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奇怪。明明這一帶是聯(lián)邦軍最活躍的區(qū)域,為什么現(xiàn)在連一艘偵查艇都看不到?”夏音凝視著星系圖上真空的某處,緊緊皺起眉頭。分艦隊已經(jīng)前到彼亞諾斯星系通向聯(lián)邦的“門”前,然而曾經(jīng)在此時常出入的聯(lián)邦艦隊此刻卻已然不見蹤跡,整個宙域內(nèi)只剩下冰冷的黑暗以及在一片寂靜中不斷流逝的時間,“嗯,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呢……”天空也露出仔細思考的模樣,“既然我們已經(jīng)統(tǒng)一意見將聯(lián)邦軍的一系列軍事行動視為警告,那么會不會是他們認為已經(jīng)充分達到了警告的效果,所以就主動撤離呢?”
“這種推測是蠻有道理的,不過我想還有另一種可能。”夏音輕輕敲著指揮臺,一幅標示著帝國西疆領域的星系圖彈了出來,而天空的日光跟著移到那處以紅色表示的軍事重鎮(zhèn),駐守著八十六支分艦隊的納德斯星系。
“與聯(lián)邦的戰(zhàn)爭,說不定已經(jīng)從那里開始了。”夏音輕輕將結(jié)論說了出來。
“也就是說,我們剛好錯過帶來開戰(zhàn)消息的那艘聯(lián)絡艦?”天空像是感到有些困惑般地搔了搔頭,“真遺憾啊,如果分艦隊再推遲出半天的話,也許就根本不用專程跑這一道。”
“雖然我以前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天空,”夏音以一付評頭論足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參謀長,語氣變得冷淡起來,“但你確實越來越像那位提督了。”
“若帶上偏見的鏡片,那看到的事物也自然都是扭曲的。”天空聳聳肩膀,似乎沒有將她的忠告放在心上,“作為有可能擔負起帝國未來的人物,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學會隨時保持理智的清明比較好,夏音。”
“是這樣嗎?我倒覺得現(xiàn)在看到的才更接近事物的本質(zhì)……天空?”夏音以冷淡的聲音回應著,不過卻注意到那人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情般,露出一付憂心忡忡的模樣。
“你說納德斯星系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那兩天前才剛剛從要塞出的研修生們豈不是……”一旦注意到這一點后,海特蘭德家長子便再也沒辦法保持向來的悠然了,“芙蘭,應該不會遇上意外吧?畢竟她有那么特別的能力,但事情總有萬一……”
看著這位緊鎖雙眉、在指揮臺上持續(xù)著毫無意義的圓周運動的參謀長,夏音突然想到“坐立不安”這個詞。并且不知為何竟稍稍覺得有些暢快。
“作為將來必然擔負起帝國未來的人物,我倒覺得你應該先學會隨時保持理智的清明,天空。”夏音的聲音中不知不覺就帶上了愉快的語調(diào),“若換成感情的鏡片,那看到的事物可是更為極端哦?好好計算一下航程就會知道。在我們出前十三小時,研修生們搭乘的交通艦就已經(jīng)穿過了納德斯星系,而那時候戰(zhàn)爭還沒有開始。”
“就是因為沒有開始,所以我才擔心那位不知輕重的教官,會不會心血來潮讓研修生們再在納德斯星系駐留上一段時間,這種可能性不能說完全沒有吧?”天空看起來反而越來越不安了。
“雖然我覺得你應該是想太多了……”夏音稍稍皺起眉頭,“不過就算真的生那種情況,你在這里轉(zhuǎn)圈又能改變什么嗎?作為分艦隊的參謀長,你現(xiàn)在還有更實際的問題需要思考。”
“……嗯,說、說得也是。”天空勉強接受了夏音的意見,深呼吸好幾下后表情差不多恢復到了平常的模樣,不過卻也同時將問題還了回來,“那夏音,接下來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從這扇‘門’直接突破到聯(lián)邦境內(nèi)。”雖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不過夏音還是忍不住設想了一下這種可能性。
“反正準提督賦予本分艦隊采取一切適宜手段的權(quán)力,所以若趁機讓‘答炎’潛入聯(lián)邦境內(nèi)揮破壞力的話,說不定還能狠狠拖一下聯(lián)邦軍的后腿……”
“如果你的麾下是一支完整編制艦隊的話,我是不會阻止你地。”天空嘆了口氣,“不過就我們手中區(qū)區(qū)一千艘突擊艦,若正面撞上對方布下的防御網(wǎng),大概只會有十秒鐘不到的時間掙扎。所以,拜托你考慮一些更實用的對策……”
夏音正待說什么反擊的時候,視界突然被耀眼的紅光侵染,刺耳的警報聲也在同時間響徹全艦。原本空無一物的星系圖,驟然顯出無數(shù)閃耀的紅點,以“門”為中心呈弧月型排列,而“答炎”則處在其中央靠前的位置。
“中伏?”夏音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并立即轉(zhuǎn)向資訊參謀,“報告敵艦狀況!”
