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譚爭鳴的車, 封聲系好安全帶之后就倚在靠背上，微微閉上眼。但是等了一會兒都沒有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不禁又睜開眼。一抬眼皮, 正好撞進譚爭鳴的眼中。

封聲微微一怔, 下意識錯開目光, “怎么了？”

“封哥……”譚爭鳴突然伸手, 握住封聲的手, “我……”

“先回去再說吧。”封聲微微搖頭，卻沒有把自己的手從譚爭鳴手中抽出。他瞄了兩眼窗外，譚爭鳴瞬間也會意過來：華城周圍, 狗仔隊的人自然是少不了的。他們雖然坐在車內，也并沒有什么太過親密的舉動。但是若是被人拍到了, 也實在是一件很說不清楚地事。

譚爭鳴雖然已經下定決心, 只要封聲還肯跟他在一起, 他就絕不會再在意世人的眼光——反正譚父譚母那邊已經說開了，二老都表示只要他生活開心, 他們就沒有什么不支持的。而爺爺那里，他自認也已經得到了理解。而除了血親之外，其他人怎么看待他的感情，又與他何干呢？

不過封聲這樣在意狗仔，其實還是因為他。

譚爭鳴微微一笑, 攥了攥封聲的手, 這才放開, 開始開車。

交通擁堵, 封聲借著譚爭鳴開車回去的功夫小瞇了一覺, 待再睜開眼，車子正停在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內。封聲迷迷糊糊地先往外看了一眼, 擋風玻璃正對著的墻上掛著大大的標示牌，上面顯示的，正是姑姑家的樓號。

車子似乎已經在這里停了有一段時間了，自己卻睡過去了……想到這里，封聲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扭頭，譚爭鳴正一臉呆愣地盯著他看。“怎……咳，怎么了？”睡了一會兒，嗓子略有些干，一開口竟然有些破音。

“封哥。”譚爭鳴輕輕開口，“你什么時候回B市的？”

“昨天晚上。”封聲眨了眨眼，佯裝無謂地同譚爭鳴閑聊起來。“在K城呆了一段時間，這次回來竟然又有些不適應了。”

“你……”譚爭鳴想問他為什么回來卻沒有通知自己，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他勉強一笑，笑中很有幾分無可奈何。

他總是會忘記，其實自己現在已經沒有資格要求被通知了。

兩人靜靜地坐在車里，譚爭鳴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是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封聲竟然也沒有顯露出急于下車的樣子，而是把頭抵在車窗上，就那樣坐著。等了一會兒，封聲終于有些不耐煩了，用眼角的余鋒剜了譚爭鳴一眼，又在譚爭鳴不解的目光中，主動探過了身子……

***

兩年后，某綜藝節目錄制現場。

“大家好，歡迎大家收看我們的節目。”主持人穿著一套肥大破爛，充滿讓人理解無能的時尚感的衣服，舉著麥克風，激情四射地帶動著現場的氣氛。“今天我們節目很榮幸地請來了幾位嘉賓，我相信能給大家帶來驚喜！”

他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首先，第一位嘉賓……哎喲，這位可不得了，最近通過我臺的一部電視劇，可是吸引了不少粉絲呢！不說別人，就連我小侄女，都喜歡他得很，天天問我要他的簽名。那么，他到底是誰呢？”他故意買了個關子，但是現場的觀眾卻很不給他面子，有些已經大聲地喊出了正確答案。

“胡——璟——！”

被提前破了梗，主持人面不改色，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大家都很好奇對不對？我相信，等看完下面這個VCR，大家就會得到答案了。下面——請看VCR！”

在制作完成的節目中，這段VCR會被單獨剪輯組合進節目中。但是在現場，只在一側的小屏幕上播放了一個時長約30秒的小短片。然后，隨著現場粉絲的歡呼聲，畫滿了節目標識的自動門打開，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孩從里面歡快地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對著下面的粉絲揮手，直跑到主持人身前，才堪堪站定，禮貌地欠了欠身子，“大禹哥好。”

主持人客套地笑了笑，“小胡好。”隨即又面向觀眾，“見到胡璟，大家高、不、高、興、啊？”

這種套路似的互動，無論是主持人還是嘉賓還是觀眾，都早已熟悉。粉絲們自然不會在此時讓主持人下不來臺，十分配合地、聲嘶力竭地喊出了“高興”這兩個字。

“不瞞大家說，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小胡，沒想到他真人這樣帥氣。”這一番夸獎，也是題中應有之意，隨后，主持人大禹又例行問了胡璟幾個很官方的問題，在短短的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做了一個簡短的采訪，之后就把胡璟請到了嘉賓席第一個位置上。

在胡璟之后，主持人又陸續請出了幾位嘉賓：一位女偶像，一位搞笑藝人，還有一位曲藝界的前輩。在幾位坐定后，終于輪到了最后一位嘉賓出場。

“這最后的一位嘉賓呢……”主持人大禹看著臺下觀眾有些興趣缺缺的神色，稍稍抬高了聲調，“我相信觀眾朋友們對他一定不會陌生，那么，他到底是誰呢？”

隨著音樂響起，自動門在“介紹嘉賓”這個環節中最后一次向兩側打開，封聲穿著一身休閑西裝，出現在了觀眾面前。

為了避免冷場，從他現出真容的那一剎那，主持人就開始不停地介紹起他的履歷來，“導演封聲，曾經執導過《海岸線》、《橋》、《陌生人》等大眾熟悉的經典電影……”

