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靜靜坐臥在病床上,茫然的虛無支配著那虛弱的容顏,雖然那雙蒼藍的眼瞳依舊清澈美麗,但卻給人一種仿佛喪失溫度的火焰的感覺。這時候,她將目光稍稍偏向了左側(cè),擺在床頭的一束白花隨即進入了她的視界,象徵生命的耀白映在虛無的答藍中,那美貌上總算是稍稍有了像人類的表情。
將那束白花送來的是一位叫做芙蘭的少女,聽說她是子君的親族,然而對傷害她兄長的自己卻很是親切,葵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同樣和這位少女成為最近這間病房常客的,還有那位古怪的老者,他總是興致勃勃地對自己說著許多事情。雖然大多數(shù)時間自己并未回應他的言語,但在聽到和子君有關的事情時,她也會忍不住將注意力集中了過去。
葵又將目光移到右側(cè)的房門,不知為何,她知道那扇門并沒有鎖上。其實就算那扇門鎖上,那種厚度也絕對困不住已絕大致恢復力量的自己。
這一點,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那究竟是確認自己不會再反抗,還是相信外面有足夠壓制自己的人物,葵無法判斷到底是哪種可能。
身為敗者的自己竟然受到如此對待,在彼安人的觀念中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這份寬容放在子君的身上,葵卻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合適的地方。…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葵知道這是屬于芙蘭的節(jié)奏,而在不久之后,推門進來的綠少女也正是她猜測中的人物。
“葵,你已經(jīng)醒了嗎?”看到她蘇醒,芙蘭顯得有些高興,而葵也罕見地在嘴角彎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跟著察覺到在芙蘭懷中,有一束尤帶露珠的潔白花束。
“啊。這是我剛剛在植物園采的。”芙蘭來到床邊,隨即注意到葵疑惑的視線,于是一面更換花瓶中的花束,一面向她解釋道。
“這艘戰(zhàn)艦上……還有植物園?”對葵來說,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嗯,不光是植物園,市,餐廳。公園,甚至連休閑街道有哦!”芙蘭以興致勃勃的聲音回答著。并趁機提出了邀請,“等葵的身體康復后,我可以帶你出去好好參觀一下。”
“康復嗎……”葵喃喃自語著。踏入修羅之域的戰(zhàn)士,其**的自愈能力在普通人的數(shù)倍以上,她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而對同樣踏入修羅之域的子君來說,應該也已經(jīng)康復過來了才對。但在蘇醒過來后,葵卻始終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當然,她也清楚地知道,身為最高指揮官的那個人,其實根本沒有時間花在區(qū)區(qū)一介俘虜?shù)纳砩稀5恢獮楹危闹心撤N固執(zhí)的思惑卻讓她一直對此抱有期待。
“子君……”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他的傷勢已經(jīng)康復了嗎?”
“兄長的話,在一周前就離開再生槽了,上次替他檢查身體的時候,腹部的傷口也完全愈合了。”芙蘭如此回答著,聲音卻帶上些許緊張的味道,不過葵在聽后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隨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啊,抱歉……”當她從思緒中醒過來地時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把芙蘭冷落了許久,不禁轉(zhuǎn)頭向她露出歉意的表情,卻現(xiàn)此刻這位夏蘭少女的臉上,正顯出掙扎和猶豫的神色,于是不禁問道:“有什么事嗎?”
“……葵!”遲疑了幾秒鐘后,芙蘭才仿佛下定決心似的,低頭向葵至上歉意,“那、那個,有關嬰兒的事情,實在是非常抱歉!”
“嬰兒……”葵稍稍沉默片刻,隨即卻向芙蘭投以疑惑的目光,“為什么小姐你要道歉?”
