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復一年,時光飛逝,又到了八月桂花香的季節。
湘潭城坐落在湘水河畔,這是一座幾百年歷史的老城。在湘潭城西南約三十里的地方,有片連綿幾十裡的山脈,名曰月華山。月華山中有個葫蘆型的湖泊,當地人稱作葫蘆湖,月華宮便坐落在葫蘆湖畔,依山傍水,景色怡然。
山谷中,一位老婦和一名女孩艱難的行走著,老少兩人相互攙扶,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身形狼狽不堪。
“奶奶,我走不動了。”女孩最多隻有十歲,稚嫩的臉上滿是愁容,她的嘴脣灰白乾裂,說話都有些困難。
“茵茵再忍忍,後面還有惡人在抓我們,我們不能停下啊。”老婦劇烈的咳嗽著,說話異常吃力。
“奶奶,我們在家裡不好嗎?茵茵想家了,不想再走路了。”女孩揉著痠痛的雙腿,低聲抽泣著。
老婦長嘆一口氣,語氣中充滿悲憤,自言自語道:“家?茵茵忘了嗎?咱們沒有家了。走吧,翻過這座山就是葫蘆湖,那裡有座月華宮,鄉親們說月華宮裡都是女菩薩,到了那裡就不會有人欺負我們了。走吧,走吧。”
女孩不知道月華宮是什麼地方,但她知道一到冬天,就會有月華宮的姐姐和阿姨到城裡施粥布糧,想起熱騰騰的米粥和香噴噴的白麪饅頭,女孩覺得又有了點兒力氣,擦擦眼淚,默默的攙扶著奶奶,繼續走下去。
山谷間的小路越來越難走了,而且前幾天剛剛下過大雨,如今地面仍沒有乾透,女孩和老婦走的更加艱難。
忽然,女孩踩在一截枯死的樹根上,腳下一滑,身子跌在路邊的草叢中,茂密的草葉劃傷了臉,痛的哭出聲來。
在這時,女孩耳邊響起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小姑娘,摔疼了嗎?來,哥哥扶你起來,不哭了,乖。”接著,一雙大手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輕輕縷順她散亂的頭髮。
女孩看見一個年輕男子蹲在自己面前,穿了身雪白的布衣,頭上挽著一塵不染的白色綸巾,正微笑著打量自己。
“啊。”女孩害羞的輕呼,想把自己的胳膊從他手裡掙脫開。
“別動,你臉上有傷。”年輕人制止了她的動作,又擡起另一隻手,女孩看見他的手被幾縷綠色的霧氣纏繞著,很奇妙的景象。
他的手緩緩撫過女孩的臉。女孩感覺到臉上一陣清涼,剛纔火辣辣的刺痛也減輕了許多,涼涼的、癢癢的,舒服的緊。
一旁的老婦並沒有注意到年輕人何時出現,十分警惕的把孫女拉到自己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這位小哥,您是?……”
年輕人輕輕擺手,長身而起,他的個子很高,瘦瘦的彷彿弱不禁風的模樣,卻讓人感覺很安全。
“在下方哲,便是這山中月華宮的弟子,剛纔路過時無意中聽到兩位提到師門,有些好奇,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沒錯,這個看起來斯文有禮的年輕人正是在月華宮學武的方哲。十年時間轉瞬而過,當年那個懵懵懂懂的小男孩已經長大了。現在的方哲比起前世十七歲時的他,容貌的變化不大,氣質中卻多了濃濃的自信和淡淡的儒雅。
今天是《美文月刊》出版的日子,方哲一直在追看其中連載的幾篇文章,每個月的今天都會早早跑到城裡的書店買,順便給師傅和師姐們捎點兒女人喜歡的小東西。
想起這個方哲就比較鬱悶,小時候自己一直喜歡在月華宮裡練武,但是長大點兒以後又整天盼望著回古鎮爺爺家的半年日子。原因很簡單,碩大的月華宮裡,只有方哲一個男弟子。在一片鶯鶯燕燕裡泡了十年,要不是方哲沒有什麼竊玉偷香的想法,恐怕早被幾位師姐們囫圇吞了,估計連渣兒都剩不下。