兩年前，一部《橋》讓譚爭鳴再次獲得金鵬獎影帝的同時，也讓封聲被大家所熟悉。那一年的金鵬獎上，《橋》這部電影接連獲得了最佳剪輯、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三個重量級獎項，可謂風頭一時無兩。同時，封聲也被從幕后推到了大眾面前，被很多影迷追捧。

他一出現，現場的觀眾無論是不是他的影迷，都同時奉上了熱烈的掌聲——這也并不稀奇，就算不是他的影迷，但是只要自家偶像還在娛樂圈內打拼，那么打好人脈關系就尤為重要。作為粉絲，自然不能在這種重量級導演面前拖自家偶像的后腿。

不只觀眾粉絲，就連幾位嘉賓——除了那位曲藝界前輩，也都拍著手站起身來歡迎封聲。

“謝謝、謝謝大家。”封聲雙手合十，略有些靦腆地向現場觀眾道謝，又面向主持人，“好久不見，大禹。”這也是套話了，任誰都知道當不得真——起碼，剛剛在后臺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坐在一張桌旁吃午飯。

“封導，我聽說這是您上的第一個綜藝節目？”大禹主動拋出話題。

“確實是第一個綜藝節目，之前只上過訪談之類的，現場也沒有這么多觀眾。”

“那請問封導，您為什么會選擇我們節目作為您的綜藝首秀呢？”

這個問題很有些不好回答，封聲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有些尷尬地回答，“上綜藝宣傳是投資方決定的，他們拿了一張單子，上面列了幾個選擇，讓我從里面選一個，我就隨手一點選了這個。”

“那可真是緣分了。”主持人大禹打著哈哈，把這個話題給圓了過去。“封導最近正在忙新電影《深海》的宣傳工作是嗎？”

“是啊。”封聲面朝鏡頭，“九月二十號上映，希望大家到時候可以去電影院支持一下我的新電影。”

“我相信觀眾朋友們一定會去支持的。”主持人大禹笑著應和，“封導，我一直很好奇，據我所知，您這部新電影，也是同影帝譚爭鳴合作的。和譚影帝合作了這么多次，你就不打算下次換一位新人合作嗎？”

這兩年，封聲和譚爭鳴的關系日趨和諧，甚至在見過雙方父母之后，連狗仔記者都不再避諱。雖然沒有正式公開，但是圈內人也都心知肚明。例如此時，大禹在提到譚爭鳴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就分明帶著幾分曖昧。

這個問題，封聲并不是很想回答，但是既然是上節目宣傳電影，就容不得他任性，只好打著太極把問題推了回去，“不知道大禹有沒有什么好的人選推薦啊？”

大禹轉了轉眼珠，伸手往旁邊一指，“我看胡璟就不錯，網上不是還有人說他是‘小譚爭鳴’嘛，封導覺得如何？”

封聲臉色一變，情不自禁地往嘉賓席那邊掃了一眼。胡璟此時已經坐下，但是在聽到大禹CUE他之后，又重新站了起來，還配合地擺出一些姿勢，十分做作，卻很有娛樂效果。

事實上，對于被網友戲稱為“小譚爭鳴”的胡璟，封聲并非一無所知，在一年前初聽到這個人的時候，他還頗有些不忿地上網搜索過，反而是譚爭鳴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還勸他不要為了不想干的人生氣。

在封聲看來，平心而論，胡璟和譚爭鳴在外形上確實有些相似——就好像電腦系統正版和盜版之間的差別，盜版功能齊全，甚至比正版可兼容的軟件還要稍微多些（例如胡璟會唱歌，但是譚爭鳴卻是個十足的音癡）。但是仔細一看，可就粗糙太多了，他在電視劇中的演技在封聲看來，只有“垃圾”這兩個字才足以形容。

看到封聲的臉色已經有些僵了，大禹忙自己拉回了話題，“我相信封導以后肯定會為電影圈挖掘出更多出色的演員。好了，請封導坐到嘉賓席上……”

***

節目整整錄了四個小時，好不容易全部錄完，封聲強撐著眼皮，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在助理的護送下出了電視臺大樓。剛走出電視臺大樓門口，一輛熟悉的、卻又分明是屬于另一個人的保姆車就開了過來，停到了封聲面前。

封聲一怔，斜著眼睛睨了助理一眼，在助理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裝模作樣中，搖著頭無奈地拉開保姆車的門，坐了上去。

保姆車前后分隔，中間一道自動擋板，助理自然地坐到了前排。

一上車，封聲還沒坐穩，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拽了過去。車內的男人似乎已經等了很久，溫熱的唇下一秒鐘就已經貼上了他的脖頸。

“爭鳴，你怎么來了？其實我一會兒就回家了，你不用特意來接我。”他一邊微微喘息，一邊問道。

譚爭鳴的動作頓了一下，悶著聲音道：“我聽說，有人已經急于取代我的位置了？再不過來，你怕是要被搶去了。”

“胡說八道什么呢！”封聲伸手打了譚爭鳴一下，“啪”的一聲，一點都不心疼，“拿自己和人家比也真好意思，人家小鮮肉起碼值一個主持人臉面都不要了的推薦呢。”

“那我呢？我可值什么？”

“你啊……”封聲故意拖長了聲音，在譚爭鳴期盼的目光中回過頭，吻上了那雙已經等待了很久的唇。

你值什么，只要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