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浩然聽了那小廝的話心中暗想:“孔子曰敬鬼神而遠之。不管是真的有鬼還是有人鬧鬼,這宅子終歸是不大吉利。”只是,這是夏家在挑宅子,他也不好多說話。再加上昨兒個五哥和徐良齊都有了事情做,唯獨他無所事事,心裡也不大爽利。便打定主意今日只在一旁看著。
徐良齊這會兒也鬱鬱寡歡地綴在隊伍後面,心想:“自己每常同人誇耀閱人無數,再沒有人能逃得過自己的法眼,沒看到有個這麼厲害的角色就在自己身邊。這也就罷了,還把她當成兔子一樣對待。瞧她今兒發(fā)威的樣子,孫兄和夏五哥都慣常見了的。可就是自己那個很有手段的娘,也就是收拾父親的小妾時帶了幾分這樣的氣勢。”
好像要挑戰(zhàn)他的想法似的,在人羣最後的小雨又開始絮絮地說起來:“寶臣,我曉得你要建功立業(yè),你是我第一個徒弟,也興許是最後一個。我不把你交代明白了,我怎麼敢把你放到薛副將這頭餓狼身邊。”
走在前面的徐良齊聽著飄飄忽忽傳來的話,一顆心一抽一抽的。
楊寶臣垂頭喪氣地應著是。
小雨又接著說:“二哥說的你想必也知道了,當時那箭矢如雨點般朝他射過來,他怎麼樣?他讓手下士卒護著糧草,不要管他。你曉得這是什麼意思嗎?”
楊寶臣心想:“打仗嘛,做主將的肯定要身先士卒,馬革裹屍,哪有讓士卒拼命自己領功的。”
小雨等了一會兒,沒聽見迴音,就不耐煩地:“嗯?!”
楊寶臣這才醒悟小雨是在向他問話,暗想薛副將對不住你了,口中說道:“他這肯定是想收買人心。”
小雨吃驚地啊了一聲,暗想這個徒弟太笨了,這都手把手地教了,怎麼還一丁點兒都不開竅。
徐良齊心說,這楊寶臣說差了,做將帥自當身先士卒,收買人心不過一時看著奏效。其實拉攏的多是追名逐利之輩,遠非長久之計,且聽聽夏姑娘怎麼說。
小雨撫著額頭氣啾啾地說道:“笨蛋,這說明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你想想,他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兒。你跟著他,他能管你的死活嗎?只要他用著趁手,立刻就能拿你填坑。”
這一下,徐良齊和楊寶臣都呆了。
小雨語氣一轉,頗有些傷感地說道:“寶臣,我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你聽著不煩,我說得都煩了。我就你一個徒弟,不指望你加官進爵。就像我給你安排好的,等二哥來了,在馬場裡待個半年,就去大營裡。你書讀得不多,官做得太大跟人周旋起來就有些吃力了。做到校尉就行了,以後到了地方上,弄個六品的小官噹噹。年節(jié)的時候帶著媳婦,孩子去妹子家串串門。不要說薛羽了,就是師父我,也不要你拼了命的保護我。”
楊寶臣再也忍不住了,不免有些愧疚,暗想我本來是混進來算計她們家馬場的。誤打誤撞做了她徒弟,不成想她對我這樣的好,事事都替我想到。自打父母沒了,這許多年何曾有一個半個說過這樣的話。就是妹妹也是事事處處依賴自己,從來沒替自己設想過將來。回答小雨時就不免帶了幾絲鼻音:“我省得了。”頓了一下又道:“以後師父有難,我楊寶臣就是肝腦塗地也要護著你。”
小雨氣得滿臉通紅,罵了句:“我要你的肝腦做什麼,孺子不可教也!”打馬自去前面了。
徐良齊忍了很久才忍住沒有回頭看楊寶臣,心裡卻一片混亂,暗想這話怎麼越聽越像我孃的話呀。夏姑娘似乎只有十二,三歲吧,怎麼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
劉家的宅子在東北邊,正與周世子的府邸遙遙相對。小雨催馬走到前面,低頭問五哥:“這小哥兒叫什麼名?”
