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羲抓著電話,呆站在空曠的走廊末端,漂亮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煙卷。不知道他維持這個姿勢有多長時間,煙卷前端集聚的厚厚煙灰,被風一吹,一點一點雪沫般簌簌落下,眼看快要燒到皮肉。
剛才,他的秘密助理兼職司機,左蕭打來電話。
“總裁,你的奶奶潘采筠,確實還有一個女兒,也就是你還有一個姑姑。她的名字叫做歐陽珊,但是二十四年前,你的這個姑姑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左蕭,你說清楚一些,什么叫做消失。”
“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都查不到歐陽珊去了哪里。我想,有很大的可能,當初歐陽珊的行蹤,是被潘老夫人封鎖了消息。當然,這不排除已經死亡的可能。如果是后一種情況,那我感到很抱歉。那么如果是前一種情況呢,歐陽你想想,按照你們歐陽家的習慣,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潘老夫人會費盡心力封鎖自己女兒的消息?”
那樣的情況,他久久沒有回答。
那頭的左蕭嘆了口氣,“所以,您還想要繼續查下去嗎?就算查出來的結果很讓人驚悚,你也確定要繼續?”
他忽然領悟過來左蕭話里的意思,“其實,你已經查出來了,是不是?”
左蕭沉默,他這邊只聽得見呼呼的風聲。
“是什么?”他的聲音微微的發顫。
“總裁,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去翻查陳年舊事。但如果我告訴你,你的姑姑現在生活的很好,你還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嗎?”
豪門恩怨多,在那繁華的背后,有多少不可告人的血淋淋的事實被華麗外表重重包裹,沉寂入深深的暗夜之中。父母的事情,當年姑姑的事情,文羲的事情,還有他自己的事情,無一例外。
“你說吧。”
“歐陽珊之所以離家,是因為未婚先孕。不過,她這個未婚先孕卻與一般意義上的不同。她是在去醫院檢查的時候,糊里糊涂的被推進了手術室,做了人工授精的手術。當然,糊涂的人也只有歐陽珊,那個時候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院方給出的解釋是,搞錯了人,因為當時去做手術的女子也叫做歐陽珊。不過這件事情不是那么簡單,歐陽,我說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歐陽珊莫名其妙的懷孕,潘老夫人只得帶著歐陽珊去打胎。卻在路上,歐陽珊被綁架。之后一直被囚禁,直到孩子生下來。一年后,歐陽珊帶著孩子回到歐陽家。潘老夫人,執意要把孩子扔掉。歐陽珊因為這件事情與母親發生爭執,帶著孩子逃走。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她最終將孩子丟掉,這只有她本人才知道。”
“左蕭,那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與歐陽是一樣的年紀。”
“左蕭,這件事情就查到這里為止吧。”
歐陽文羲知道左蕭其實還有很多都沒說。姑姑當年的事情肯定被人設計的,同名同姓在同一天同一個時刻去同一個醫院看病,哪里有這樣巧的事情?當時的具體情況,必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完的。
后來,姑姑又是被什么人綁架,囚禁,奶奶為什么不報警,而是一直等到姑姑把孩
子生下來。這件事情是商界的仇恨,還純粹只是感情上的報復?
不過,那些似乎都已經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紫薰與姑姑的關系,到底是怎樣的。如果真的是那樣的,在他能力所及的范圍內不希望再有人知道。
至于他控制不了的……
比如,在他之前就已經有人通知了奶奶,他與紫薰結婚的消息。這件事情,他想要親口告訴她,可是只差了那么一步。
只差了那么一步,在奶奶心里,在紫薰心里,一切就都變的不一樣。
“歐陽,還有你讓我查的另外一件事情。韓雪今年剛滿十八周歲,因為太過聰慧,小學中學乃至高中都有跳級,現在已經大學畢業,研究生在讀。她的母親,林珊女士,相貌與歐陽珊驚人的相似。如果她們是同一人的話,按照年齡來算,韓雪應該不是被扔掉的那個女孩。”
“林珊女士的丈夫韓寧,是法國著名的華裔房地產商,他們此次歸國據說是探望女兒。”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接下來,我放你一周長假,想去什么地方玩隨你。”
“呵呵呵……”左蕭輕笑,“多謝總裁的關心體貼!”聰明如他,已經明白歐陽文羲不想再查下去了。
重重灰白的煙灰散去,火灼到了手,他回過神來。拿起手機,撥了韓雪母親,林珊女士的電話。
歐陽珊,林珊,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如果是后者,那么已經淡出歐陽家視線二十多年的她,這次回來是為了什么?探望韓雪,這個理由太牽強。
電話接通了,傳來一個溫和的女子聲音,“喂?”
