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科將這句話撂下后轉身便走。
葉明苑默默將舌尖上的話咽下去, 瞧了一眼木門,伸出手試探地敲了敲。
略顯沉悶的聲音在門邊繞了一圈便再次散開,禮貌地敲了三下之后, 卻一直沒有回應傳來。
葉明苑躊躇了片刻, 正當她還在猶豫究竟是離開還是推門的時候, 木門突然自己開了。
壓下心頭驟然涌現的恐懼, 葉明苑試探地問道:“有人在嗎?”
回答她的, 是清風拂過樹梢的聲音。
葉明苑大著膽子走進了院子間,這才發現小小的庭院中別有洞天。從那不起眼的小門來看,葉明苑委實未曾料到院子中會是如此的……精致典雅。
與京兆府其他院子不同, 這方院子幾乎是建在水面上的。風拂過水面,卷起層層漣漪, 連同殘余的荷葉也隨之搖曳。連接的廊橋上覆著一層淡色的瓷釉, 在陽光下看起來就如同暖玉被裁下來了一樣。
微微抿唇, 葉明苑抬腳走了進去。
兜兜轉轉間繞過了眾多曲折的廊橋,葉明苑最終尋到了一處精巧的亭子處。
背對著她, 一個人影正捧茶獨自坐著。
從葉明苑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銀白色的長發和玉色的手。一時間,以前看到過的世外高人的形象涌入了腦海之中。
“這位……前輩,不知道叫我過來有何事?”
茶盞落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音。隨之響起的卻是男人冷淡的聲音:“坐。”
僅僅一個字, 卻透出秋風掃落葉般的肅殺。
繞過男人, 葉明苑依言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掀起眼皮, 她的呼吸卻是一滯。
她本以為這個頭發銀白的男人年事已高, 卻不料竟是如此年輕。他的面容看起來并不十分出彩, 偏生一雙眼睛清亮得堪比夜晚的月亮,直抵人心。
葉明苑被他看得一怔, 再回神的時候就發現桌面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張棋盤和兩盒玉做的棋子。
之前沒留意,此刻打眼一瞧,葉明苑發現此人所用之物竟比之七皇子還要好上許多。心頭暗驚,葉明苑眼中劃過一絲狐疑:此人究竟是誰?
她欲相問,對方卻不給她機會。伴隨著一聲啪嗒之音,男人指尖的黑色棋子便已經落在了棋盤上。
半抿著唇,葉明苑拿起一顆棋子,緩慢放了下去。
棋在案上,人在局中。
直到黑子已成合圍之勢,心神陷入棋局間的葉明苑這才恍然回神,此時的天邊已經多了抹晚霞。
打量了一下黑子的圍勢,又看了一眼自家白子隱隱顯露的敗勢,葉明苑眉心半蹙,沒有太過猶豫,伸手落了子。
子已落,便無悔。
眼看著銀發男人一子斷盡白子后路,葉明苑抬手喝了口茶,這才吐出了心中的郁氣。
近一個月來,她隔三差五便會和七皇子下上一局棋,為此還好生研究過一段時間棋譜。若說在七皇子手下她還有一搏之力,在這個男人面前便只有被打殺的命。
走一步,卻算全局,這個男人委實可怕。
“今日一局,明苑受教了。不知先生找明苑來所為何事?”
男人卻未曾看她,目光依舊停留在棋盤之上,他語氣寡淡道:“你很好,可以離開了。”
話落,不知從何地鉆出來了一個黑衣男人。瞧著他比劃的請的手勢,葉明苑抿唇躬身行了一禮,這才隨人離開了。
及至走到廊橋的轉角處,葉明苑才回頭看了一眼。稀薄的陽光下,男人仍舊定定盯著棋盤,觀其身影,竟是一動也未動。
不知為何,葉明苑心中升起了一種詭異的篤定感:他們兩人,日后還會再見。
將心中莫名其妙的預感壓下,葉明苑收回目光,轉身離開了。她沒瞧見的是,就在她剛轉過身的時候,一抹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了銀發男人的身邊。
“葉公子,且等等。”
葉明苑正埋頭往前走,卻不料聽到了文書急切的聲音。停下腳步,她疑惑地看過去,卻見文書擦著汗快步走了過來。
“葉公子剛從別院出來?”
點頭示意了下,葉明苑靜等他的下文。果然,見到她點頭稱是,文書再度開口道:“時辰太晚,其他公子已經先回書院了。馮大人交代了,葉公子今日便先住在京兆府中,廂房已經備好,公子且隨我來。”
葉明苑心中還記掛著那個古怪的男人和莫名其妙的棋局,聞言也沒有多過推辭,點頭應下來,她隨著文書便向廂房走去。
想了想,她試探問道:“大人可知道京中有誰是一頭銀發的嗎?”
引著路的文書腳下一頓,確認葉明苑神色中只有好奇并無其他,他這才笑呵呵道:“許多年事已高的人都是一頭銀發,不知葉公子所問的人可還有其他特征?”
“雖是鶴發,但其容貌卻極為年輕。”
文書偏了偏頭,確認四下無人,他這才壓低聲音道:“公子所講的,可是國師大人?”
國師?
葉明苑心中驚疑不定,立刻追問道:“大人可否詳細說一下關于國師的事情?”
語帶敬意的,文書道:“國師名叫趙修竹,不過弱冠之齡,但說起來呀,國師可是齊國的大功臣。兩年前的綿州水災你可記得?”
雖然不記得,葉明苑也只能點頭稱是。
文書眼中劃過一絲疑惑,頓了頓這才繼續道:“國師一早便預測了出來,并提醒陛下早做準備,這才免去了大量的人員傷亡。不僅僅是這些,國師近些年沒少做好事,不過為人低調不愿人盡皆知罷了。”
葉明苑微一點頭,正待再問,卻不料當先聽到了一道聲音。那聲音細細的,帶著一絲哭腔,聽起來好不可憐。
偏頭望去,葉明苑發現聲音竟來源于院子旁的一叢低矮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