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唔……”天空煩惱地看著左腕的終端手環(huán),露出一付猶豫不決的表情。此刻幕色已經(jīng)接近黃昏,而他的方向感卻比起八小時前要更加混亂。
痛苦地意識到單靠自己的力量大概是走不出這片該死的地下森林后,天空決定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向外界求助上。如果開啟終端手環(huán)的定位系統(tǒng),另一位同樣佩戴著終端手環(huán)的同伴應(yīng)該能夠輕易確定他的位置,而他也能以此為道標前進。假若方向正確的話,最多一小時他就能離開這片迷失森林——當然,所有一切的前提是,雅麗亞已經(jīng)確實回到了那棟公館。
“……希望雅麗亞已經(jīng)回來了吧?”天空喃喃祈禱著,然后開啟了終端手環(huán)的定位系統(tǒng),不過顯示出來的卻是“信號不良”的字樣,于是他禁不住出了微弱的呻吟。
在地底世界,終端手環(huán)的磁波信號會受到極大限制,巖層、礦脈、地下水等復(fù)雜的地紋都會成為阻礙磁波信號傳遞的屏障。以此因果推斷起來,雅麗亞此刻大概身在幾千特諾碼外的另一座地下都市,而天空大概還得在這片深綠迷宮待上一天左右。
正當天空開始考慮是不是要重溫一下在故鄉(xiāng)康定時的打獵技巧,先把今天晚餐解決的時候,終端手環(huán)上突然閃出接通訊號?!罢O?雅麗亞已經(jīng)回來了嗎?”
天空喜出望外地開啟定位系統(tǒng),然后驚訝地現(xiàn)信號源竟然就在不足一特諾碼內(nèi),于是頓時郁悶了起來?!半y道說,我這幾個小時其實一直是在森林邊緣兜***?”
稍稍沮喪了幾分鐘,海特蘭德之子便重新振作精神向信號源的方向走去。雖然終端手環(huán)上顯示出兩者間大約只有一特諾碼的距離,然而其間被異常繁茂的植被所阻隔,行進起來異常艱難。天空最后是干脆跳到樹上,利用輕功在樹與樹之間跳躍移動,如此一來度要快了不少。
“咦?”當天空從最后一排樹上蹦出來的時候,眼前豁然開朗,一片方圓數(shù)里的湖泊占據(jù)了他的全部視線,同時也讓他心中涌出一股強烈的錯愕感。
該死的!絕對是……什么地方搞錯了!天空落到地上,對眼前夜幕下寧靜安詳?shù)暮闯隽藷o聲的咒罵。他甚至可以用亞姬姐的護符打賭,在那棟公館周圍數(shù)里內(nèi)絕對沒有這種東西存在!也就是說,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穿過了那片迷失森林,而來到了一個……更陌生的地方?
“但上面顯示的訊號確實是這里??!”天空咬牙切齒地凝視著左手的終端手環(huán),上面正顯示出的信源近在咫尺,而他左右望了一下——周圍別說人影,就連一只耗子都沒看到……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響起的清冷之音,猶如靜夜中的一聲重鼓,敲得正醞釀著某種危險念頭的某人差點蹦了起來。而當他回頭望去時,卻正好和一雙琉璃色的雙眸對上。
女孩正坐在湖畔的一座突起的礁巖上,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著打量著這位陌生人。那墨綠色的長隨著夜風起舞,雖然天上并沒有月亮,但天空恍然間卻仿佛看到了白銀的月光灑在女孩的身上。
“呃,我……我好像迷路了。”呆愣了半天的某人,最后才蹦出這么一句話。
“是這樣嗎?”女孩從礁巖上輕輕躍下,輕盈得猶如羽毛飄落。她走到天空面前,從上到下的仔細打量著他,最后目光停頓在了海特蘭德之子左手的終端手環(huán)上,那里銘刻著黃金之翼的紋章。
“小孩子?”天空低頭看著那位高度剛剛只及自己胸部的女孩,這才覺她其實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只是因為那漠然的聲音和冷靜的態(tài)度,所以才讓對方生出一種她比實際年齡要大的感覺。雖然眼前這張精致的美貌因為缺乏表情變化而讓人感覺像洋娃娃似的,但那雙琉璃色雙眸中卻仿佛流溢著群星的光華,讓天空忍不住失神了一下。
“呃,請問你是……”勉強將視線從那雙琉璃雙眸中移開,天空隨即注意到了那對正從墨綠色長中探出尖來、正微微顫動修長耳朵,頓時大吃一驚?!跋奶m人?”