最近兩個月,斷斷續續有二十幾人逃難到月華山裡。出於人道,月華宮一一接納了他們,把他們安置在葫蘆湖邊的葫蘆村裡。這些人都是湘潭城附近的農民,被財大勢大的農場主用種種名目巧取豪奪了自家的土地,恰逢今年天公不作美,交上苛刻的地租之後,剩餘的口糧實在無法養活家人,便舉家來到月華山裡,期望一向樂善好施的月華宮能收留他們。
所以剛剛路過時,方哲聽見小女孩和老婦的談話,便猜到這又是逃難到此討生活的苦命人,有心幫他們,恰好此時女孩失足摔倒,便順理成章的出現在兩人面前了。
聽過方哲的自我介紹,老婦乾癟的臉上終於流露出喜色,大聲喊著“少俠救救我苦命的孫女,老身甘願給您做牛做馬!”同時,拉著女孩就要給方哲跪下。
方哲大吃一驚,也沒心思裝逼擺酷了,連忙攙起兩人,好言好語安慰一番,背起小女孩,扶著老婦踏上回月華宮的路。
……
“大哥哥,月華宮裡能吃飽飯嗎?”女孩沒有剛纔那麼害羞了,趴在方哲背上怯怯的問。
“哈哈,當然了,茵茵怎麼會這麼問?”方哲笑得有些發苦,小女孩本應該是無憂無慮享受歡樂的年紀,卻爲能不能吃飽飯而擔心,面對這樣的問題,方哲實在想不出適當的回答,只好用笑聲來掩飾。
十年了,重生整整十年了,對這個時代,方哲也有了更深刻更直觀的瞭解。的確,這時的大漢比前世歷史中哪朝哪代都要富庶,但大漢的土地上生活著整整一億六千萬人口,無法避免的會有很多人連基本的溫飽都難以維持。
聖帝劉傑改變歷史後,已經過去了兩百多年。大漢慢慢進入了資本主義社會最初的資本積累階段,土地慢慢集中到農場主手中,失去土地的農民爲了生計只能選擇兩條路,要麼高價租種農場主的土地,要麼走進工場裡出賣勞力,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
方哲總覺得自己作爲穿越者,有責任爲大漢做點兒什麼,但對自身能力的懷疑又讓他沉醉在武學中逃避。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做,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麼。
……
爲了照顧上年紀的老婦,方哲並沒有施展輕功身法,所以三人走的很慢,至少還要兩三個時辰才能回到月華宮。
“時候不早了,要不我們休息下吧?”方哲看看太陽,估摸著已經中午,便提議休息下。
“老身還撐得住,少俠我們還是趕路吧。”老婦搖搖頭,心事重重的說,“而且,我們半夜跑出來,東家一定會派人抓我們的……”
“沒關係,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方哲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掏出幾張煎餅,遞給兩人,“先吃點兒東西,估計你們也餓壞了吧。”
女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接過煎餅,有些不敢相信的摸摸,然後大口大口吃起來。
方哲看著女孩的吃相,心裡大罵自己太操蛋,早應該猜到她們一直餓著肚子,怎麼不早拿吃的出來,看把小姑娘餓的,跟非洲難民一樣……
“慢點兒吃,不夠還有,先喝點水,別噎壞了身子。”方哲又從懷裡變出一個精緻的水袋來——這是六年前陪劉佳田獵時,劉佳送給他的,他一直裝在身上。
老婦感激的朝方哲點點頭,接過水袋讓孫女喝過水再吃,她剛要把水袋還給方哲,發現方哲已經站起身來,表情有些嚴肅。
“少俠?……”
“哦?”方哲扭頭看見老婦臉上的惶恐,笑了笑安慰道,“沒事,你們繼續吃,等我回來。我去去就來,頂多兩刻工夫。”
女孩抓著方哲的袖子說:“大哥哥,你去哪?不要丟下茵茵,茵茵錯了,不該吃這麼多的……”
方哲心疼的要命,小姑娘懂事的眼神甚至給他不敢正視的感覺,輕輕拍拍女孩的手,方哲做了個鬼臉:“哎呀,哥哥肚子疼,要去打理打理,臭的很呢。呵呵呵呵……”
女孩明白他說的意思,臉上一紅,點點頭不再言語。
方哲朝老婦點點頭,示意她照顧自己和茵茵,接著縱身一躍,在空中腳步虛點,隨即躍上樹梢,轉眼間奔出十幾丈,白色的身影漸漸模糊遠去。