“敵艦身份不明,數(shù)量約為五千艘,其艦型資料未出現(xiàn)在過往記煉中。”彼穆斯律令翔士的聲音中有著極力壓抑的緊張,“推測其可能具備消隱能力,所以以上數(shù)目還有增加的可能……不,已經(jīng)在增加了。”
注視者從前方“門”中源源不斷涌出的刺眼紅濤,包括資訊參謀在內(nèi)的艦橋所有成員都陷入了短暫的呆滯中……
“身份不明的三萬艘戰(zhàn)艦……”夏音像是嘆息般喃喃自語著,隨后對天空投以復雜莫名的目光,“好像真的被你說中了,天空,彼安軍是真的打算經(jīng)由這邊侵攻自由星系同盟。”
“嗯,而且指揮這次作戰(zhàn)的似乎還是我們曾絕交戰(zhàn)過的對手哦?”天空以感慨萬千的表情注視著影幕上顯示出的那支最后從“門”里出來的艦隊——兇獰的艦身上涂著如血般的紅色。
“紅之刃……”夏音無意識地叫出了它的名字。算上最初的強行偵查作戰(zhàn)以及隨后的利德菲爾星系攻防戰(zhàn),“答炎”已經(jīng)是兩度與這支鐵血勁旅交鋒了。
服從而不畏死亡的兵士,再加上理智且不吝犧牲的指揮,同時具備這兩點要素的“紅之刃”,可以說已經(jīng)是最理想的軍隊形態(tài)。在利德菲爾星系攻防戰(zhàn)的最后,就因為被這柄血色的鋒刃狠狠截斷了手中的弓弦,所以蒼穹軍才不得不放棄乘勝追擊的打算。
“立即撤退!”判斷故我強弱幾乎沒有花上夏音任何時間,壓倒性的兵力差以及相差無幾的均戰(zhàn)力,若果再稍稍遲疑,等敵方主力逼近的時候恐怕就只剩幾秒鐘的掙扎時間了。
“敵方的包圍網(wǎng)還沒有完成,從那處缺口沖出去。全艦……”夏音以指揮杖輕點星系圖上那扇紅色弧月后方的唯一空白處,不料一只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將指揮杖托在了半空。
“那是圈套,夏音。”天空以沉著的聲音提醒著她,“注意看,缺口位置正朝著那扇通往隆特星系的‘門’,稱為偶然的話不是太恰好了嗎?而且敵方新型戰(zhàn)艦具備消隱能力,誰也不能保證那里沒有埋伏著更多的艦隊……”
“我知道那里可能有陷阱,但卻是我們唯一能返回要塞的通道。”夏音勉強收回指揮杖,卻對天空投以不滿的目光,“從敵方主力艦隊剛剛跳出‘門’的情況推測,他們也是在極為匆忙的情況下布置下這道包圍網(wǎng)的。因此應該沒有設下重重埋伏的時間,‘答炎’有能力突破埋伏返回要塞。”
“雖然是這樣……”天空沉默了下來,夏音說得當然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他心中也有所迷惑。包圍圈露出的痕跡太過明顯,壞人不禁懷疑敵人是打算利用對手的心理弱點而故布迷陣。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處缺口說不定反而是“答炎”得以逃出生天的生門……
“全撤退!”在天空猶豫期間,夏音已經(jīng)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因此他也只能放棄進一步思考,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安排前衛(wèi)艦隊的警戒體制上來。
