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瞧了瞧這兩個丫頭,雖說長相性情都差強(qiáng)人意,好在也還能用。便給二人取了名字,她出身書香門第,自然不肯像小雨一般,若照著小雨的意思:“正好是兩個人,就叫金角,銀角好了。”
這金啊,銀啊的多俗氣,二嫂想了想便取了五音。會梳頭的叫宮慧,會做針線帶孩子的就叫商敏。小雨見她有了幫手,倒也鬆了口氣,心中忍不住想道:“這人要是太過剛強(qiáng)了,凡是隻求那最好的,頭一樣就是難爲(wèi)自己了。”
回了自己的小院就見盧三娘正彎腰瞧她養(yǎng)的一缸金魚。盧娘子見她進(jìn)來,忙笑著迎了上去:“這一缸金魚倒是不錯,只是這蓮藕放在裡面不會太小吧。”
小雨笑道:“姐姐怎麼也說這樣的話,這花同人一般無二,都是順勢而爲(wèi)。地方小了,便小點(diǎn)長了,地方大了便長大些。古人怎麼說來著:達(dá)則兼濟(jì)天下,窮則獨(dú)善其身。”
盧娘子一愣笑道:“這樣說來,有時人倒不如花了。”
小雨想起剛纔的事,也覺得索然無味,便問道:“姐姐尋我有什麼事嗎?”
盧娘子嘆了口氣小聲說道:“今兒倒多虧你來解圍,真真是臊得我沒處…唉,我一聽下人們說:早前還有兩個看得過眼,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又不好來解釋,倒像我特特過來打臉?biāo)频摹]想到你年紀(jì)這麼小,主意卻多,總算保住了我們倆的顏面。”
小雨這一天都不爽利,倒叫盧娘子這幾句話說得開心起來,心裡暗想:“這世上最緊要的聰明處,倒不是旁的。譬如,我對二嫂也不能算不盡心,就算是做得不甚合她的心意,她多少也該曉得我是一片好心。可見,能在細(xì)微處知曉是非,方稱得上大智慧。”
小雨嗔道:“姐姐也是多心了,這本是英雄所見略同的好事兒嘛。”
盧娘子也一拍頭笑道:“果然是我多心,著相了。”
周箴和黃先生商量了一下,傍晚時分便派了福遠(yuǎn)去夏家。大江聽了這樣的消息不由喜笑顏開,心中暗想:“姑娘能這樣的爲(wèi)自己跟前的人籌謀,就不愁我們?nèi)蔗岬那巴尽!痹桨l(fā)覺得當(dāng)初離開王府實(shí)在是個英明的決定。
小雨喝著茶水默默地聽著福遠(yuǎn)說話:“楊爺這樣的好本事,我們世子爺和公子也是求賢若渴,還懇請姑娘割愛。“
小雨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聞聲細(xì)語地說道:”這個好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這幾日,王妃那邊怎麼樣了?前些日子,我聽到有人爲(wèi)她辦生辰,不曉得王妃的生辰是哪一日?我母親不在這裡,難得王妃想著我的衣食住行。我也想盡一份心意,往年像我這樣身份的女子都送些什麼東西?“
福遠(yuǎn)微微一愣心說:”什麼叫一句話的事情?既然是一句話的事情,怎麼你又不把這一句話說出來?“臉上卻帶著笑意答道:”倒叫姑娘費(fèi)心了。“
他這話還沒有講完,就聽小雨冷冷一笑,說道:“這有什麼?不過是投之以李,報之以桃罷了。當(dāng)日我乍到寶地,萬事無著,是王妃提攜我,借我人手,替我做衣裳。”
福遠(yuǎn)一呆,忙定了定心神,暗想:“乖乖隆滴咚,這是生氣了。這幾句話可得記下了,不然回去都沒法交差。”
小雨長身而立,聲音和緩卻很堅定地說道:“我雖然出身寒門,可也曉得骨氣二字是怎樣的寫的,也不是瞧見什麼樣的富貴人家都像菟絲子一樣攀爬上去。”
福遠(yuǎn)雖然不大曉得來龍去脈,但是早晨小雨大怒而去卻是瞧見了的。心知這回不是公子就是黃先生得罪她了。只是…她膽子可真不小,居然就這麼發(fā)作起來。福遠(yuǎn)抿了抿脣,飛快地脧了小雨眼,見她板著小臉,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由心裡好笑,暗想:“發(fā)起脾氣來還挺兇的。”
福遠(yuǎn)待她說完,這才字斟句酌陪笑著回道:“姑娘這話極是。往年,姑娘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出身,也不消送什麼。只是,姑娘又與旁人不同。您也曉得,我們王妃是沒有女兒的,上次只見了一面,便心心念著,確實(shí)喜歡姑娘得緊。若是,姑娘肯做幾樣小玩意,繡個荷包什麼的…”
福遠(yuǎn)打量著她一臉的爲(wèi)難,便又改口道:“打個吉祥如意的絡(luò)子…“福遠(yuǎn)瞧著小雨皺著眉頭忙又道:”做個抹額也成啊!或者…“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繡個帕子什麼的。“
小雨這才眉頭一展:”便是說,也不要什麼貴重的禮品,心意到了便成了。“
福遠(yuǎn)忙笑著說道:”姑娘說的再對不過了,就是這個理兒。“
