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果林偶遇曹璃之事, 顧姝氣哼哼的回到宮殿。
宮女們為她端來備好的冰糖梨水,用以飲之疏解體內火氣。
這時候,奉命調查襄林的密探前來, 據說是已經調查清楚, 有了結果。
顧姝秀眉微挑, 聽著密探稟報, 逐漸的, 她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笑得格外舒暢,心中暗暗道:襄林啊襄林, 沒料到你和謝世容的這一段孽緣,竟然是真的。既然如此, 那也該讓鹿洵知曉才是, 本公主十分好奇, 他知道真相之后,是否還會將你當做掌中寶物?
她因嗓音嘶啞, 無法正常說話,便招招手,喚來侍立在旁的宮女,輕抬青蔥般玉手,指了指案桌上的筆墨紙硯, 示意宮女將方才密探所言, 全部用筆寫在紙上。
她要拿給鹿洵看, 讓他知曉被蒙蔽的一切。
*——*——*
鹿府。
昨夜大雨滂沱, 今日雨過天晴, 天氣格外晴朗和煦。
有些花朵因雨水擊打而凋落,還有一些先前的花苞, 得到雨水的滋潤,極妍綻放開來。
但襄林毫無心情去觀賞,只是坐在花園的秋千上,盯著一簇鮮花發呆。
她本以為人生還長,可沒想到,在自己還在糾纏于過往的怨恨中,身體意外的先垮了下去。
想到郎中說出的病情,她忽然覺得有點寂寞,人總會有難以割舍的懷念與回憶,這些年來,經歷過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也不知道究竟會先忘卻哪一個?
直到小斑點花豹親昵的蹭著她的腿,她才回過神笑笑,伸手抱起面前的動物。
仔細算來,距離帶它回來,已將近兩個月了。
這期間,它食量增加不少,身形長大了不少,就連體重也沉了不少。
她撫著它的皮毛,它則十分愜意的閉眼窩在她的腿上,時不時晃動一下毛茸茸的尾巴。
整個午后,她就靜坐在秋千上,思量著如何向鹿洵開口坦白一切。
臨近黃昏時分,花園中早先怒放的繁花收攏了花瓣,變得恬淡幽靜。
鹿洵從王府歸來,他眉眼間帶著慣有的清冷,表情沒什么波瀾,亦讓人難辨喜憂。
此次前去王府探望,料想之中,攝政王逼他入宮與五公主相見,他明白自身態度過于強硬,皇太后對自己已心有不滿,也曉得生父攝政王的為難,只是,他身邊已有襄林,對顧姝沒有心動的感覺……此事既不能再推脫,就只好含糊其辭答應。反正,只是相見,又不是與她成婚。
走到花園旁的長廊,鹿洵一抬眼,便能看到坐在秋千上的襄林。
他冷漠的神情稍有柔軟,唇角勾起笑意,眸光微閃,提步朝她走來,暮風將他的衣袂吹得揚起,白衣翩然,宛如清俊仙人。
襄林被這道身影吸引回神,瞧見了逐步靠近的他。
他收了慣有的冷清,俊美無雙的面上滿是如水的溫柔,如果不是早知道他曾殺人不眨眼,她一定會認定眼前人是個翩翩如玉的溫潤佳公子。可是,即便再冷清,只要他體貼陪在她的身邊,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看著看著,她腦中忽然閃出昨夜兩人的曖昧舉動,羞澀的紅暈便一絲絲爬上臉頰。
鹿洵將她羞澀神情盡收眼底,他眼中一點點的噙笑,伸出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摩挲著她的臉龐,聲音刻意輕輕軟軟:“抱歉,今天沒能陪你,有什么想要的禮物么?”
“我們——去求鴛鴦結罷。”襄林微垂眼簾,假裝不去在意發燙的臉頰,眨了眨眼睛,認真說出心中醞釀已久的想法:“上回在淮河畫舫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一起去的。”
鴛鴦結,彼此誠心求得,那時,她會向鹿洵坦白一切,也會鼓起勇氣向他許下百年之約。
其實,她對鹿洵對自己的感情還是頗有自信的,只要她借著同求鴛鴦結的時機,主動坦白隱藏之事,她相信,鹿洵不會介懷。
“好。”鹿洵緩緩一笑,瞧著她臉頰上的紅潤染到了耳尖,回道:“等我明日從宮中回來,就帶你去求鴛鴦結。”
聽到如此回答,襄林依偎在他懷中,不自覺甜蜜抿唇笑了。
第二天,鹿洵一早便奉命入宮。
得到消息的顧姝更是天色微亮就開始起身梳洗準備,她捻起一枚石黛,親手對鏡描畫著眉眼,又涂好胭脂,暈染一雙飽滿朱唇,鏡中人猶如妖嬈牡丹,有種說不出的嬌媚魅惑。
待門外響起宮人的通傳聲:“小王爺鹿洵到了!”
