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葉明苑本來以為這些公子哥們會哀哀抱怨,卻沒想到眾人皆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斂氣凝神,按照蘇誠口中所說的要點擺好姿勢,葉明苑只覺得全身所有肌肉都被調動了起來。
即便一眾人都站在陰涼處,燥熱的溫度仍是將大部分人的臉熏得通紅。有汗珠順著挺直的背脊滑下,刺激得人渾身發癢。
快樂的時候時間和剛學會跑的小孩一樣跑得飛快,痛苦的時候時間卻又成了年邁的老者,慢悠悠地拄著拐杖走得不慌不忙。
額角的汗水滑下將眼睛完全糊住,又順著睫毛根滲入眼中,刺得眼睛生疼眼眶發熱。
葉明苑狠狠眨了眨眼,將眼中多余的水汽全都眨掉,這才斜著眼睛用余光看了眼地上的影子。隨著日頭的下落,何斐的影子在移動的同時也被拉得長了許多。
對于古人查看時間的方法并不熟悉,葉明苑只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目光一偏,她恰好和看過來的何斐撞到了一下。
眼看著何斐努嘴角幾乎努成中風的樣子,葉明苑嘴角抽了抽向著他示意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名輝院東南角治世堂所在的位置不知怎的圍了一圈人。遠遠的望去,還能看到他們臉上的擔憂之色。
“還有一刻鐘,堅持住!都不許動,等我回來!”蘇誠說罷向著不遠處的一個拿著長矛的士兵招了招手,“你繼續盯著!”
“遵命!”
眼見蘇誠向著對面的治世堂走了過去,何斐臉上的表情一瞬間生動了許多。直到他一雙細長的眼睛都快眨得抽了筋,葉明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什么意思。
治世堂有人暈倒了,要不要一起裝暈?
暈倒自然可以逃脫一小段時間的訓練,但卻是個臭主意。
且不說蘇誠訓練了無數士兵早已對人的反應了如指掌,就單單說這訓練的目的就是為了強身健體,令學子們文武兼修。
穿越之前葉明苑堪稱一只活蹦亂跳的小強,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充滿生機與活力。偏生眼下這具身體卻是個嬌生慣養的主,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兩廂一對比自是反差極大。
然她對自己又不是一個能徹底狠得下心來的主,只能借這訓練來好生磨練一二,以期有所進步。
眼見著葉明苑轉過頭不再理會自己,何斐興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然而他放棄了并不代表就沒有別人會抱有這種投機取巧的想法。
待蘇誠安置好治世堂那中暑暈倒的人,剛轉身邁開步子就瞧見自家學堂中一人也軟軟的倒了下去。
腳下頓了頓,蘇誠本就嚴肅的面容更是好像結了一層冰一般。緩步走回西北角,他看了一眼時辰,喝到:“原地休整。”
肌肉中的酸麻之意立刻襲了上來,葉明苑遠遠瞧著蘇誠掐顏辭的人中,心中卻有種模糊的感覺: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身體素質好像好了一些?
“哎呦!疼疼疼!教頭放手,放手放手。”
“怎么?不裝暈了?”
“不裝了不裝了,教頭我錯了,你饒了我這次吧!”
留意到顏辭有些發紅發腫的人中和裹著淚花的眼睛,何斐不由得有幾分慶幸。伸出手肘輕輕碰了碰葉明苑,他低聲道:“還好剛才聽了你的,不然現在受罰的就是我了。”
葉明苑很想將何斐的腦殼敲開看看里面塞的是不是棉花,一個在京都長大的質子是怎么養成這副傻白甜性子的?
手腳活動著舒展筋骨,葉明苑同樣壓低了聲音:“你以為這樣就不會受罰了?”
何斐一愣,還不待反問就聽到了蘇誠冰冷的聲音:“我既出自軍中,便用軍中的規矩約束于你們。顏辭裝暈,所有人一同受罰。”
說著,他手中的長矛在空中一飛換了方向,木制的棍子直接敲在了顏辭的膝骨內側:“兩腳叉開與肩同寬,雙手相扣置于腦后,蹲下,圍著名輝院跳一圈再回來集合!”
