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心中一陣哀嚎,只得跑下來:“方大哥,您小點聲。我這兒正有重要的事情呢。”
方準瞧見她立在那裡偷聽,心中暗笑卻也不揭穿她:“你跟我到後院來,快點!快點!我剛纔跟那個姓楊的,”
小雨原本還不住地往母親房裡張望,一聽見姓楊的立刻扭過頭來:“他怎麼著,是不是想要給他的弟兄們通風報信,好裡應外合把咱們一網打盡。”
方準一臉愕然,連連擺手道:“不是那個,不是那個。是我剛纔誇你七哥過目不忘,他不信說我吹牛。”
小雨嘴巴撇了撇嘴巴:“七哥哥本來就是神童麼,他愛信不信。”
方準期期艾艾地說:“可不是,我也是這麼說的。他說:什麼鄉野村人,也沒有見過什麼厲害的角色就以爲自己多麼的了不起了,不過是個井底之蛙。”
小雨眉頭一皺哼了一聲道:“這是什麼話,七哥哥是咱們這裡的案首,這可是做不得假的吧。”
“我也是這麼話說的呢。他說案首也不是他一個,狀元也不是沒聽過的。哪個吹噓過自己是神童,過目不忘的?”
小雨氣咻咻的說:“他在哪裡呢?我跟他說去。”
方準引著小雨到了後院,八哥見了也迎上來。這個驛站好似一個小城堡,高高的圍牆圈起一大片地方。前面是客棧,後面是個四方大院,兩邊都是馬廄,中間是片空地。
鍾敏正在馬廄前卸著馬鞍,旁邊一個男子不知同她講些什麼,鍾敏竟難得地笑了起來。小雨忍不住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打量起來。
方準瞧見楊寶臣安置了自己的坐騎正往回走,連忙給小雨一指,八哥在小雨身旁還喋喋不休地說著:“我就跟他說嘛,這會兒叫七哥給你隨便背幾本書那是不能夠了。我七哥他也不在這裡,這姓楊的就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我們幾個這都爭了好一會兒。”
等到了楊寶臣跟前,方準也跟著大聲大聲絮叨起來:“你還真別說,你們七哥哥雖然不在這裡,但是九丫頭在呀。隨便一本拳譜,給她打一遍,她肯定能記住。”
小雨本來走的疾步匆匆,聽了這話猛地頓住腳步回頭看方準。
方準也不看她,衝著楊寶臣一揚脖子:“人我帶來了。你一套拳學大半年那是你資質太差。今兒好叫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過目不忘,我待會兒給她打一套拳,就一遍,哼,她保證學得會。”
小雨目光森森地看了方準一眼,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一遍我可學不會。”
楊寶臣立刻哈哈哈大笑起來,小雨心中暗想:“想不到我終日打雀,今天卻被雀啄了眼。”有心拒絕,給方準一個沒臉,又不願意在楊寶臣這個外人面前輸了自家的威風。轉念又想起剛剛連二哥也嘲笑自己沒實力,只會些雞鳴狗盜的小巧,纔會提心吊膽怕這個山賊不是誠心實意跟著自己。
要是她能很快地學一套拳法,雖然也沒啥大不了的,但是勉強也應該算個真本領。比如七哥就因爲有這麼個本事,讀書的時候同窗和先生難免要高看他一眼,讚一句博聞強記。四下望了望,附近有那麼三五個沉不住氣的弟兄,已經好奇地望過來。那些沒有看過來的人也都將手裡的停了下來,互相使著眼色。
小雨打定主意看著方準正色說道:“想學一套新拳法,怎麼也得學個三五十遍,這最少嗎……”小雨頓了一下,四下看了看,這才接著道:“也得三遍。”
方準怕小雨改了主意,也不避諱,她的話音剛落就急急地跳到一旁空地拉開架勢,將一套拳慢慢打了一遍。原本遠遠看著的人立刻呼啦啦圍上來,倒把小雨嚇了一跳,心說你們剛剛是等了很久吧!也不敢胡思亂想,抱著肩膀打起精神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等方準一套拳打完,又要再打一遍的時候,小雨急忙在一旁擺手,“方大哥,您先等一會兒。”
話畢,小雨一手抱著膀子,一手撫著下巴,低著頭來來回回地走了起來。
剛開始走的時候,方準還有幾分擔心,很快就發現小雨走的竟是剛剛他那套拳的步法,雖然步子還不大到位,有幾個地方還錯了,心裡還是不免駭然她的聰明。
小雨一面走一面在心裡琢磨著這些拳法怎麼跟步法配合,這般走了兩三遍,才衝著方準點了點頭。
方準又打了一遍,小雨抿著嘴目不轉睛地看著,心裡頭又將前翻自己記的東西印證了一下,這才抱著肩膀又皺著眉頭走了兩遍。這一趟走下來,連楊寶臣都看出來了,心中也不免吃了一驚。
方準瞧見楊寶臣的神色,臉上就露出幾分得意的樣子。
