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書院的學子們沒料到, 夫子們不過是入了一趟宮,竟帶回了一道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圣諭。
“自明日起,你們每隔四天去一次京兆尹府旁觀政務。”
蔡文慢條斯理的將消息撂下, 卷起書冊便施施然離開了, 徒留一眾學子們在學堂中炸開了鍋。
“陛下怎么會突然下這道命令?”
“每隔四日去一次, 難不成是每個學堂輪流去?”
“如此一來夫子們豈不是四日便能休沐一次, 這算是偷懶嗎?”
……
一眾人的竊竊私語中, 兩位皇子的淡定就顯得格外突出。葉明苑往七皇子的方向挪了挪,低聲問道:“殿……瑾珩,你可知道陛下為何會讓我們去京兆尹處?”
七皇子瞧了她一眼, 壓低的聲音帶著些平日里沒有的磁性:“書院里前些日子休沐后所做的文章,被夫子呈到父皇的案上。”
葉明苑心中微微一突。所以, 皇帝這是想讓他們提前接觸一下官場政事?
心中想得再多, 卻不如親眼看到。在好奇中度過了三天后, 明義堂的學子們踏上了進城的馬車。
齊國的京都名喚洛梁,依山傍水, 是一處鐘靈毓秀的好地方。大齊傳承三百余年,洛梁出過不少能人異士,現任的京兆尹馮科便是其中之一。身為京城的父母官,馮科不愛高居廟堂,反而更青睞于深入市井。
馮大人有一句話流傳極廣, “不入市井, 焉知施政成效、百姓疾苦?”
也因此, 馮大人在洛梁百姓的口中可謂是有口皆碑、備受贊譽。偏偏, 他喜歡喬裝打扮微服出巡, 讓一干想表達感激之情的百姓們都尋不到人。
以上,均是葉明苑從同窗們的口中聽說到的。
眼看著馬上就要見到真人了, 她莫名就感覺到一絲緊張。
睨了一眼她激動的樣子,七皇子心中有幾分好笑。明明已經十五六了,看起來反倒還像個五六歲的孩子一樣。
馬車晃晃悠悠地停下,五皇子并著七皇子當先走了出去,葉明苑興沖沖地剛想跳下去卻被人拽住了袖子。
“葉兄。”
眼看著李玖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葉明苑好奇地湊近了些:“你這是怎么了?”
李玖看了一眼垂下來的馬車簾子,這才道:“之前和葉兄所說的表演英雄救美,不知葉兄是否還記得?”
想到七皇子那雙冷眼,葉明苑只覺得心都在打哆嗦,她很想搖頭,卻做不來如此無恥的事情。
“記得。”
短短兩個字,卻如同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李玖沉浸在興奮之中沒聽出來,搓了搓手,他低聲道:“我們將地點改改吧?放到城里?”
還沒想到究竟該如何拒絕他,葉明苑當先聽到了七皇子的聲音。因隔了一層車簾,那聲音并不真切,細聽之下倒是多了幾分纏綿的繾綣。
摸了摸有幾分麻癢的耳垂,葉明苑不再理會李玖,直接打了簾子走了出去。
她本以為七皇子是心中不快這才出聲喊她,下了馬車她才發現車前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兒。
“你可有銅板或是碎銀子?”
葉明苑摸了摸袖子和荷包,只翻出了之前從葉家私庫中偷拿走的兩錠銀子。
小乞丐的眼睛一瞬間亮了。
葉明苑看得心中生憐,剛想把銀子遞給他卻被七皇子攔下了。與此同時,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公子且慢。”
看著不知道從何地躥出來的帥大叔,葉明苑眨了眨眼:“您是?”
男人一愣,似是無意間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兩位皇子,這才道:“路人罷了,不過是看公子行事略欠思量,這才出聲阻止。”
眼看著五皇子和七皇子都沒有搭話的意思,葉明苑瞧了一眼手中的銀子,頓了片刻這才說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救濟給有需要的人哪里不對?”
“公子慷慨,自是覺得沒有不對。然孩童稚齡,無力護住這錢財……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公子此刻的慷慨,焉知不是日后的禍患?”
灰衣男人的語氣并不嚴厲,甚至還帶著些仁者的溫和之態,葉明苑的耳朵卻微微紅了起來。經他提醒,葉明苑這才醒悟過來疏漏所在。
怪不得七皇子剛才要的是銅板和碎銀子,顯然他早已料到了這點。心中思量著,葉明苑抿唇躬身遙遙行了一禮,語氣誠懇道:“確是我思慮不周,多謝先生賜教。”
說罷,她疾步走到了一旁的包子鋪,買了整整一屜包子這才重新走回來。
挑了塊店家找贖的碎銀子交給小乞兒,又將包子遞給他,葉明苑這才細心叮囑道:“將銀子放好了,若是有人攔你就將包子分給他們。”
頂著臉上略顯滑稽的泥污,幼童眼睛卻無比之亮。定定看了葉明苑兩眼,他這才開口道謝:“謝謝小姐。”
說罷,也不等葉明苑反應,他捧著包子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遠了。
葉明苑的手指緊張的蜷做一處。眼見著另外幾人都因為幼童的話看向她,葉明苑不得不為自己的馬甲安危掙扎一番。
“這孩子眼神有點不太好,哈哈,哈哈。”
身為知情人,七皇子嘴角微微挑了挑。葉明苑的反應驟然看起來沒什么問題,其實卻有一個很大的漏洞。畢竟,沒有哪個男人被人錯認成了女人后還會好心的為對方說話。
輕咳一聲將笑意掩下去,七皇子拍了拍自家五哥的肩,幫著葉明苑轉移話題:“京兆尹大人久候多時了,我們先進去吧。”
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了一圈,五皇子將疑問壓下,淡淡道:“走,進去吧。”
經過那站在一旁的灰衣男人時,他的腳步慢了兩分。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后,五皇子這才帶人向著京兆府的大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