“國、因為,那個……沒能救得了那孩子,實在抱歉!”芙蘭稍稍抬起頭,卻馬上又低了下去,“兄長并不是有心傷害那孩子的,應該是……情勢所迫,是無心的!所以,希望你不要因此怨恨兄長……”
“我沒有任何理由對子君抱有怨恨。”葵以鎮(zhèn)定的聲音安撫著慌亂的少女,那毫不張揚的驕傲,讓人聯(lián)想到她身為戰(zhàn)士的高潔。
“那是場公平的決斗,身為戰(zhàn)士的彼此竭盡全力壓倒對方,倘若在那種情況下他還有有所顧忌的話,那反而是對我的侮辱……不過,子君回應了我的挑戰(zhàn),讓這帶罪之身不至于在無為中腐朽,我得感謝他。”葵的笑容有些模糊,“至于你說的嬰兒,那是我在決斗前便有所覺悟的事情,所以……沒關系的。”
“沒、沒關系……怎么會沒關系!那可是……”根本沒有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芙蘭的聲音有些激烈。對于重視家族羈絆的她而言,這樣的態(tài)度無可厚非,然而葵的視線卻封住了她接下來的話。
“決定懲罰的人是始祖長,或許是來自基因庫的種子,但我沒有見過受胎的對象,甚至就連他的強弱都不知道。”葵凝視著芙蘭,聲音中蘊含著冰冷的憤怒,“被陌生的遺傳因子占據(jù)了子宮的初胎,甚至連身為戰(zhàn)士的資格都因此被剝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應該對它抱有更大的關心嗎?”
“我以為那是葵和……”芙蘭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不過跟著卻搖搖頭,沒把話繼續(xù)下去。
看起來,似乎是命運的愚弄讓這兩人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犯下了不應該的錯誤,雖然這已經(jīng)是無法挽回的事實,但自己也不需要成為命運的幫兇,把更沉重的愧疚帶給他們。那個秘密,就讓他湮沒在自己的記憶中好了……
“你們……”注視著陷入沉思的芙蘭,葵像要改變話題般,提出了好久以前就想問的問題,“打算怎樣處置我呢?如果留在這間病房只是方便治療的話,那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康復了,是不是轉(zhuǎn)到牢房里呆著更合適一點?”
“呃?牢房?”芙蘭以莫名其妙的目光看著她,不過跟著卻露出困惑的表情。
自從上次向醫(yī)師詢問過葵的傷勢后,天空就沒有再下達過任何對待她的指示。按理說俘虜確實應該呆在牢房里,尤其是如此危險的彼安戰(zhàn)士。但就算是艾利穆都能看出來,他們的提督對這位俘虜確實有著相當復雜的情緒。更何況,兩位在方舟內(nèi)握有相當影響力的人物都對葵表現(xiàn)出熱切地關懷,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沒有人再敢提俘虜待遇問題,于是葵便帶著暖昧不明的身份而一直留在這間病房內(nèi)。
“兄長……并沒有把葵當做俘虜看待。”芙蘭試者推測著天空的心情,“兄長應該是相當敬重葵的,因此在得知葵的遭遇后相當?shù)貞嵟瑓s又因為自己傷害葵而感到內(nèi)疚。所以才不好來探望你,不過卻有好好向醫(yī)師詢問你的情況。”
“是……這樣的嗎?”葵仿佛很吃驚似的瞪大眼睛,“我不知道子君是這么考慮的……”突然覺得有種奇妙的感情在心中蕩漾,這種感情與跟子君戰(zhàn)斗時的契合感相似。但卻明顯要緩和許多,并且?guī)е鵁o法言喻的溫暖。
當察覺到這份溫暖的時候,葵的臉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了情不自禁的微笑,而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她輕咳一聲,將話題移了回來,“那么,我以后就一直呆在這間病房里嗎?雖然這并沒有什么關系,不過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做點事情,即使重體力勞動也無妨……”
“那就出去走走吧!”芙蘭突然以熱切的聲音提議道,“反正現(xiàn)在警戒體勢已經(jīng)解除了,我?guī)Э椒街鄹魈幦⒂^一下,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逮到兄長偷懶的證據(jù)呢?”