“我的名字是芙蘭索華,海特蘭德-魯-亞迪-芙蘭索華。”小女孩以沉穩(wěn)的聲音報上了自己的氏名,只是在最后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激動的情緒?!安贿^你可以叫我芙蘭,兄長。”
“呃?”天空立即陷入了空前的混亂。直到芙蘭象征性地舉起左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這位處于呆滯狀態(tài)的海特蘭德之子才覺,小女孩佩戴著的終端手環(huán)上,竟然也銘刻著黃金之翼的紋章!
……………………
“是嗎?我知道了。不,不用了,把她送回公館吧,盡可能讓他們生活得舒適一些……”洛德臉上的笑意瞬間混進了苦澀的意味。“反正我們也限制不了她那位同伴的力量,不是嗎?所以大概也只能讓時間來消磨他們的想回到宇宙的渴望了……嗯,那就一切拜托你了。”
放下電話后,洛德閉目沉思了一陣子,像是喃喃自語般說道:“宇宙,真的是這么令人向往嗎?從諾瓦地表上看去,那根本就是一片囚牢般紅霧啊……或許其它行星的人們和我們仰望到的宇宙是不一樣的吧?
“但是,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們留下來才行啊……”洛德像是厭惡自己般地皺起眉頭,不過卻依舊將思考繼續(xù)了下去。“第二批訪客中沒有一位是老師的同族,而這次的那位雅麗亞小姐,應(yīng)該能給老師帶來一些驚喜。如果那他們能像前一批訪客般安心在地下都市群生活的話,那……芙蘭也會高興的吧?”
想到這里時,洛德突然睜開了眼睛,似乎在猶豫什么事情般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很快又下定決心,向門外走去。
兩分鐘后,一輛輕巧的小型轎車自大統(tǒng)領(lǐng)宮邸出,向都市邊緣的森林區(qū)駛?cè)ァB宓略谏诌吘壍哪程幫nD了一下,然后便沿著一條隱秘的小道駛了進去。在森林小道中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鐘,少年將車停泊在了一片方圓數(shù)里的寬敞湖泊旁邊,然后下車向?qū)γ嫔值哪程幉叫羞^去。
“老師,我來看您了?!甭宓螺p輕說著,并伸手撥開了最后一處屏蔽視線的植株,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呈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一艘純白的艦船,洗練的流線勾勒出仿佛天鵝般優(yōu)美的軀體——任何一位看到過這艘艦船的夏蘭人,都可以想像出它在虛空中輕盈飛翔的絕美姿態(tài),并會為此激動不已。然而,對于這位出生以來就被禁閉在紅霧囚籠中的少年來說,這艘十年來一直靜靜停泊、不曾絲毫動彈的艦船,看起來好像在靜靜等候死亡降臨一般。
雖然他曾無數(shù)次向艦船的主人請求,并為她準備了地下都市最好的宮邸,但那位自稱“蒼穹之民”的女性卻從來不肯答應(yīng)他離開這艘垂死的艦船到別處長住,甚至連她的孩子也一樣。
帶著些許的傷感,洛德走近了那艘純白的巨艦,不過卻被緊閉的艙門攔在了門外。“老師……難道沒在嗎?”少年有些疑惑地歪著頭,這個時候在森林里散步并不是個好主意,他不禁有些擔心。
“洛德?”從身后響起的聲音把少年從憂慮中解放了出來,一位有著深青色長的尖耳女性從巨艦的一角走出來,正以微微吃驚的表情注視著他。
“老師,您……”洛德露出高興的表情,不過在看清女性打扮的時候卻化成了苦澀的笑容——她穿著一身樸素的工作服,并且此刻上面還隱隱有些油漬。
“您還是打算離開這里嗎?”他以艱難的聲音確認著。
“上次我就已經(jīng)告訴過了你啊,洛德?!比袅喯袷峭耆珱]有注意到他表情一般走了過來,輕輕開啟了艙門?!拔覍ω惱某兄Z只是照顧你到能獨立生活為止,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諾言,當然應(yīng)該離開了?!?