“紅之刃”的主力突擊艦隊維持著厚實沉穩(wěn)的體勢暖暖逼近“答炎”,而原本呈弧月狀分散在周圍的新艦,此刻也緩緩朝中央收攏,配合著主力艦隊的移動帶給包圍中的獵物以巨大壓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答炎”依舊揮出令人驚嘆的統(tǒng)合力,維持著整齊的防御棱陣,以和敵方艦隊相同的度同時后退著,未顯出絲毫慌亂的跡象。
漸漸收攏的彼安軍封鎖了“答炎”的其余退路,不過卻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急迫,只是持續(xù)不斷地緩緩逼近。同時“答炎”的撤退也顯得異常慎重,因此戰(zhàn)場上呈現(xiàn)出一退一進的詭異場景。
“柯蒂亞,已經(jīng)可以了嗎?”注意到艾紐霍嘉爾之子臉上突然輕松下來的表情,天空也跟著松了口氣。
“唉,竟然被共同體搶先了一步運用到實戰(zhàn)中,實在是……”柯蒂亞嘆息著搖了搖頭,“沒錯,彼安新艦上搭栽的是消隱系統(tǒng),不過還在最初級階段。因此就算以現(xiàn)有的偵測系統(tǒng),在稍稍調(diào)整后也可以勉強現(xiàn)它們。”
說到這里,柯蒂亞突然對在場中軍階最高的菲恩伯德公主投以責難的視線。
“不過,比這更完善的消隱系統(tǒng)應該早在四年前就配制到了侵襲艦上——連同新型偵測系統(tǒng)一起,但好像直到現(xiàn)在為止,蒼穹軍都沒有讓它們真正揮過作用呢?所以才在封鎖作戰(zhàn)中被彼安軍逼迫到那種程度,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這、這確實是帝室的疏忽…………”夏音表情稍稍狼狽起來。
雖然僅為一介片翼翔士的她其實也無需為軍部上層的疏忽負上任何責任,不過責任心強過常人一倍的這位公主,還是將此事視為帝室全體的責任并認真感到愧疚起來。
“侵襲艦本來是以戰(zhàn)略進攻為目的制造出來的艦種,在帝國最近一系列防御戰(zhàn)中揮不了什么優(yōu)勢,沒有使用也并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吧?”天空忍不住出言替夏音辯護著。
“我也只是隨便牢騷而已,你不需要用這么恐怖的目光瞪著我吧?天空。”柯蒂亞苦笑著,雙手在儀盤上彈出無聲的旋律,星系圖隨即被一層深緣所覆蓋,“好了,這就是還原后的星系圖,上面可以看到被消隱的部分戰(zhàn)艦。”
“這、這是!”顧不上對那個人的援護表示感激,夏音立即將目光移到星系圖上。但隨即卻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在“答炎”前進的正前方,正潛伏著和先前同樣數(shù)量的彼安新艦,且維持著和“答炎”相同的度前進,“他們……打算作什么?”在動動手指就能夠完成包圍網(wǎng),再翻一下手掌就能殲滅這支分艦隊的情況下,夏音實在無法理解對方采取如此詭異行動的理由,于是習慣性地將目光移到了天空身上。
“呃……”天空在影幕上將彼安軍陣從頭到尾打量了一次,然后以很不確定地語氣推測道,“那家伙,該不會是想把我們作為繡餌。將要塞警備艦隊引誘出來一網(wǎng)打盡吧?”