“叫福遠,跟你同歲。”五哥也壓低了聲音:“你又訓寶臣啦!早晨那會兒,那麼多人你也不給他留些情面。”
小雨挽著手裡的馬鞭,哼了一聲:“玉不琢不成器。”
那小廝回頭指著一個衚衕說道:“五哥,這個東塘子衚衕就是了。”
說是衚衕,中間的道路甚是寬敞,並行個兩三輛馬車都沒有問題。路上也鋪了石板,小雨瞧了瞧兩邊的屋舍,暗暗乍舌心說:“怎麼這裡的宅子都這麼闊綽的。好雖好,只怕花費也少不了。”
又往裡面走了走,見兩旁的房屋都是高門大院。不一會福遠指了指一個宅子道:“就是這裡了。”
小雨瞧了瞧心想,這個外面看著同周世子的也差不多了。也是黑漆的大門,上面的門匾寫著燙金的劉府。小廝上前拍了拍門,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就歉意地笑笑說道:“想是門房的老蒼頭又喝酒了。別人都不樂意在這裡看房子,就這老頭孤零零一個人是個渾不吝。”
小雨點點頭,那小廝又上前拍了一陣,才聽到裡面兮兮索索的動靜。好半天,大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了,伸出一個腦袋,黑瘦的一張臉都是褶子,頭頂一個小小的髮髻。瞇著眼瞧了瞧那小廝,這才拉開一扇大門:“福遠呀,進來吧。這就是看房子的?”
小雨瞧了他一眼這纔跟著進了影壁牆,見這正院又闊大又幹淨,就是孫浩然心裡都喜歡上幾分。正堂足有三米高,建得大氣恢弘,正面一塊匾寫著悟本堂。小雨看了暗笑,這生意人想風雅就不免弄出點笑話來,這三字總不免讓人想起無本生意,若是自家進來得先把它摘了。
再往後走是二進門,往東看似乎也有個大堂屋不曉得幹什麼用的?福遠領他們過去指著一旁閒置的轎子道:“女眷們出門都在這裡上了轎了,有時不想騎馬,劉老爺也在這裡坐轎子出去。”
小雨點了點頭,這個自家暫時還用不到。往裡面走就是東邊的一個偏院,正房有三間,側面還有三間偏房。這個偏院往裡還有一個小一點的院子,小雨暗想,日後我倒是可以住在那邊。
孫浩然和徐良齊看得也很高興,孫浩然也改了主意暗想:“這宅子已經有了幾分家父院子的樣子,再加幾塊太湖石,母親一定喜歡。”
徐良齊也暗暗喜歡,心想本來還想另尋了宅子,夏家要是買了這個,他們家裡人少,我們不妨借住。到時候,也可以照應一下娘子的姑母。
幾個人正想著,就聽小雨問那小廝:“這鬧鬼是怎樣的鬧法,可有人見著了?”衆(zhòng)人原本不甚在意,如今心裡都有幾分想買了,鬧鬼這事兒就比較重要了,都瞧著那小廝。
小廝搔了搔頭猶豫道:“這個也說不大準,有人見著院子裡鬼火幢幢,還有人看到有顆人頭飄來飄去,還有人說是個無頭的人提著頭走來走去,有說看見鬼影子,刷地不見了。”
小雨點著頭繼續(xù)往裡面的偏院走,徐良齊就問:“怎麼這些個偏院都有小廚房?”
小廝笑道:“這是冬天用的,北方天寒,從大廚房拿的飯菜到了最遠的偏院就凍成坨了。”
孫浩然一顆被鬧鬼熄滅的心一下子又燃起來了,暗想:“我們手頭本就不剩什麼錢了,後來宛如嫁了夏家,仗著夏家的勢也就勉強把父親置辦的莊子賣了。母親總說要單獨置房,唉,卻不曉得就我們母子倆,若是離夏家太遠了,出個事情都沒有個照應。如今這裡還有個小廚房,也不要跟夏家一個竈,真是再好不過的了。古語也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行得正,做得端,何必爲那些沒影的事情亂智呢。”
轉過三個偏院,小廝又帶著他們進了一處院子,亭臺水榭綠柳如煙一派江南景色。西北角一彎小橋將水榭與岸上連在一起,池子裡稀稀疏疏的小荷葉。徐良齊扭頭看著孫浩然說道:“想不到,這裡還有這樣的一個院子,你曉得那個叫什麼?”
孫浩然也會心一笑:“這面瞧著像水榭,那邊只怕是個船型,我瞧著都是石頭做的,夏日乘涼最好了。”
徐良齊拍手道:“正是,這就是江南有名的不繫舟。”
五哥和小雨自然不曉得這樣的風雅事,忙向孫浩然和徐良齊請教。原來這叫石舫,通體都是石頭搭在水上,因是石頭做的,也不怕它順水流走,故而叫做不繫舟。
見了這園子孫浩然和徐良齊就暗暗下了決心了---就它了。小雨心下卻很犯愁,暗想這個房子好是好,也夠大。主屋將來父母住,自己跟二哥二嫂住側院,五哥和浩然哥兩個人住前院好了。孫家嬸嬸就住花園這裡的偏院。
徐家可以住在西邊的側院,這樣大家也有個照應。只是這園子這樣的大,裡面還有這許多亂七八糟的花木,迴廊甚多,這兒又添了個什麼不繫舟,我上那找那麼多人來收拾這麼多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