精心妝扮的顧姝面色一喜,不由輕咬朱唇,有些緊張的攏了攏裙衫,她揮揮手,屏退殿內侍立的宮女。
宮女們忙深深行禮,然后極其識相的退下了。
腳步聲靠近,鹿洵那道欣長綽約的身影慢慢踏入宮殿內。
顧姝抑制住心中的欣喜,靜靜端坐于桌前,一改曾經的嬌蠻跋扈,此刻溫婉嫻雅,頗有了幾分長公主的端莊氣質。
她一雙杏眸清瑩似水,飽含愛慕,看到這樣的五公主,若是換做其他男子,也許會心中一動。
奈何鹿洵清冷依舊,只在踏入殿門的時候看了看她,之后就落座于距離稍遠的座椅上,面上冷漠,垂眸喝著溫熱馨香的茶水,沒有再多瞧她一眼。
殿內熏香裊裊騰空,兩個人誰也不開口,陷入了一片靜默。
“阿洵哥哥……”顧姝微微深吸口氣,輕喊了一聲,率先打破沉默。
她經過前一日冰糖梨水的調養,嗓音雖然未完全恢復,卻已經可以輕聲說話了。
“姝兒有個件禮物要送給你。”說著,顧姝笑吟吟起身,將備好的錦盒拿起,款款來到鹿洵身邊,伸出手遞著錦盒道:“這里面是姝兒派人花重金鑄造的軟劍,送給阿洵哥哥防身用的。”
“謝謝你,但是我用慣了自己的,不需要。”
鹿洵低垂著眼神,話語冷淡。
顧姝牽強的笑著,繼續伸手遞著錦盒,勸道:“阿洵哥哥可以先看看,沒準兒你會喜歡呢。”
“我說了不需要。距離我和父親約定好陪公主的時間,還有一炷香,到了我就走。”他抬眸冷冷的看她,大手動也不動,根本就沒有要接過錦盒的意思。
面對鹿洵依舊漠然的態度,顧姝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她原本心性就比較驕躁,方才也是刻意想要討好他,所以才一忍再忍。
此時此刻,她委屈滿腹,不由脫口質問:“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跟王叔有約定,你根本不愿來宮里見我?”
“對。”鹿洵毫不猶豫。
“鹿洵!難道本公主就真的那么不招你喜歡嗎?你連裝模作樣都懶得裝!”顧姝再次被這個冷漠的男人傷透了心,她身子氣得微顫,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怒氣沖沖的將錦盒用力摔到地上。
“我以為上一回我跟公主說得已經夠清楚了,”鹿洵只淡淡看著她,繼續無情拒絕道:“我和襄林兩情相悅。即便進宮,也只能是單純陪你坐著,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哈哈。”顧姝聽到他這樣說,仿佛聽到了笑話一般,倏然笑了,她冷哼一聲,諷刺道:“兩情相悅?阿洵哥哥你別傻了。”
說罷,她轉身走到案桌旁,拿起上面寫有真相的紙,徑自回到他身前甩了過去:“你仔細看看罷,這是本公主派密探查出來的,里面詳詳細細寫了,為何襄林會為謝世容入獄,為何她會憎恨謝世容,為何她會依賴在你身邊!兩廂情愿?哈,阿洵哥哥,你被她耍得可真慘!”
聽聞此事與襄林有關,鹿洵才改變了視而不見的態度,他緩緩展開紙張,看著上面書寫的一行行文字,冷漠的眸光中終于漸漸閃爍起來。
“襄林那個女子,手段卑劣得很,為了報仇,不惜演戲來欺騙你。”顧姝說著,唇邊彎出嘲諷的笑容,她看著面前的鹿洵,看到他臉色微變,白玉般修長的手指猶如金鑾一般,抓破了信紙的邊緣,指尖因為用力,隱隱泛白。
“她對你根本就是虛情假意,只有姝兒對阿洵哥哥是真心實意的。”
收了諷刺的神情,她轉而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上前幾步,伸出手臂想要摟住鹿洵的腰間。
鹿洵卻提前一把捏住她的纖纖細手,力道之大,幾乎是要將她的手指捏斷。他目光冷冽的掃視了一眼顧姝,語氣中透露出狠絕,咬牙切齒:“憑你一面之詞,紙上寫的這些,我半個字都不信。”
說罷,他不再多留,決然站起身,揚長而去。
其實,紙上寫得這些,他并不是全然不信。
起初的時候,他也心生懷疑過,但他始終沒派人細究這件事,因為他選擇相信襄林,相信那個渾身傷痕累累,眸子卻又干凈澄澈的美好女子。
和她在一起,自己似乎可以變成溫柔的人,他冷漠嗜血的一面,和她在一起就會變得柔軟純白。
但是如今卻發現,極有可能……她對自己的愛,摻雜著太多虛假,抑或……根本就不曾有過半分真心。
不管怎樣,目前他都不會信,他要回府向她問個清楚,只要她否認,他還是愿意選擇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