎?我北闕有這樣的子民,皇上應該高興纔對,這是皇帝治國有方啊。”
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麼大一頂高帽子戴下來,是人都會受用。
闕摯蒼聽得挑眉一笑,故意道:“聽愛妃這意思,不會是想替她求情吧?”
“不求。”武昭儀笑了笑道,“她若罰錯,皇上罰她,臣妾若是求情,那是臣妾不對,與之同流合污。但是,她若沒犯錯,皇上也沒必要罰她,臣妾求何情?”
闕摯蒼一愣,感嘆了一聲道:“聯向來誇愛妃聰明,怎麼就沒人信呢,你看這張小嘴能說會道,就這麼繞啊繞,聯都快被你繞糊塗了。說了半天,愛妃這是覺得蘇季菲沒做錯?”
武昭儀眨動了下眼睛,一臉霧水道:“做沒做錯,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嗎?”
闕摯蒼瞪她。
武昭儀就像沒看見,繼續道:“普天之下,皇上最大,你說一個人沒罪,她就沒罪,你說她孝心足可感動天地,那她就是個仁義忠孝之人。”
闕摯蒼眸子微轉:“愛妃,你這是在教聯做一個昏君嗎?”
武昭儀溫柔典雅地笑道:“在臣妾的心裡,皇上從來都是一個聖君,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爲了他的子民。有這樣的皇帝,是我北闕百姓之福。”
闕摯蒼擰眉看了她片刻後,忽然地感嘆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她,總是最容易看穿他的。
他,想要個臺階下,她就幫她找臺階。
不就是需要來個人配合,演這場求情的戲碼嗎?她全程陪著,他想聽什麼,她就說什麼。
起身,武昭儀裙子一提,就欠身道:“皇上,在臣妾看來,先帝的祖訓我們是該聽的,但是臣民的請求,我們也該體恤的。這夏老將軍年紀老邁,只怕也是再活不過幾年,就請皇上念在他壯年時爲我北闕立下不少的汗馬功血,破例恩準他告老還鄉吧,也算是成全了蘇季菲的一片孝心。”
片刻後,闕摯蒼凝視著武昭儀道:“愛妃說的話很有道理……也罷,既是聯答應她會允她一個願望,君無戲言,聯不能言而無信。”
武昭儀一聽,就知道這事成了,連忙欠身道:“臣妾代表蘇季菲感謝皇上的成全。”
是啊,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闕摯蒼目光深深地看著半跪著身子,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心裡甚是欣慰和感慨。這諾大的皇宮之中,幸好還有一個人懂自己……
ωwш? ттkan? ¢ Ο
那天,蘇季菲一直從白天跪到深夜。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少個時辰,只知道靜默的四周有些安靜得令人心發慌,讓人忍不住想胡思亂想起來,特別是當發麻的雙腿連疼痛都感覺不到時,她大腦的思考就愈發的清晰起來。
原來倒黴有時候跟運氣無關,它可以是有心人的有心設計。
對你好,真的可以帶著目的,抹蜜的同時,也可以變成劇毒。
蘇季菲咬了咬脣,擡手狠狠就抽了自己一個巴掌,大罵自己真是個白癡,別人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現在撞槍口,是你活該。下次他叫你去死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聽?醒醒吧,你這個傻蛋!
怒到極致的時候,蘇季菲反倒笑了,然後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睡了一會,直到身後傳來動靜,魏公公那像故意捏尖的嗓子喊了聲“皇上小心、掌燈”,她才瞬間清醒過來。
闕摯蒼望向她,當目光觸及她臉頰微微紅腫的地方,瞬間沉默了,但最後終是什麼都沒問,只是讓她起來,彼時蘇季菲的膝蓋就像粘了定型膠,保持著彎曲的狀態,根本就站不直。站在皇帝旁邊的魏公公看著不忍,眼睛一掃,隨即就有兩個宮女走過來,左右扶住了她,蘇季菲這才幸運的沒跌了個狗吃屎。
所幸的是,闕摯蒼也沒有再說什麼話爲難她,便準了她的請求。而念在她跪了多時,雙腳麻痹不便走腳的份上,甚至還破例讓她留在宮裡過夜,可明早再回。
走出御書房的時候,遠遠的,她便聽到有人在說話。
“……三王爺,這麼晚了還進宮啊?有什麼急事不能等到明天再面見皇上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剛好邊關來了份捷報,要給皇上過目。”闕修堯簡單解釋,聲音一貫的冷漠清冷。
公公頓時奇怪了,邊關之事,向來都有專人跟進,怎麼這份捷報會落到三王爺的手上?
不過這終究不是他一個太監能管的事,於是彎著身子,恭敬道:“這樣啊,那煩請王爺稍微,奴才進去報稟一下。”說完,便轉身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經過蘇季菲的身旁,公公明顯步伐停滯了下,匆匆掃了她一下,然後微地回頭瞟向闕修堯,見他擡頭望著這邊,眸底瞬間露出驚訝,有些瞭然,但默不作聲地進殿。
不多時,他便出來,朝闕修堯喊了句:“王爺,皇上有請。”
這期間,蘇季菲的眼神始終都沒有和闕修堯有所交集。
就好像她沒有看到這兩個人,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談話,天地底彷彿就只剩下她自己。明明難受得每走一下,都猶走在刀尖般令人難受,蘇季菲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扶著牆,儘量挺直著背部慢慢往前移動。
一種無聲的驕傲,在這靜默的長廊裡,蔓延開來。
闕修堯宇眉一蹙,心口有些窒息之感。經過蘇季菲的身邊時,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在這裡等我一會。”聲音未落,他便已將手鬆開,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轉身進殿面聖。
蘇季菲身子一僵,狠狠咬了下後糟牙,便加速邁開步伐。
當半柱香後,闕修堯從御書房出來,這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蜿蜒長廊,哪還有什麼人影,鬼影都不見一個。
闕修堯狹長的鷹眸驟然一擰,只見他一個提氣,身影一晃,便施展輕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