小雨這會兒凝神屏氣地想著招式,也沒功夫理他。待到方準打過第三遍拳,小雨就慢條斯理地走過去,對著楊寶臣一拱手,這才一招一式地打起來,除了打得慢一點,拳腳軟綿綿的,倒也沒有別的紕漏。一時連圍觀的人都嘖嘖稱奇,再看小雨就帶了幾分敬畏。
小雨揚了楊下巴看著楊寶臣說道:“怎麼樣,服氣吧。”
楊寶臣不明所以,心中也確實稱讚的她聰慧,便連連點頭:“服氣,果然厲害。”
方準怕說多了露餡,忙伸了手說:“輸了我的,快快拿來。”
楊寶臣癟著嘴無奈地摸出二兩銀子,拋了過去。小雨臉上的神色越發不好,正好二哥過來叫她進去見人。小雨也只得悻悻然往回走,二哥衝著八哥使了個眼色,八哥一愣也一頭霧水地跟在她後面。
想是因爲這附近民風剽悍,這座驛站比其他的驛店更爲牢固,院牆高厚,正中起了一座二層的小樓,一層提供膳食,整齊地擺著桌椅,陳鵬幾個正躲在角落裡面喝著茶水聊天。二哥遙遙向他們點了點頭,就帶著小雨他們回到母親的房間。
小雨一進屋就見五哥和如山垂手在門口候著,如山一見到小姑姑,立刻狠狠地夾了夾眼睛,慢慢地將頭偏了偏,小雨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小夏婆子端坐在窗前右側的椅子上,一頭烏亮的黑髮,梳著漂亮的牡丹髻,正中一朵金燦燦的大牡丹花,倆側頭髮的起伏處又各插了兩對金色的小花苞。身上穿了一件小雨從未見過的湖綠綢緞對襟襖衫,襖衫的衣襟和袖口處繡了粉紅的纏枝。這兩種顏色配在一起本是十分俗氣的,只是這身湖綠並不似平常,顏色略重,反將那有幾分輕浮的粉色襯出幾分貴氣來。
小雨呆望著雍容華貴的小夏婆子,半晌纔回過神來,連忙扭頭去看一旁的夏秀才。夏秀才倒是穿了一身平常的道袍,只是道袍上似乎繡了同色的絲線,隨著光影的變化彷彿有紋絡若隱若現。他面上神色卻不大好,坐在小夏婆子的另一側,陰著一張臉,半垂著頭似乎在研究眼前那塊小木板的花紋。
小夏婆子見人都齊了,這才指著沈星紀說道:“這是沈姨,從前跟我像姐妹一樣要好,這是全叔,逃難的時候也頗得他們照撫。”
二哥帶著五哥,八哥,小雨和如山趕緊上前給二人行禮,沈星紀和王全兩個都漲紅了臉擺著手說:“大娘子,這,這可使不得。”
小夏婆子並沒有理會他們,見兒子女兒和孫子行過了禮,便微微昂首交疊著雙手站起身來。小雨看著這樣的小夏婆子,突然感到一種排山倒海的壓力,站在一旁的二哥和五哥也忍不住後退了兩步,彷彿這小小的房間都容不下小夏婆子一般。
小夏婆子望了望夏秀才,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說道:“秀才,咱們出去見見他們。”夏秀才彷彿被什麼人突然用針刺了一下,猛地擡起頭來,眸子裡閃著耀眼的光芒。
饒是小夏婆子性子穩重,喜怒不形於色,此時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夏秀才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委屈,但是馬上又恢復了平靜。清了清喉嚨,這才向前略一傾身子,撩起道袍的下襬抖了抖站起來,夫妻倆個攜手走出房門。
一樓的飯桌上有幾個擺了茶水,聚了三五個人正喝著茶水聊天,也有幾個剛剛擺了幾碟小菜正準備吃飯。一見到小夏婆子這樣走出來都驚呆了,原本熱鬧的大堂一下子鴉雀無聲。沈星紀帶來的人愣了一下,就有人帶頭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呼啦啦地跟著跪下。有兩三個個頗有些年紀的,更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哽咽到:“大娘子,大娘子…..“
似乎還有什麼未盡的話不能說一般,小夏婆子沒有等他們說完就接口道:“我早就不是你們的大娘子了,你們來認認人吧。”說著拿手一指,二哥五哥連忙再往退後了兩步,於是小雨就站在了最前面,有幾個剛纔看見她在外面打拳的幾個漢子就高聲說道:“這個小兄弟是大將軍轉世,武學神童。”
饒是小雨性子跳脫,滿腦子奇思怪想,此刻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兩下,好半天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這時那幾個年紀大的又說:“當初說不是說好了,讓大娘子承嗣的嗎?”
小雨偷偷瞄了父親一眼,見他微垂著眼簾,兩個腮幫子的肌肉繃的緊緊的。
小夏婆子朗聲說道:“她就是我的長女,從今日起她便是你們的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