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胡子在風中凌亂著,根本說不出話來。他插著腰喘息未定,指尖對著蒼耳不住顫抖。
“你這個小兄弟,話都沒說完就拉著我跑。差點把我這條老命跑休矣。”
蒼耳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他一貫好動,長跑短跑都是強項。今天事情急迫,他更是創造了新的記錄。
“植醫,您來了!”疏蕩迎出門外。
新桓立馬直起身子,努力做出氣定神閑的樣子,微笑著和疏蕩打招呼。
何首烏新桓長須飄飄,一襲素色麻衣,好似活成了一尊老古董。不知道底細的小輩們,還以為他是修煉千年以上的老老老前輩,其實他的真實年齡只有三百余數,比起疏蕩和修玉,他還嫩著呢!
世人都道“大夫越老越吃香”,妖界也不例外。故而新桓不僅舍不得修飾容顏剃去胡子,更是用了特制藥水,恨不得胡子一日長三寸。這副裝扮真的為他的醫術平添了五分可信度。
宮粉引著新桓到了內室,疏蕩看著門外熙熙攘攘的眾妖,皺了皺眉頭。
“植醫已來診治,大家等在這里無益。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未調查清楚,無關者都散了吧!”
疏蕩擔任妖精學院的校長之后,在小一輩的妖精中間聲名鵲起。他既發了話,小妖們作鳥獸散,只留下花梅族的朱砂和灑金,總算清凈了。
“奇怪啊奇怪!” 新桓搖頭晃腦,只說了這一句便閉目思索,不再開口。
“前輩,什么事奇怪?”宮粉終究年輕沉不住氣,忍不住問道。
“看這小姑娘的傷勢,按說昨晚就該登時斃命的,居然能撐到現在。可不是奇怪么?”
這話聽著真是不爽,宮粉、朱砂和灑金一頭黑線。
“這事暫且不論。你且說,她還有沒有救?”修玉道。
“這個嘛……情況不大妙。要想保住她的命,頗需花費一番心思。首先必須施以我族祖傳的針灸手法,方能將同族小妖的妖氣引入她體內續命,然后用千年人參、萬年靈芝為她養氣。
最好再有十全大補藥,或者仙界靈丹培元固本。如此,一年之后,應能痊愈。當然,獨身成妖,風險太大。必須保住這一棵花樹。只要人類不將這半死不活的花樹挖出丟棄,便是不幸中的萬幸。”
宮粉聽了新桓的話,憂慮更添一層。無論怎么看,綠萼的劫難都危機重重,且有一種不受掌控的無力感。誰知人類會不會狠心將這一株斷樹挖出,換上新的樹木呢?
但是,即便再多險阻,在一開始都要往好的方向去努力。或許,人類覺得這一株金錢綠萼太孤單,再移植一棵金錢綠萼來也說不定呢?那樣,只要綠萼姐姐和新的植株磨合氣息,恢復地會更快。
“前輩,我可以為綠萼姐姐渡氣。”宮粉自告奮勇。
“前輩,我也可以。”“還有我。”朱砂和灑金紛紛加入。
“只是,千年人參、萬年靈芝、珍稀補藥,這些我們從何處尋呢?”宮粉發愁道。以她的資歷,自然是討不來這些名貴的藥材。
“哈哈,這可巧了!往常沒有,如今倒是不缺。前些時日我在仙牢受刑,回來后朋友們送了很多珍稀藥材過來。人參家的那小子,也送了他太爺爺的胡須來,只沒有萬年的靈芝。但是新桓,你們家萬年的何首烏,據說對花妖的療效更在靈芝之上啊!”
被修玉毫不留情地點破,新桓的臉可疑地紅了,好在他胡須濃密,遮住了大半張臉,倒看不太出來。方才他特地略過自家的何首烏不提,確實有些小氣,也因他和這小妖并無甚交情,不肯輕易施與。
“不瞞前輩,如今人類肆意挖掘,上天入地、懸崖峭壁無孔不入,萬年何首烏現世數量確實不多。不知道家里有沒有先輩留下來的切片,要不我回去找找?”新桓喏喏道。
“嗯,這樣藥材就差不多了。盡妖事聽天命,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后邊的話湮沒在空氣里。即便修玉用玉扇遮擋,宮粉等也能感受到隱藏其后大如傘蓋的呵欠。
“哎呀呀,不行了,好困。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睡個回籠覺。藥材等會兒讓蒼耳送過來吧!那小子,適合跑腿。”
修玉輕飄飄地說完這幾句話,自顧自地出門回家去了。朱砂等如今見他怡然離去,嘴上即便不說,心里免不了怪他心腸冷硬。
宮粉錯愕地看著修玉的背影,越發地捉摸不透其心性。他一時冷酷如冰,一時熱情如火,親切時甜得發膩,疏離時澀得發苦。
若不是修玉前番舍身相救,宮粉已對他徹底改觀,今日見此言行,定當會怪他無情吧!
在新桓的指導下,宮粉、朱砂、灑金輪流為綠萼渡氣。然而三個小妖功力甚微,每日不能渡氣過多,否則自身承受不住。灑金體弱,更是幾近暈厥。
宮粉忙道:“灑金你自己體質不好,不要勉強。朱砂,你今日也散了不少真氣,先陪灑金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在,你們放心好了。”
總是愛逞強,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疏蕩眼底閃過一絲動容。
朱砂和灑金出門不多時,蒼耳便捧了修玉的藥材來,宮粉趕緊侍候綠萼服下。
靈氣已渡、靈藥已服,綠萼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宮粉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用哀求的眼神看向新桓。
新桓一向見慣了生老病死,然而此刻也被她的眼神刺痛,瞟著地面略不自然道:“傷患都是這樣的嘛!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今天沒醒,說不定明天就醒了。慢慢來,嗯,慢慢來……”
氣氛有些尷尬,疏蕩遂道:“植醫世家的話必然不假,宮粉你無需太過憂心。今日的治療既已完成,綠萼蘇醒只是遲早的事。不必都守在這里,大家且回去休息,明日再來探望。”
宮粉執意要留下陪伴昏迷的綠萼,疏蕩便與新桓寒暄著離開,臨出門前回首輕道一句:“夜間須回花床休養,切記。”
宮粉頗意外地抬頭,與疏蕩溫暖的注視撞個正著,重重地點點頭。
“嗯!”已悄悄帶上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