“請問您是林珊女士嗎?”
“嗯,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歐陽文羲。歐陽集團,總裁。”
那頭停頓了一下,又是溫和的女聲,“請問,歐總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我想和您見面,好好談一談。”
“歐總,我丈夫目前還沒有打算在中國做生意,未來更沒有要和歐陽集團合作的意思。所以,我們之間應該沒什么好談的。”林珊的聲音有些冷淡。
“林女士,我并沒有與你談生意的打算。今天您的女兒韓雪小姐在精英會所拍下了名為海神之淚的寶石,我原本是想要把這個送給我的妻子……”
“歐總,如果你是想要我把這枚寶石再賣給你的話,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不會賣的。”
“林女士,我知道奪人所愛并非君子行徑,但是這顆寶石是我妻子的母親留給她的唯一一件物品,在她很困難的時候曾經無可奈何的賣掉。現在,我想把它再買回來。我的妻子,一直都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愧疚,我不想她一直這樣。”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聲音,突然的,有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清脆的好像瓷器碎裂,如同驟然看見了什么驚怕的東西,或者聽見了讓人驚悚的事情一樣,林珊語無倫次,“你,你,你剛才說什么?你,你的妻子,叫,叫什么名字?”
“她叫做江紫薰。”
“什么?江紫薰是你的妻子,你,你是歐陽集團的歐陽文羲?”林珊不可置信的問,精神恍惚的低聲自言自語,“這怎么能,怎
么可以,怎么可以!歐陽文羲,江紫薰,是,是,她是……”
“曾經是您女兒韓雪的同事。”歐陽文羲的心里已經跟明鏡一樣透亮,他和江紫薰之間在世人眼中不是可以結婚的關系。
現在與剛知道的時候,心情已經不一樣,經過多少天徹夜難眠的糾結,被深入骨髓的痛苦折磨,現在已經非常堅定。這一輩子,除非紫薰說不,否則,他是再也不放開她的手。
家族的利益,與他有什么關系!
唯一能夠牽絆住他的是弟弟臨終時的苦苦哀求,但他已經決定,如果真的食言,等到百年之后,當面請罪。
他會更加珍惜眼前的人。
“歐陽文羲,你,你,很喜歡你的妻子嗎?”
“嗯。”
“那你能不能為了她,離開她!”林珊換成了懇求的語氣,“你們兩個身份不一樣,我覺得你們是不合適的。”
“林女士,您這是什么意思?我認為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適合我了!而且,我們已經有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我怎么可以離開?”
知道他們關系的林珊肯定會不擇手段的讓他們分開,只要她告訴了紫薰事實真相,紫薰會承受不住,選擇離開他。
那么,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讓這些發生,讓林珊開不了口。即使將來這件事情由于別的人而敗露,他也希望林珊能夠出面證實江紫薰的身份并非她的女兒。
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林珊沒有說話,通過手機能夠聽到她劇烈煩躁的喘息聲音,這個時候她在想什么?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那又怪得了誰?如果當年她沒有丟下紫薰,或者早一些回來把紫薰接走,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面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旦做出選擇,就必須為你的選擇付出代價。
“好,歐總,今晚,我們談談。”
江紫薰一杯茶快要喝完,潘采筠遲遲沒有出現。
放下茶杯,她站起身,走向沙發背后的一個巨大的玻璃魚缸。魚缸的底層鋪了厚厚的細細的黃沙,里頭栽種著一些身子輕盈的水草。各式各樣的熱帶魚,五彩斑斕的游動的色彩穿梭在油綠碧青的,姿態裊娜的水草間,展現出一個迷你版海底世界的旖旎風情,也為這座冷清幽靜的別墅增添了一絲生機。
上次來這里,還沒有這個魚缸。
這么多魚類,她只認識小丑魚。水底嘩啦啦的水泡攪動了魚缸的水流,小丑魚色彩明媚的漂亮魚鰭,順著水波流紋輕輕晃動。她不認識的魚有很多,黃黑色條紋的身體扁平的魚,帶有斑馬條紋的,……
還有一種,與底層沙土的顏色非常接近,它將自己潛藏在黃沙中,看起來懶懶的紋絲不動,但它的一雙眼睛卻很敏銳,時時刻刻都在觀察著周遭的情況。
離開弱肉強食的海底,養尊處優這么些年,還是習慣的保留著當年的睿智果敢,本能的對外界保持著敏銳的警惕之心。
有輕微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那種低音不同于張嫂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帶有一種大型猛獸悄然接近獵物的壓迫感。
江紫薰心跳驟然加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