“但是,我、我還不能獨當一面啊,老師?!甭宓录泵Φ馗狭怂?。
“這樣說可是不負責任哦,洛德。”走進艦橋后,若璃亞回頭以譴責的目光注視著他。“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是地下都市群三億居民的最高領(lǐng)導者,如果這也算是不能獨擋一面的話,那到底要怎么樣才能算獨當一面呢?”
“那是因為有大家輔助的關(guān)系,單靠我一人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懂得知人善用,不已經(jīng)是很優(yōu)秀的領(lǐng)導者了嗎?”若璃亞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柔和的語調(diào)鼓勵道:“你要更自信一些才行啊,貝拉的孩子。畢竟教育你的人可是銀河中最優(yōu)秀的教育者,而作為被教育者的你也相當出色,所以千萬不要輕易否認自己的優(yōu)秀?!?
“……謝謝你,老師?!闭媸堑模幢粚⒘艘卉姲 宓驴嘈χ?,試著轉(zhuǎn)移了話題?!皩α?,這艘船的修理工作進行得怎么樣了?”
“這個啊……”若璃亞那平靜的美貌上頓時流露出煩惱的表情,她注視著少年,以苦笑的語氣問道:“你還記得我是怎么來到這顆星球的嗎?洛德?!?
“嗯,那時候您為了躲避彼安海盜的追擊而潛入諾瓦的大氣層里,不過卻被擊中了艦船的引擎,然后墜入了紅海。他們以為已經(jīng)破壞了這艘艦船,于是便撤退了,但母親駕駛的巡海艦卻在海底現(xiàn)了它……”
“沒錯,貝拉救了我和芙蘭一命,所以我才會在她臨終前答應(yīng)照顧你到能獨立生活為止,因為恩怨必報是我族的傳統(tǒng)?!比袅喗又倌甑脑捓^續(xù)回憶著?!爱斎?,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就是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法修復(fù)這艘艦船。就算艦內(nèi)的智能核晶中有豐富的資料,但我還是用了足足三年的時間才學會修理技術(shù),并且直到上個月才將它修理完畢。”
“那,老師你是打算就馬上離開嗎?”洛德緊張無比的問道。
“如果能這樣做的話,我們早就離開了?!比袅啿粷M似的皺起眉頭。“雖然艦船的機能修復(fù)完備,不過唯一的問題是燃料。作為推進劑的水當然不缺乏,但初次啟動引擎所需的能量結(jié)晶……唉,以地下都市貧弱的宇航工業(yè),就算再展半個世紀大概也制造不出來吧?”
“抱歉,因為我們的指導思想是不再涉足宇宙的緣故。”洛德露出歉意的笑容,不過卻稍稍感到安心了一些。
“總覺得你好像很高興似的……”若璃亞以不太滿意的目光注視著少年,然后在他致歉前又移開了目光。“對了,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嗎?大統(tǒng)領(lǐng)閣下。”
“老師,您說笑了。其實是……”洛德苦笑著,正待說出那兩位訪客的事情,不過卻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于是頓時說不出話來。
“嗯?怎么了?”若璃亞露出疑惑的表情。
“誒,是這樣的?!甭宓略谛闹酗w快尋找著一個新的理由,它必須自然而毫不勉強。“再過不久就是芙蘭的生日,我想為她舉辦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會,所以想先跟老師你商量一下。”
“呃?但是……”她顯得更加疑惑了?!凹词拱催@顆行星的標準時間計算,距離芙蘭的生日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啊?”