“……也就是說,彼安軍想在征伐同盟前先消除掉后方的不穩(wěn)因子。是這樣的意思嗎?”雖然最初也忍不住露出驚愕表情,但夏音卻比天空更快接受了這番猜測,“原本還以為是小偷的,沒想到來地居然是強盜啊……”天空不禁苦笑了出來。“我們不能再前進下去了,準提督。否則若警備艦隊沒察覺到前方的埋伏而過來營救的話,那帝國就沒有力量可以在這邊揮作用了。”
“嗯,就算派出聯(lián)絡艇……前路也完全被封鎖住了,根本不可能達到得了‘門’那里。”前方那龐大的彼安新艦隊,夏音也稍稍露出喪氣的表情,“天空,你有什么想法嗎?”
“既然不能前進也不能后退。那就只有選擇從兩側(cè)突破了吧?”
天空聳聳肩膀,“以‘答炎’的戰(zhàn)力來說,要突破這層包圍網(wǎng)并不是很困難,而且敵人的埋伏僅在正前方,所以我想應該沒有什么需要猶豫的地方。”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突破這層包圍網(wǎng)后的方向。”夏音有些搞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故意裝蒜,“不能返回要塞,就算在星系內(nèi)周旋,被敵人再度包圍也只是時間問題,難道我們要一直逃到星系外面嗎?”
“說的也是。”天空仿佛真心地嘆息起來,“雖然這個星系有三扇‘門’存在,但我們也不可能前列聯(lián)邦境內(nèi)去避難啊?肯定會被打回來的……”
“你……”順著天空的目光,夏音注意到星系圖上那一片呈中立黃色的地帶,頓時涌起極為一個荒謬的念頭,不過還是問了出來,“該不會是想到自由星系同盟境內(nèi)去避難吧?”
“哦,原來還有著這樣的對策啊!”天空以右手輕捶了一下左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愧是準提督,竟然能想到這樣的方法!即能保全分艦隊,又可以擾亂彼安軍的侵攻計劃,簡直就是一石二烏……
呃啊!“
得意忘形的海特蘭德公子,慘叫一聲后即刻陷入了不得不以一只腳支撐全部重量的窘境,而稍稍出了口悶氣的菲恩伯德第一公主,則開始著手完成那簡直是異想天開的作戰(zhàn)。
“技術(shù)參謀,能想辦法將彼安軍的情報和……唔,我軍采取的適宜行動,傳達給要塞警備艦隊嗎?”夏音轉(zhuǎn)頭向柯蒂亞確認道。
“嗯,雖然即時通訊很難作到,不過若不計較些許延遲的話,可以采取的方法倒是挺多的……”柯蒂亞稍稍思考后,提出了將情報封入資訊衛(wèi)星、偽裝后靜置在宇宙空間的建議,“相信彼安軍也不可能長期駐留在彼亞諾斯星系,而要塞那邊遲早也會派出搜索艦隊的。只要偵測到我方搜索訊號,資訊衛(wèi)星會自動解除偽裝,將情報傳達給他們的。”
“這就好,請立即著手執(zhí)行吧!”夏音點點頭,然后向作戰(zhàn)參謀下達了命令,“克里帕斯,立即以潛入同盟的‘門’為目標確立一份作戰(zhàn)方案,十分鐘內(nèi)完成,要盡可能將我軍損失抑制在最小程度。”
“……我將盡力達到您的要求,準提督。”克里帕斯行禮后,隨即以小跑步奔向了位于艦橋外側(cè)的作戰(zhàn)中樞室。
從那背影中收回目光的夏音,則以眼角的余光瞄向依舊持續(xù)著腿部痙攣的海特蘭德公子,稍稍皺起了眉頭,“你可以停下來了吧?天空,我其實根本就沒有用那么大的力氣。”
“但事實上我卻受到這么大的傷害哦,殿下。”天空邁著貌似艱難的步伐走了過來,不過從臉上卻完全看不出絲毫的痛苦痕跡,“雖然比起初次見面被扔出的時候要好上了許多,不過總覺得你其實可以對我更溫柔一些的,夏音。”
“……如果你有空閑在那里裝模做樣的話,”一抹緋紅浮現(xiàn)在那張向來凜凜美貌上,夏音將頭別向了星系圖的方向,“還不如過來跟我討論一下應該怎么樣讓自由星系同盟接受我們的‘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