有人下意識就想開口辯駁,卻被蘇誠一早察覺了出來:“軍令如山!多說一個字,加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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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眾人都閉緊了嘴,蘇誠目光一轉放到了葉明苑的身上:“葉明苑身為講書卻未能約束好學院學生,加罰一圈!”
感受著周圍人隱隱投過來的同情視線,葉明苑心中卻沒有多少驚訝。未穿越前她在學校的時候也接受過幾次軍訓,教官也強調過多次集體意識。蘇誠沉默寡言自然不會多說,但他懲罰的目的同樣也在于此。
因此被抓出來加罰,葉明苑卻是一早就預料到的。
沒有浪費體力在這件事上爭執,葉明苑將衣袍的下擺扎進腰帶間,蹲下身就開始接受懲罰。
隨著她一動,明義堂的眾人也跟著動了起來。
名輝院的范圍極大,蛙跳的姿勢又極為耗費體力。不少人跳到一半就感覺到了頭昏眼花,手撐著地面大口喘息著,汗珠一滴滴砸在土地上,眾人的眼睛卻不由看著最前方的瘦弱身影。
明明葉明苑看起來最孱弱,偏偏她的耐力和韌性讓所有人刮目相看。四下散落的發絲糊在她的臉上,和著汗水看起來狼狽至極,但她的目光中卻好似有什么在一點點生長著,只是看著就讓人心中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其他三個學堂的人早就被蘇誠喊到了武場正中,在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明義堂眾人花費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到原地。
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們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地上,一邊擦汗一邊看著葉明苑孤零零的身影。
“教頭,我愿繼續領罰!”
“夫子,我愿繼續領罰!”
七皇子和何斐對視了一眼,也不等蘇誠答應就繼續跳了下去。
顏辭咬了咬牙,捏了捏一直打抖的腿肚子,重新將手負在了腦后也跳了出去。
低低的議論聲響了起來,隱隱還夾雜著幾絲譏笑聲。
蘇誠挑起眼皮,捕捉到明義堂一個學生還未來得及收斂的笑容,沉聲問道:“你笑什么?”
為他氣勢所攝,少年低下了頭。
蘇誠手上用力將長矛死死釘在地上,提高了音量:“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沒有資格笑話他們。”
議論聲譏笑聲消失無蹤,有人甚至因為緊張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你們明義堂內部的人,最沒有資格。你們可能覺得他們傻,想不開要給自己增加負擔。但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其實是一個集體?葉明苑之所以受罰不是因為她有錯,她這份懲罰是為你們受的!”
“訓練前我就說過軍令如山,裝暈的行為放在戰場上就如同用別人的命來換你們自己的!”
此話可謂誅心。
明義堂眾人臉色已經變了,旁觀的眾人也斂起了心中輕慢。即便沒有親身上過戰場,他們也知道蘇誠所言非虛。
將軍下令,士兵執行。執行不力,追究的只會是連帶責任。葉明苑此罰確是代眾人而受過!
思及蘇誠方才說到的集體意識,原本癱坐在地上的柳問和李玖當先爬起來加入了四人的行列。
他們的動作好似打開了閘門,明義堂剩下的其他人也重新加入了受罰的隊伍。
“蘇教頭,我們也是青山書院的一份子,我愿意接受懲罰!”
蘇誠看了一眼,發現隨著這一聲,司修堂的學子們幾乎全都走了出來。
尚有余熱的演武場中,自愿接受懲罰的人越來越多。待到葉明苑返回的時候,偌大的演武場正中只剩下了寥寥幾人。
將手中的三瓶藥油扔給當先返回的七皇子、葉明苑同何斐,蘇誠擺手趕人:“你們的訓練到此結束,回去用藥油好好揉揉。行了,走吧!”
察覺到蘇誠不對勁的態度,仍站在武場中央的一個人剛想開始蛙跳,卻被一旁的士兵攔了下來。
“不忠不義,若是當兵也多半是叛匪!既然你們不思悔過,今天就好好在武場扎馬步思過,等到天黑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