“偷懶的……證據(jù)?”葵以不可思議的表情回應著她,但芙蘭只是掩口輕笑,并拉著她的手離開了病床,“總之,葵跟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古漠共和星系似乎就這么默許了第十艦隊的入境,一千六百艘侵襲艦加上一艘戰(zhàn)爭方舟,沿著古漠的邊境航向通往帝國控制下的東部聯(lián)邦的樞紐星系。雖然雅麗亞一度擔心古漠打算伺機刺探帝國的新銳武器,但這份疑慮在數(shù)日后也煙消云散。
除了作為向?qū)У哪前偎夜拍畱?zhàn)艦外,一路上就只有偶爾路過的星際商船才會對那艘巨大的方舟投以驚慕的一瞥,甚至在到達補給中間站的時候,出于避嫌的目的,古漠還主動撤離了開放維修平臺的技術人員,以讓第十艦隊自己處理損傷戰(zhàn)艦。
不過,不安分的反倒是帝國這邊。出于艾紐霍嘉爾一族與生俱來的本性,柯蒂亞對那些造型獨特的古漠戰(zhàn)艦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曾經(jīng)數(shù)度以個人的名義向前方艦隊的提督提出登艦參觀的希望,不過卻都被對方禮貌地拒絕了回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是古漠奉行的外交原則,而在得知這件事后,天空還專程聯(lián)絡那位提督,為部下的唐突要求至上歉意,只不過對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
在興奮與好奇交錯的時間中,第十艦隊逐漸靠近了目的地,而在這期間,古漠先后派出六艘聯(lián)絡艦登陸方舟,而目的則無一例外地是來迎接巡禮者林壑的回歸,不過后者卻總是找出種種拖延推遲,使者們那無功而返的凄涼表情甚至讓天空都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我說祖父啊,巡禮者在古漠中的身份不低吧?”天空納悶地看著身旁的林壑。
到不久前第六批使者的時候,這個總算理屈詞窮的老頭,竟然一轉(zhuǎn)頭將自己的身份暴了出來。雖然瞬間就有種要壞事的預感,但使者們反應的激烈卻遠遠過他的預料,那匆匆告退的模樣,讓天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這樣的疑惑。
“也不是很高的身份啦,”林壑以得意洋洋地聲音說明著,“每屆巡禮者都是古漠最優(yōu)秀的年輕人,在經(jīng)歷五至十年的巡禮后,他們回歸后就自動成為共和議會的五十席之一,那是古漠的最高權力機構,所以還算可以吧……”
“那和我無關吧?”天空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
“那當然,五十席又不是世襲的,而且同一家族三代內(nèi)不能連任,難道你想去競爭五十席嗎?”林壑以悠然的目光看向?qū)O子,在其表情稍稍安心下來后,又追加了令他心臟一頓的一句,“所以他們會表現(xiàn)得如此吃驚,并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孫子的關系。”
“那……那是因為什么?”天空有些膽顫心驚的看著祖父。
“你把右手放在胸口上,好好回想一下,自己到底擁有多少重身份?”林壑嘆了口氣,以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康定的地上少年,夏蘭的根源氏族之子,同盟林氏的繼承者,彼安始祖的血親……啊,再加上古漠五十席的孫子,光是這幾天內(nèi)聽到的事跡,就已經(jīng)讓見多識廣的我也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常識來。你覺得這么重要的人物前來古漠,能不讓我等同胞震驚嗎?”
“唔……”天空想試著反駁,不過卻現(xiàn)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借口。
“啊,對了,乖孫子,”林壑似乎很滿意孫子這幅呆愣的模樣,跟著又提出了另一個話題,“關于那位小姑娘的事情,能不能賣我個人情啊?”
“小姑娘?”天空愣了片刻,跟著才想起這稱謂指代的對象,“是……葵吧?她有什么事嗎?”
“嗯,可以放她自由嗎?據(jù)我所知,她和芙蘭的關系已經(jīng)很好了,再加上方舟中又有你我在,所以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的。我以林家的信譽打包票,可以讓她自由行動嗎?”
林壑拍著胸口保證道,然而天空卻只是輕蔑地看著他,“在親族內(nèi),林家的信譽早就墮落到地底去了,所以你的保證根本沒什么可信度……”
嘆了口氣,天空繼續(xù)說道:“雖然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限制葵的意思,不過為什么你突然替她求情呢?”
“其實也沒什么啦……”林壑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目光偏向天頂,“我蠻中意那小姑娘的,所以把她收作義女了,當然也就不能讓她一直這么被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