“嗯,的確是這樣,但我想如果能提前一些準備的話,那應(yīng)該能更舉辦得更成功一些?!彪m然最初只是臨時編造的理由,但洛德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認真地構(gòu)想起來?!拔铱梢匝堅S多小孩子參加,如果芙蘭愿意的話,可以在那里結(jié)交許多同齡的朋友。當然,也希望老師你能前來。兩年前那次宴會后,可是有許多人都期待著能再次目睹你的風采……”
“我是不會參加的?!奔舛跃拖窀械胶渌频耐蝗欢读艘幌?,然后堅決拒絕了這個提議。“不過如果你能說服那孩子的話,我當然也不會反對她參加,雖然我實在不認為她能從其中得到什么樂趣?!?
“就是因為沒辦法說服芙蘭,所以我才向老師求助啊!”洛德苦笑了出來,試著說服這位母親?!拔艺J為她那個年齡的孩子應(yīng)該多和同齡人接觸,而不是……呃,長期生活在較為封閉的環(huán)境中,這樣對她的成長很不利?!?
“問題是,這里除了我以外,幾乎沒有可以和她對等交流的人。”若璃亞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她也在一直憂慮這個問題?!盎旧希耶敵跏且哉y(tǒng)家族教育來培養(yǎng)那孩子的,因此比起其它同齡孩子來,芙蘭的精神年齡要成熟得多。所以就算勉強她參加那個生日宴會,她大概也找不到什么朋友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試試看?!甭宓侣冻鰣詻Q的表情。
“你就這么想被那孩子承認嗎?”若璃亞露出趣味盎然的表情,開始上下打量著認真的少年?!澳敲醋鳛樘貏e的優(yōu)待,我就告訴你一件好事情吧……芙蘭啊,其實一直期待著有位能夠讓她放心依賴的兄長。”
“真、真的嗎?老師!”少年的臉上一瞬間迸射出光彩。
“嗯,所以你就好好去努力吧,貝拉的孩子?!比袅喲谧燧p笑著,然后如此承諾著。“到我找到制取能量結(jié)晶的方法為止,如果你能讓那孩子承認你為兄長,那我就會考慮讓她暫時留在這里生活。”
“我、我會努力的!”
“不需要?!?
熱情的和冷淡的聲音同時在艦橋內(nèi)響起,而中和后則凝成了一股近似停頓的沉默。洛德和若璃亞同時看向艙門的方向,一雙琉璃色的眼眸正放射出拒絕與警惕的目光。
接著,兩人錯愕的目光又移到了那琉璃雙眸的主人正雙手抱著的東西上。那是位黑黑瞳的青年,一身裁剪得體的制服勾勒出英挺的輪廓,給人感覺就如同獵豹般剽悍。不過此刻,那張溫和俊朗的容貌上,正流露出仿佛搞不清楚狀況的苦笑。
“芙蘭,這位是……”若璃亞顯得非常驚訝。至少在她的記憶中,這位稍稍冷漠過頭的女兒似乎還來沒有對其它人如此親熱過。
“是兄長?!避教m簡單、堅定地說著。
“呃?”若璃亞將困惑的目光投向了對面同樣莫名其妙的青年,而對方則苦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
“他是家人,所以是兄長?!避教m舉起自己的左手,同時拉著黑青年讓他將左手也舉起來。兩支款式稍有不同、但卻銘刻著同樣紋章的終端手環(huán)猶如閃耀著萬丈光華,晃得對面的兩人一陣頭暈?zāi)垦!?
“……洛德,這才是你原本打算告訴我的事情吧?”若琉亞看向身旁,卻現(xiàn)那位少年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陷入了某種呆滯狀態(tài),于是只得將目光移回了對面青年的身上,苦笑著問道:“那么這位……嗯,孩子,總之請先告訴我你的氏名吧?我想先知道,命運之神是否真的對海特蘭德家眷顧到如此程度?!?
“啊,是。”被那雙青眸注視著的瞬間,天空突然回想起了遠在帝都的那位令人尊敬的老公爵,于是不再緊張,以平和的聲音報上了自己的氏名。“我的名字是天空,海特蘭德-魯-吉爾-林-天空,夫人。”
“這竟然是真的……”若琉亞持續(xù)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隨后便以充滿感慨與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他,以昂然的聲音宣布著?!澳敲?,艾琉雅的孩子吧?我的名字是若琉亞,海特蘭德-魯-洛基-若璃亞。從家族輩分上看,你應(yīng)該稱呼我為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