小雨點(diǎn)點(diǎn)頭,笑著說道:”過兩日,我到望月山去,少不得要打幾樣野味回來,回頭讓大江給你帶幾塊嚐嚐。“
福遠(yuǎn)見她心情好起來,忙問道:“楊爺?shù)氖虑椤憧矗以觞N回公子的話好呢。“
小雨便笑起來:“你沒瞧見我正生氣呢!等過幾日我消了氣再說罷。”
福遠(yuǎn)張大了嘴巴,吃驚地看著小雨瞧著他得意洋洋地笑著,慢慢悠悠地端了茶盞。
世子府裡,黃先生看著周箴苦笑道:“你瞧瞧,我是怎樣跟你說的,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夏家的幾個公子,那都是正人君子,唯獨(dú)這位夏姑娘卻是個十成十的小人。”說罷一扭頭看著不服氣的福遠(yuǎn)說道:“我這句話,你可千萬別給她知道。若是給她曉得了,她索性就往那小人道上一路狂奔,那便是我也只能告老走避了。”
周箴聽了這話,想想小雨賊兮兮的樣子,還真有可能就破罐子破摔了,嘆了一口說道:“這丫頭…就只能順毛…”
轉(zhuǎn)眼入夏,周箴還是沒有接到小雨那邊的消息,只得又下了幾回帖子。小雨都沒有出來,就是盤帳都改了林子去。
周箴和黃先生便覺得:“早前的諸多事情想必是湊巧了,夏姑娘脾氣這麼壞,三公子不過諷刺她太過貪心,這都幾天了,還擰成這樣?所以,那日肯定是覺得楊寶臣輕忽了她,這才大發(fā)雷霆。誤打誤撞,倒叫楊寶臣沒能打進(jìn)望月山。”
初夏的知了叫的人心煩意亂,二嫂見如瀾被吵得睡不好,吩咐宮慧:“你去徐大奶奶那裡,問她要幾個人把園子裡的知了粘一下吧。”
徐大奶奶正斟酌著薔薇花會的宴席:”這一回請的多是本地士子,可若是一個家鄉(xiāng)菜都沒有,也不大好,不如我自己做幾個清淡些的。只是…不知道做什麼好?“
徐良齊歪著榻上:”三娘,你不如叫了小雨妹妹過來幫你。她雖然年紀(jì)小,主意卻多。你這幾日也忒辛苦…“
話音未落,荷風(fēng)在外說道:“宮慧?怎麼今兒有空過來。”
徐良齊和盧三娘面面相覷,苦笑了下,小聲嘀咕道:“不曉得今兒又是什麼事兒?”
宮慧屈膝行禮,臉漲得通紅說道:“瀾哥兒,被知了吵的哭鬧,我們奶奶問能不能把園子裡的知了粘一下。”
盧三娘到底年輕還有些脾氣,便道:“怎麼?你們院子裡還有知了嗎?”
宮慧擦了擦手,暗想:“當(dāng)日就覺得自家奶奶不是個好相與的。這賣進(jìn)來不過三五天,見天的生事兒。前些日子說怕瀾哥兒掉進(jìn)荷花池,差點(diǎn)把荷花池給填了。徐大奶奶好說歹說的,自己出錢加了一圈欄桿,這纔算完。我瞧著,只怕過幾日蚊蟲多起來,這荷花池還是要填了。”
宮慧嘆了口氣陪著笑:“回徐大奶奶的話,瀾哥兒眠淺,稍微有點(diǎn)響動便醒了。”
徐良齊便不以爲(wèi)然地說道:“你們女人養(yǎng)小孩子就是太過細(xì)緻了…”
盧三娘忙扯了他衣袖一下:“我一會派幾個人過去,你跟你們姑娘說一聲吧,花園就不要再過去人了。”
徐良齊見她出了院子,搖頭嘆氣道:“夏二哥那樣鐵錚錚的漢子,這一房媳婦卻沒有娶好。”
盧三娘伸手掐了他一把,卻被他反手握住:“當(dāng)日,我娘教訓(xùn)我,我還不服氣。如今看來還是真是這個理,一個壞媳婦毀三代。”說罷便撫了撫盧三孃的小腹。
盧娘子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嘆了一口:“元性,你不曉得,她日子苦。自幼失怙,寄人籬下,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兒,唉,她也是…自己想要的都給瞭如瀾了。只是,她對小雨妹子也未免太過輕忽了。”
徐良齊點(diǎn)頭道:“可不是,我聽八哥說,過兩日就是小雨妹子的生辰。他跟如山兩個正商量這怎麼給她慶生呢!怎麼夏二奶奶那裡一點(diǎn)動靜也沒有?”
盧娘子大吃一驚:“我半點(diǎn)風(fēng)聲也沒有聽到,這可怎麼辦,我也沒準(zhǔn)備什麼東西。哎呀,多虧了你了。”
說罷便叫荷風(fēng):“快把我的首飾匣子拿過來,咱們這一路多虧了夏家的照應(yīng),小雨妹妹又幫了我們許多的忙,我早就想送她些體幾。”一面說,一面急急地開了首飾匣子慢慢地擺弄:“這個太俗氣了。這個她年紀(jì)還小,戴不成。嗯,荷風(fēng),你瞧這個手釧怎樣?這可是真正的寶石。”
荷風(fēng)笑道:“大奶奶是真心喜歡夏姑娘。不知道夏二奶奶送什麼,咱們…”
盧娘子嘆了口氣,擺弄著那五彩寶石手釧,好一會才戀戀不捨的放回去匣子裡:“我瞧著宮慧還算機(jī)靈,你悄悄跟她露個口風(fēng),千萬別給她聽出來。”
荷風(fēng)心領(lǐng)神會,忙道:“奶奶您放心,我去孫太太那裡旁敲側(cè)擊一下。”
盧娘子和徐良齊都忍不住大笑:“你還曉得旁敲側(cè)擊了。”
荷風(fēng)赧然一笑,一陣風(fēng)一樣地出去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